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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读史可承前人智慧,引以为鉴。”虞世南笑道:“这般年纪,应该还在官学里读书吧,好好努力,再过几年,进京参加科举,报效朝廷。”
呃,韩瑞迟疑起来,答是吧,自己又不是官学士子,回不是吧,岂不是落虞世南的面子,更加不合适,正尴尬之时,却见颜师友微笑解围道:“虞公,韩小哥并非州学儒生。”
哦,虞世南微微有点惊讶,毕竟刚才见到颜师友这么热情引见,还以为韩瑞是他培养出来的门生,不料居然猜错了。
其实,颜师友心里也颇有几分后悔,当初觉得韩瑞年少张扬,而且还沉溺女色,怕是不思进取,便收了猎才的心思,待孟东明提醒才醒悟,韩瑞年少,意志薄弱、误入歧路也属正常之事,正是需人耳提面命,引其回归正途。
观其才学,是块璞玉,更加应该细心雕琢才是,怎能随意放弃,这是颜师友的心思,可是自从寿宴别过,再也没机会见到韩瑞,尽管知道他的住址,问题在于,文人的矜持,以及一直以来尊师重道的原则,不允许颜师友倒过来登门拜访。
直到现在,突然瞥见韩瑞身影,颜师友还以为眼花了,仔细打量,发现是他没错,心中欣喜,正发愁怎么招韩瑞过来相见,恰巧众人谈论诗文,这么好的借口,颜师友岂能错过,顺水推舟说了句,自然得到众人的同意。
“这么说来,你是自学成才,如此更佳。”虞世南赞赏道。
这的确是真心夸赞,要知道古代的环境,哪里有后世那么方便,即使不上学,也可以通过各种渠道汲取知识,一本书籍的珍贵程度,更是后世难以比拟。现代只要机械开动,瞬间就有成千上万本,然而古代却只能通过字斟句酌的抄写,唯恐稍有不慎,纸张废了,又要从头再来。
而且,光有书籍也未必管用,毕竟古代的文章,不如现代通俗易懂,识其字,未必能解其意思,没有老师的指点,却能领会其意,自然就是天才。
对此,韩瑞自然清楚,所以连忙说道:“不敢当自学成才之语,平时读书多遇不明之处,亏得明师指点,不然也是浑然半解。”
“明师,你拜师了?”颜师友惊讶道,有点儿失态。
想了下,韩瑞笑道:“算是吧。”
“是即是,不是即不是,怎能说算是呢。”颜师友皱眉道。
“师承,不是很重要吧。”韩瑞笑着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这般说来,在场的诸公,都是我的老师。”
把自己放在低处,却抬高了众人,很乖巧的一句话,众人听着自然舒服,连同本来一些不怎么待见韩瑞的人,都觉得这小子还算识趣。
“这种学生,我可不敢收,害怕给欺师灭祖。”一个声音专来,充满了讽刺意味,众人闻声望去,却见萧晔走了进来,冷嘲热讽道:“按照你的说法,那么那些低贱的奴隶,还有奴仆之类的下人,你会叫他们老师么。”
“晔儿,贵客面前,不得无礼。”萧宗茂喝道,心中不满,悄悄地皱眉,这种场合,岂是小辈胡闹的时机。
“阿耶,我只是说实话而已。”萧晔嘟喃道,却乖乖闭口不语。
“有何不可。”韩瑞说道:“我的启蒙老师,就是家中的管家,直到现在,遇到不明之事,依然向他请教,自然要师礼敬之。”
在韩瑞看来十分正常的事情,却引起众人的轻声哗然,要知道古代对师教非常看重,认为天生时而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四者君以正用之,就是把师与天、地、父并列,可见师的地位和重要性。
尽管孔子有不耻下问的教训,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反正场中的名流儒士,肯定不愿意被韩瑞与低下的奴婢相提并论。
“荀子云,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耆艾而信,可以为师;诵说而不陵不犯,可以为师;知微而论,可以为师。”萧晔大声讥笑道:“像你这种胡乱认师,是人就拜的行为,与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的禽兽有甚差别。”
在古代,师是万民之仪表,所以十分重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老师的,认为师者应有端庄、持重,有威严,知识面不但要广博,还要精微。
场中众人,虽然认为萧晔之言有理,但是也觉得他这话过了,纷纷皱眉,萧宗茂察觉,连忙斥喝道:“晔儿,此地不是你喧扰之处,还不快些退下。”
