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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看吧?”胡瑛拿着几张**申明递给宋教仁。神情严肃的紧。
忍着脑中的眩晕,宋教仁草草的把最上一张**申明看了一眼,骂道:“真是恬不知耻!”他这话说完,腹中却反胃,‘哇’的一声,急忙跑到一边的水沟将口腹中的酒菜吐了出来。
见宋教仁如此辛苦,胡瑛道:“遁初,你没事吧?这杨竟成怎么把你灌成这样?”
宋教仁还在吐,但他的手却举在头上不断摆动。等再吐一通才道:“都他……都他妈的杨皙子害的,你帮我记着,年后同乡集会的时候……”
宋教仁话还没有说完又低着身子开始吐,胡瑛见此只是摇头不语。让人赶紧送水和毛巾过来。如此折腾了盏茶功夫,宋教仁才感觉脑子和身上好了很多,而他到进到书房。发现谭人凤、刘揆一、李平书都已经在等着了。
“那杨竟成说了些什么?”不等谭人凤和李平书开口,性急的刘揆一就赶忙问道。
“说了些军国大事。”宋教仁把下人端上来的热茶使劲喝了一口。如此神情又是一震,他放下茶杯道:“直隶那边的事情并不要担心。国民党再怎么势弱都和复兴会同属革命一脉,到时候直隶那些代表不够百分之五的名额,是入了不了稽疑院的。”
宋教仁故作镇定,刘揆一却依然着急,他道:“直隶这些代表入不了,那我们就能入的了吗?”
“我们,当然入的了。”宋教仁道。“不说复兴会对我们从无恶感,就是他们不帮我们,我们也有别的出路。”
刘揆一正想问什么出路,谭人凤咳嗽了一声,他问道:“杨竟成都谈了些什么?”
“杨竟成他……,”宋教仁顿住了,他倒不是怕这些人保密程度不够,而是不知该怎么详细叙述在银安殿的谈话,他沉默了好久才道:“他说……,其实他说的是如何建设这个国家的事情,举了不少例子,日本的、德国的、英法的、美国的,他认为中国要富强只能走美国走过的路子,那就是振兴农业。我当即就问这农业虽说我国第一大主业,但千百年来这农业就是这么个水平,且现在我国耕地已从同光年间的八亿多亩扩大到十二亿亩,在扩下去也不会有太多荒地可以开垦,这农业是难以做出什么成绩来的。
而他则说,按照土部和统计局的统计,全国大概能再开垦三亿多亩耕地,一共十六亿亩;除去耕地面积扩大,他还认为亩产能提高,现在全国粮食亩产只在一百一十公斤,但兴修水利,改进良种、用上化肥农药,每年平均亩产可增产八公斤,十五年可增产一百二十公斤……”
“他当粮食是泥土里挖出来的。想挖多少就挖多少?”刘揆一道,“这等于亩产翻了一倍,其他地方不说,稻子一年就三四百斤,他难道还能翻到七八百斤?”
“霖生!”谭人凤把刘揆一给叫住了,他转头问道:“遁初,亩产翻一倍,这可能吗?”
“杨竟成认为是可能的,他说他有各地良种园艺场的数据,还说科学院农业研究所正在研究一种不一样的水稻,只要研发成功,那稻子亩产千斤不是问题。”宋教仁道。
“咳……”的一声,在一边听着却没说话的李平书忽然把喝着的茶给呛了出来,七八百斤已经很吓人,亩产千斤那还了得!他抚着胡子上和褂上的水珠,开口道,“这杨竟成也不像夸夸其谈的人啊。他怎么就……就吹这种牛皮呢?”
“我也不信,但他就是这么说的。”宋教仁道。“复兴会的思路很明白,那便是强国必先富民。富民那就要先让占全国人口八成多的农民富裕起来。只有农业发达了,与之相关的工业才能蓬勃而起,土改是其中之一,而农业增产是其中之二。他说中国体量太大,走不了日本那种贸易富国的路子;又没有殖民地,走不了英法剥削殖民地的路子;再不是白人,是黄种二等人,即使有想德国那样的产品,最终还是会被洋人仿冒。
所以最终只能和美国一样。一边学习西欧的科技,一边振兴农业,以农业拉动经济,带动工业。他还举例说美国的出口额,在几十年前有一半以上是农产品,只在近十年才被工业品反超,虽如此,但农产品出口依然在四成以上。这些农产品的出口给美国带来了巨大的贸易顺差,也使美国有足够的资本建工厂。兴实业……”
“亩产翻一倍……”李平书琢磨着,“即便如他所说,亩产真的翻一倍,那种出来的粮食谁吃的掉?多出来的粮食又卖给谁?他就不怕国际上粮价大跌。洋人提高关税吗?到时候谷贱伤农,这可悔之晚矣!”
