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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二卿见解一致,传旨即刻出发,巡视雁门。”杨广站起身来。
“万岁还当三思。”刘安忍不住开口。
“想来,你是不赞成了。”杨广的口气是冷嘲热讽,“不用说,又是对朕忠心一片。”
刘安不计较杨广的揶揄:“万岁,雁门关距榆林甚近,突厥骑兵一日可到,万一胡酋始毕铤而走险,难以确保圣驾安全。定要巡视雁门,亦当调宇文述率大军来护驾方保无虞。”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去年临朔宫那番话。”杨广虽然口头强硬,但心中并未完全否定刘安所说,他禁不住又问李渊,“李卿,刘安之言如何?”
“万岁,东突厥早已归附,再说我方有五万大军,更有宇文大将军保驾,况且雁门雄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谅来不会有所闪失。”但李渊仍为自己留个退步,“不过,胡人不可信,也难保始毕不朝秦暮楚,亦应加以提防。”
杨广听后觉得李渊是倾向前往,但又有所保留,还是不得要领,又转问宇文化及:“将军以为当去否?”
“怕者何来!”宇文化及向来目空一切,“始毕若胆敢来犯,臣一人便可将其全军杀个落花流水,再顺势踏平东突厥,其草原牧场尽归大隋所有,岂不扩我大隋版图。”
宇文化及说到了杨广心上,禁不住眉开眼笑:“宇文爱卿,气贯长虹,真正英雄本色,甚合朕意,传旨启程。”
刘安明白,再说亦无用。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明白的李渊,今日为何装起糊涂来?带着这个疑团,他随驾出发。
在杨广动身前往雁门的途中,一匹快马载着日夜兼程的李靖,已到达了榆林始毕可汗庐帐。一向尊仙崇道的始毕,对李靖大名早有所闻,如今不请自到,自然待为上宾。
略事寒暄,李靖即说明来意:“可汗,贫道来此,特为报一重要消息。”
“请道长赐教。”
“隋天子杨广,有意发兵侵占东突厥。”
始毕又惊又不相信:“道长莫不是误听了传言,此事决不可能。我东突厥与隋国交好,年年呈贡,岁岁入朝,隋天子怎会突起杀机?”
“请问可汗,杨广七年前巡幸时,曾明令东突厥马军不可数愈十万,而今贵国骑兵已达四十万之众,意欲何为呢?”
始毕被问中了要害。东突厥自原可汗启民病逝,始毕继位以来,一直在扩充兵马。始毕与启民大不相同,他不甘做隋的附属国,他有强烈的独立意识。特别是近年来,杨广三征高丽,国势明显衰颓,隋国各地反乱频发,局势已近失控。始毕已觉有机可乘,已在积极准备待机而动。当然他不会对李靖吐真言,顿了一下:“当然是为放御。”
李靖一笑:“杨广对此不会熟视无睹,四十万铁骑对任何邻国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威胁。”
“隋天子未必把此看重,我东突厥怎敢对大隋稍有不恭。”
“可杨广已是急于拔掉你这颗眼中钉了。”李靖深入说下去,“杨广生来好大喜功,不 顾天怒人怨,三征高丽,使国势大衰,总算勉强收场。如今他已腾出手来,你东突厥已成为他吞并的首要目标。”
“道长此言有何为凭?”
“贫道不信可汗尚蒙在鼓中,杨广已率五万大军亲赴雁门前线,意在察看地势。快则今秋,慢则明春,就要对贵国大举进攻了。”
“此话当真?”
“相信贵国马探,很快即会报来消息。此时此刻,说不定杨广已经到达雁门。”
始毕默然不语,看得出他心灵深处的巨大压力。
“可汗,依贫道之见,当先发制人,不能坐以待毙。”
“再请道长明示。”
“应趁杨广身边兵微将寡,四十万大军一齐压上,一战可胜。”李靖意在激励,“说不定就可生擒或斩杀杨广,东突厥从此无忧矣。”
“这岂不要惹怒大隋,倘倾举国之兵全力来攻,我东突厥如何抵御?高丽国何等强盛,都难与大隋抗衡,我真要发兵擒斩杨广,岂不招致亡国之祸?”
“可汗此言差矣,眼下隋国已是今非昔比。三征高丽,国力耗尽,杨玄感之乱,元气大伤。可汗正当抓住时机,据有河北、太原诸地,若顺利,更可一鼓作气进占洛阳,那时;何愁称霸天下。”
“不会招致隋国报复吗?”