觉得当众了羞辱韩瑞,出了口恶气,萧晔心中得意之极,自然拱手答应,嘲弄望了眼韩瑞,悠悠退后两步,准备仔细欣赏他的窘态。
“吕氏春秋有语,古之圣王未有不尊师者也,尊师则不论其贵贱贫富矣。”韩瑞淡淡笑了,朗声说道:“而且,我也认为,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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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洪钟大吕
“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韩瑞朗朗吟诵,旁边的一些儒士闻言,不禁下意识地点头。
借这停顿的时刻,颜师友劝说道:“既然你知师之重要,就当要择善而从之。”
韩瑞笑了笑,继续说道:“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话虽如此,众人之中,或觉得韩瑞言之有理,但是长久以来,尊师重道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一时之间也动摇不得,沉默不语,萧晔更是轻蔑道:“诡辩。”
“周礼云,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无关乎地位卑贱。”虞世南回了句,但也说道:“然承师而问道,择师不可不慎也。”
韩瑞微笑,没有再作辩解,这个时候,摆脱了外面那些公子哥儿的纠缠,绛真等三个美女盈盈而入,察觉厅中气氛有点儿怪异,心中惴惴,步履放缓,悄然无声走到韩瑞身边,有几分不知所措。
“韩郎君……”绛真悄悄耳语,似在求助,柔弱中有种依赖的感觉。
“绛真姑娘,这位是秘书监虞公……”
有了韩瑞这句话为引,经验丰富的绛真与罗锦,自然清楚该怎样行事,柔柔行礼参见,其他扬州本地的名流,更是认得比韩瑞清楚,一一见礼问安。
“两个小姑娘的筝琴技艺不错。”虞世南随和赞许说道,连个好字都没有,都让绛真与罗锦惊喜不已,要知道虞世南可是朝廷重臣,自然见惯了宫廷曲乐,尽管对自己有自信,但是两人却明白民间与宫廷的差别,简直就天与地般的悬殊。
如此人物,一般音乐自然入不了法眼,而今却开口赞许,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肯定,说明她们多年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似乎也明白两个姐姐的激动心情,胭脂小姑娘娇怯怯地站在罗锦身后,悄无声息地探出半边身子,一双明亮可爱的大眼睛仔细盯住虞世南,泛出几分急切的期待。
然而,虞世南却浑然不觉,微笑了下,和绛真与罗锦两人探讨起音律来,与其说探讨,不如说是指点,说句俗的,人家听的曲,或许比她们弹奏的乐还要多,本身也精通音律,尽管实际弹奏没有达到化境,但起码是个理论大家,自然有资格教导两人。
旁边,见到白胡子老爷子没有理会自己,胭脂小姑娘可爱的粉嫩俏脸,顿时露出几分闷闷不乐,小嘴嘟了起来,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闪一合,掠过黯然之色。
时下,虞世南招呼客人,孟东明回席跪坐,轻轻向韩招手瑞,明白他的意思,韩瑞走了过去,突然回头说了句:“你的舞姿更加好看。”
胭脂小姑娘错愕,待反应过来,小脸蛋瞬间泛起淡淡红晕,娇小的身子缩回罗锦背后,片刻,又探身出来,朝韩瑞露出甜甜的笑容。
众目睽睽,这个情形自然落入众人眼中,不过是平常的赞美罢了,大多数人都不以为意,偏偏现在的萧晔,无论韩瑞做什么事情,他都瞧不顺眼,对于胭脂向韩瑞示好的行为,也更加看之不惯,心有所思,说话根本不经大脑,立即脱口而出:“恬不知耻……”
若是在心里想想,或者轻微暗骂,也没有什么大事,问题在于,当众开口,而且音量也不加以掩饰,厅中众人清晰可闻。
胭脂小姑姑纯真明亮的眼眸,慢慢泛起了委屈的泪花,小手扯了下罗锦的衣裳,轻轻泣诉微呼:“姐姐。”
愤然瞪眼,心中却无奈,罗锦柔声安慰:“胭脂,别哭,我们……回去。”
一下子,萧晔就成为众矢之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不满,还有不屑,欺凌妇孺,岂是好男儿应当为之,羞与之为伍。