李平书的担心也是谭人凤的担心,宋教仁却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了。他说这根本不必担心,政府有两策可以避免粮价大跌。其一是商情局和农部一起。预估全世界来年粮食产量,然后再以此为依据。统筹全国的粮食种植,国家现在新组建的大中华粮油总公司,则负责粮食的储运以及出口外销;其二则是粮食亩产提高后,那粮食作物可以少种、大豆、棉花、烟叶、丝麻等经济作物可以多种。
他说现在为何江浙粤东北这数省经济要比内陆省份好,除了占了沿海的地利优势,说到底还是经济作物的收益比粮食作物的收益高,而其根源就是工业品价格高昂,而粮食等物虽有涨价,可程度有限。粮食亩产翻倍,那改种经济作物的土地就多,经济作物越多,那我国可从棉花、棉纱、棉布进口大国,变成棉花、棉纱、棉布出口大国。
还有大豆也是如此,到时候不单是东北成片种,关内各省也可以种,现在世界大豆产量九成在我国,要是能巩固这一优势,将其种植面积再提高数倍,那世界食用植物油市场尽在我国之手。”
宋教仁说到这里,为不使自己被杨锐所描绘的美景迷惑,只得停下来,而后略微冷静的道:“欧战一起,东北大豆价格就疯涨,现在海参崴、大连、安东三大港都在日夜运出大豆,以前的价格还是七英镑每吨,现在已涨到十英镑乃至更多。大豆可食,可作肥料,可造蜡烛、肥皂、炸药等,今东北一年产四百余万吨,只此一项便可销三亿多两。杨竟成的计划,我真是找不出什么不好来,如果他真能做到每年增产八公斤,那……”
宋教仁理智上是被说服了,可心里却还有一些不认同,虽然送他出来的杨度半真半假的说,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国民党站在民众这边,为民众谋生计,那就永远是复兴会的好搭档。好搭档之语虽让宋教仁放心,可他心里却不想这样,但复兴会真要做到了刚才说的这些东西,那国民党也只能变成复兴会的好搭档了。
宋教仁说完,谭人凤等人是沉默的,他们虽然不太明白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的分法,但事情一听却是明白的,复兴会是要粮食亩产翻倍,不是要粮食总产翻倍。真要是这样,那棉花、生丝、大豆,甚至是牲口都将大规模出栏——刘揆一在东京留学时曾吃过西餐牛排,当时有人说起为何这西人吃肉,国人吃素?他就曾感叹这是因为西人的粮食多的没那堆,只能喂牲口。中国要是粮食多了,那牲口、肉食也要多了。
和宋教仁一样在理智上认为杨竟成说的不错,不过刘揆一在心里是不服气的,只是他又有提不出来什么见解,是好看向谭人凤,他之前是和谭人凤交过心的。
见刘揆一焦急的看来,谭人凤道:“遁初啊,我们国民党要想存在下去。那不管杨竟成说什么,做什么。说的什么样,做的怎么。我们都要自始至终的反对。杨竟成为何要说‘屠尽劣绅三百万’,他这是要表明自己、表明复兴会的立场。以前大家都同心对外,可现在外患已除,是要在国内斗一斗了。
复兴会这样的大党都要亮出旗帜、表明立场,何况是我们国民党这样的小党?现在直隶的那些议员退出也好,这正是要彻底重振国民党的时候。我们现在不要去想复兴会如何如何,我们要做的是划定边界,明确立场,要想想我们国民党到底是站在什么人那一边的。为谁服务的?要是弄不明白这个,那入了稽疑院又如何,还不是当花瓶摆设?可要是明白了这个,即使没有入院,我们所服务的那些人还是会记着我们,我们终究有出头之日。
杨竟成‘屠尽劣绅三百万’一出,他摆明了是要做一个农民党,现在的国策不管成也好、败也好,都符合他的立场。这么下去,他们的势力将越来越大,根基将会越来越稳。这我们是要反对的,不管他是不是一心为国。只要是他赞成的,我们就要反对。天下的事情总有两面,各有好坏。人只能选一面,他选正面。我们就选反面,他选反面。我们就选正面。
不这般做,老是和复兴会暧昧不清,不说民众会记不住我们,就连党内很多同志都会离心离德。而当我们划定边界、明确立场,那国民党员们就会像复兴会员一样,被逼着站出来表明立场:不赞同本党立场的,那就**,这一点可惜都没有,因为剩下的都是赞成的,这样我们才能正在的团结在一起。
你看看复兴会,开国后加入复兴会的那些士绅,一听要屠尽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那杨竟成可曾心疼半点?他高兴都还来不及,这些人就是党内异己啊,有他们在党内,时间短不可怕,时间长了等他们爬上高位那还得了?