李靖耐心陈述:“隋国百官已对杨广离心离德,无人肯真心为他卖命。若能擒斩杨广,便树倒猢狲散,拥兵者将纷纷割据,必呈天下大乱之势,可汗,时机不可错过。”
李靖这番话,其实始毕早在心内盘算几遭了,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罢了。关于杨广带五万马军北巡,探马也早已报来消息。如今听了李靖这番鼓动,始毕不觉膨起称霸的雄心。他打定了主意,但在李靖面前不露声色:“多谢道长指教,容某与群臣商议后再做决策。”
李靖已知游说见效,由突厥大臣相陪,引至客帐歇息去了。
雁门关,在夏日的骄阳下,高耸着挺拔的英姿。两侧连绵起伏的群山,像凝固的波浪,把雄关挤上浪的峰巅。烽火台、女墙、瓮城,无处不显露出雄浑与粗犷。饱经战火洗礼的痕迹随处可见,折戟、箭簇、残刀,俯拾皆是,无言地述说着当年的血战。杨广伫立在城楼下,遥望北天,默默沉思。
刘安为讨好,有意打断杨广的思索:“万岁此时此刻,似乎大有感慨。”
杨广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朕在想七年前巡游东突厥时,在启民可汗帐,曾作过的一首诗。”
“万岁的诗,文采横溢,奴才还清晰记得。”
杨广顿时面露笑容:“你且背诵与朕听。”
刘安稍加思索,摇头晃脑背来:“呼韩顿桑至,屠耆接踵来,何如汉天子,独上单于台。”
“不错,一字不差。”杨广龙心大悦,“难得你背诵如流。”
刘安趁着杨广高兴,及时加以劝谏:“万岁,而今的东突厥可汗始毕,远非当年的启民可汗了。始毕为人狡诈,继位伊始,即欲脱离我大隋。据悉他已扩充马军达四十万,对其不可掉以轻心哪。”
杨广不觉点头称是:“很对,始毕着实可恶,朕定将除之。”
“万岁英明,始毕既有反心,圣驾不可久留雁门涉险。雄关景色,边塞风光,业已领略,万岁当尽快回銮。”
杨广微然一笑:“你过于小心了,但忠心可嘉,朕不怪你。既到雁门,总要住上一夜。若如你所说,匆匆往返,岂不为始毕耻笑?难道我堂堂大隋天子还怕了东突厥不成。”
杨广一定不走,刘安亦无可奈何。
夜幕悄悄合拢,一轮金黄的圆月,爬过山坳,挂上星空。晚风送来阵阵清凉,烛光把雁门关城楼照得通亮。醇香的老汾酒,野兔、雉鸡、鲜菇、娃娃鱼等山珍美味,令杨广胃口大开。举杯赏月,愈加欢乐开怀。他不由得端详了一下月色中的萧娘娘,见她依然丰姿绰约,便兴致更高:“梓童,如此良宵,醉人美景,水银般的月光,不能无歌,不能少舞,若不觉体乏,何不歌舞一回,以助酒兴。”
“妾妃遵旨。”萧娘娘缓缓起身,就在席前飘转起来。随之,放开了歌喉:
花影儿叠,清风儿怯,枝头儿高悬边关月,人生难得良宵夜。
女墙儿缺,山泉儿咽,几多征战洒碧血。
叹白骨,无归穴。
莫道人心冷似铁,红罗帐里情爱烈。
但愿得,普天下,旌旗掩,战鼓歇。
花儿艳艳,蜂儿恋蝶,男欢女爱,意浓浓,情切切,共举金樽仰明月。
杨广听出了萧娘娘的规劝之意:“看来,梓童厌战祈愿和平,是不想看到大隋与东突厥开战了。”萧娘娘收舞姿飘然一拜:“愿大隋永庆升平,吾皇万寿无疆!”
“梓童受累了,快请坐下歇息,再请饮下此杯。”杨广亲手斟满酒,递过去,“打仗非人所愿,但又不能不打。试问,若不打,高丽国能服输归附吗?对东突厥也只能如此。秦皇、汉武若不打仗,又怎能开疆拓土,臣服四夷,英名传留万世,青史大放光芒?”
萧娘娘再无话可说,只能承认杨广有理。
四更天气,雁门关袭来料峭的寒意,杨广、宇文化及等都安然入睡了。只有李渊深夜未眠,还在城头巡视。这是个苦差事,却是李渊主动要来的。因为即使不夜巡,他也注定要失眠。他不时向月色朦胧的北方眺望一眼,难道李靖的劝说未能奏效?将近五更,天色微明,李渊已觉疲困袭来,进入城楼休息,倒在床上,方要入睡,耳畔感到有一种异样的声音传来。似乎远处有隐隐雷声,他甚觉奇怪,出外察看,依旧是月色皎洁,群星闪烁,根本不见闪电的辉光。疑惑间,这雷声似觉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越来越近。终于,他辨听清楚了,而且几乎欢呼出声:“啊!这是马蹄声,是一支庞大骑兵队伍行进中的马蹄声,是东突厥大军杀来了!”