“竖子,好生无礼。”萧宗茂气得拍案,这小畜生难道不知道在场的都是贵客吗,表现却这么不堪入目,自己丢人还不够,打算连同萧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刹那,萧晔也清楚自己闯祸了,幸好仗着几分急智,伸手指向韩瑞,大声道:“我说的是他,只会狡辩,孰不知孟母三迁,择邻而居之,就是说明列士并学,终善者为师的道理,而他却巧言令色,随意认人为师,恬不知耻,岂有我儒家子弟风范。”
到底是谁在狡辩,韩瑞心里来气,也不准备留情面了,猛然站了起来,肃然望着萧晔,口中说道:“正有是你这种人,所以师道才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滔滔不绝说到这里,韩瑞别有用意,环视场中名流,继续道:“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眼睛直直盯住萧晔,众人自然清楚,韩瑞是在骂谁,不过心神给为之吸引,顾不上其他。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憋着一口气,韩瑞滔滔不绝,将一篇师说诵了出来,末了,长长吁气,发现绛真那崇拜似的目光,心中有说出不出的轻松惬意。
“善,大善,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沉思片刻,率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颜师友,只见他满面兴奋,击案叫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果真如是而已。”
“年相若,道相似,只因耻学于师,是故圣益圣,愚益愚,此乃真知灼见也。”某个大儒仿佛豁然开朗,解决了一直想不透彻的难题。
“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的确如此。”对此,扬州官吏深有体会。
一时之间,厅中顿时热油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要知道这篇文章的篇幅虽然不长,但是涵义深广,结构谨严,脉络清楚,阐明了从师求学的道理,令人沉思,甚至起到转变风气的作用。
最让引人瞩目的人,这篇文章居然出于一个少年之口,难道说,这就是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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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约请
生而知之的天才?不对,应该是不耻下问,从不羞学于师的少年,刹那之间,韩瑞就顶上了勤奋好学的光环,也成为厅中诸位大儒名士眼中的香饽饽,常说明师出高徒,固然说明了良师的重要,但是高徒,也能反过来衬托出老师的本事。
一些名士就不用说了,让下弟子优秀,脸上也增添光彩,至于一般的儒生,心思也活络,不是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么,这么说来,他们也有机会。
韩瑞的表现,让众人觉得,他绝对是比明师还要高明的高徒,心有所思,眼睛就开始咕噜转动,都在打着主意,这么好的徒弟就在眼前,错过这村,或许就没有这店了。
相视对望,不少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岂能不知对方的心思,顿时挤眉弄眼,无声的劝说对方打消主意,在这沉默无语之际,却听虞世南呵呵笑了起来。
“今日宴会,老夫十分尽兴,不过到底是老了,宴饮时久,觉得有点乏意,特向诸位告罪一声。”虞世南笑道:“准备归去,打扰了诸位的雅兴,心中真是过意不去,日后必当设宴礼请以示陪罪。”
“不妨,不妨。”众人连忙说道,站起来拱手拜别。
萧宗茂见机,立即上前说道:“虞秘监,某已经备好客间,请屈尊移步。”
“不必,某在城中驿站落脚即可。”虞世南拒绝说道,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毕竟身为黜陟大使,监察大臣,却住宿官员的家中,谁能相信其没有徇私。
明白这个道理,萧宗茂自然不会失望,况且此时,他正憋着满肚子气,也没了那个心情,表面笑容可掬,欢送虞世南,暗地里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