遁初啊,复兴会干什么不重要,重要是我们的立场!我们国民党的立场是什么?!”
谭人凤醍醐灌顶般的一席话,不但把宋教仁的醉意彻底弄没,有些迷糊的思想也彻底的惊醒,他心思电转,一会凝重道:“按杨竟成说的,复兴会要先农后工,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先工后农,国民党的立场就是实业界、就是商业界的立场。士农工商,沪上的梁启超占了士,复兴会占了农,那工和商就由我们来占吧。”
“这先工后农行吗?”刘揆一道。他不想赞成复兴会,可理智上又觉得复兴会是对的,现在宋教仁反其道而行之,他真担心这在事理上说不通。
“这不是行不行问题,这是那些工商业人士一定会赞同的问题,总是要有人帮着他们说话吧。”宋教仁毕竟是英才,一旦被点破,那就胸有成竹。“我们就鼓吹工业如何致富,工业如何强国,工业如何使我中华克复强敌,收归失地。大豆是能挣钱,可沪上博览会里的那些东西,难道就不能挣钱?”
宋教仁越说越快,激动之余他忽然站起开门把胡瑛叫来道:“马上,马上开会,我有话要和大家说。”
宋教仁激动,满面红光、喝着茶的杨度正在邀功,“总理,遁初最终还是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他站在我们这边,沪上梁卓如见事有可为,必不会铤而走险,这云南一局,当是我们赢了。”
“皙子啊,不要高兴的太早哦。”杨锐也喝了不少,虽有一种莫名的亢奋,但思维还是清晰的,“情报局报告梁启超十几日前曾会见过两个神秘的客人,客人走后护宪党就接连开会,从白天一直开到半夜。就护宪党那班士绅,从白天熬到半夜那必是有大事要商讨。我想,这恐怕是孙汶又游说过来了,妄图借着他学生蔡锷在云南或者两广的关系举事……”
“蔡锷可不是同盟会的人啊?”蔡锷也是湖南人,其军国民主义之说杨度也是认同的,杨度着实不想这个同乡和谋反的事情沾上边。
“要是他是同盟会会员我还不这么担心了。”杨锐道,“担心就担心他念着师徒之情,被梁大忽悠一忽悠,回云南去搞什么再造共和。事情可就难办了。很多事情啊,说起来是正确的。可结果却是错误的;可有些事情呢,说起来似乎很错。可结果却又是好的。
老子有云:‘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我们行君主立宪是因为此,选择先农后工也是因为此,可就是有些人脑子只会看直线,看不懂曲线,也不会拐弯。哎,这真是……”
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只要梁启超决心铤而走险。那蔡锷就会铤而走险。这师徒俩都不想在野,也不想坐冷衙门,以梁启超的性子,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抓住,好乘机上位。
戊戌的时候是这般,新政实行立宪的时候也是这般,前清覆灭、新朝开国,他还是这般;杨度之前不是没有看出来梁启超的性子,更不相信他会谋反。可当看到情报局拿出的证据后——一叠梁启超发往蔡锷及同党的密信和电报,他才感觉此人为了能出头,确实是什么都敢做的。
“现在梁卓如不是没动作吗?”杨度想了想再道:“只要梁卓如觉得自己能光明正大的当选议员,进稽疑院。那又何必妄想着招安呢?”
“招安?”杨锐冷笑。“这就是嘴炮党惯用的伎俩吧。先闹出一些大事情来,让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