李渊有意拖延,待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把杨广惊醒,李渊赶去启奏,始毕四十万大军已将雁门关从四面团团包围。这就是说,东突厥骑兵有二十万人,迂回到雁门关南侧,堵住了杨广退路,以防隋天子开溜。
杨广懵懵懂懂跑到城楼上时,东突厥大军已发起了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护驾隋军乃精锐之师,立即奋勇迎战。李渊当然不敢明目张胆放纵敌人,也只能带头并指挥部下还击。雁门关原有一万守军,更是训练有素,打防御战极其内行。箭矢擂石灰瓶等准备充足。宇文化及也随后跑上城来,命令万弩齐发。一刻钟后,东突厥首次进攻被击退,大挫了始毕的气焰。
东方天际,染红一抹朝霞,雁门关在血腥的大战中,迎来了新的一天。城外攻方东突厥,与城内守方隋军,都抓紧吃罢早饭。伴随着太阳的冉冉升起,东突厥发起了第二次声势更大的猛烈进攻。始毕亲自督战,大有势在必得之势。隋军全力抵御,宇文化及更是勇冠三军。他在城楼上四面不停地奔跑,一手长矛,一手短刀,对爬上云梯的突厥兵,远者枪挑,近者刀扎,杀得性起时,索兴丢下刀枪,奋神力把一架架云梯掀翻。半个时辰后,突厥兵终于不支,再次被隋军打退。
始毕原以为一鼓可下雁门,没料到两次攻击受挫。他发热的头脑开始冷静下来。没有急促地进行第三次攻击,而是对第三次进攻精心组织,周密策划,意在力争必胜。
雁门关内,隋军也在抓紧整顿队伍。经过两场恶战,隋军死伤已达四千人。杨广心内忧虑,憋在居室闷闷不乐。他明白,始毕四十万大军若轮番攻击,雁们失守只是时间迟早之事。他在想,一旦被俘或成为阶下囚,将如何接受那难堪的屈辱。
萧娘娘旁观者清,她岂不知形势的严峻与紧迫,上前委婉提醒杨广:“万岁,就这样死守硬拼也不是办法,应派人突围出去传旨,召集就近兵马勤王才是。”
“对呀,早当派人突围搬取救兵。”杨广猛醒,可随即又沉闷起来,“不妥。”
“万岁,这却为何?”萧娘娘甚为奇怪。
“四十万敌军围得雁门如铁桶一般,如何突得出去。”
萧娘娘心内早有定数:“宇文化及勇猛异常,他足以当此重任。”
杨广复又兴奋起来:“梓童之言极是,莫如就着他……”杨广说着又犯起思忖。
“万岁又是为何?”萧娘娘未免语带责备之意,“身为一国之主,如此优柔寡断,是万万要不得的。”
“岂不闻凡事要三思而后行。”杨广自有其理,“你想,宇文化及乃朕爱将,突围九死一生,万一他……”不吉利的言词,杨广不愿出口。
其实,这正是萧娘娘举荐宇文化及的用心所在。自从她发觉宇文化及偷看自己更衣并杀人灭口,她就感到此人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便欲借机将其除掉。因此她坚持己见,“万岁此言差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危在旦夕,只有宇文化及有望冲出,犹豫不得。”
杨广想想也是,便吩咐刘安:“召宇文化及速来进见。”
在宫门侍候的刘安,早把帝后的议论听在耳中。此刻他免不了要炫耀一番:“万岁,可是为搬取救兵之事?”
“你且去传旨就是。”杨广认为刘安太多嘴了。
刘安却依然不动身:“万岁,不必派人涉险突围,援兵在明日天亮前后将陆续到达。”
“你如何知晓?”萧娘娘急于要实现自己的计划,“胡言乱语,误了援兵,你担待得起吗?”
刘安有意卖关子:“请万岁和娘娘随奴才到院中一看便知。”
“你搞什么名堂?”杨广实觉茫然,满含疑虑与萧娘娘同到院中。
刘安用手向西南方天空一指:“万岁、娘娘请看。”
西南方的山巅,一座烽火台如宝塔高耸,滚滚狼烟直冲霄汉。刘安解释说:“此狼烟百里之外可见,眼下至少已传出四座烽火台,很快可到太原,何需再派人突围报信。”杨广如大梦初醒:“这烽火报警朕如何便忘记了,可是,业已激战半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