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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锦回文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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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爱笑道:“引便引你进去,只莫在薛老爷面前说我不好,他耳朵硬,不像别人肯听人撺唆哩。”本初闻言,羞得满面通红。少顷,尚武升帐,军吏参谒过了。钟爱叫本初报名入见,本初还指望尚武念中表之亲,稍如礼貌,不想才进辕门,早听得吆喝一声,奔出四五个穿红军健,将本初如鹰拿燕雀的一般,提至阶下跪着。本初心惊胆战,伏地告道:“有机密事特来呈首,乞屏退左右,然后敢说。”尚武笑道:“我左右都是心腹人,你有甚机密事,但说不妨。”本初便把首呈,并杨复恭的反书草稿献上。尚武此时已接得柳公密札,今看本初所首,正与柳公所获反书相合。因对本初道:“所首虽真,但你本与反贼同谋,今事急,方来首告谋叛重情,道不得个自首免罪。”本初无言抵对,只是叩头。尚武笑道:“你前日道我连夜做了武官,也管你不着,今日如何到我这里来?”本初惶愧无地,哀告道:“当初有眼不识泰山,伏乞将军老爷看亲情面上,饶恕则个。”尚武听说,拍案大怒道:“你不说亲情犹可,你若提起‘亲情’二字,教我毛骨悚然。你当时偷换荐书赚我,其罪犹小,还可恕得,你受了梁用之乔梓厚恩,不思报效,反帮了别人,要夺他的姻事,又赚他的半锦,险谋奸计,不一而足,亲情何在?你这厮丧心如此,本该立斩。今且先示薄惩。”便喝左右将本初捆起,用大棍重责三十。本初再三哀告,尚武道:“我今为着梁用之乔梓打你,正是敦厚亲情。”喝令左右加力重打。打完了,分付把他锁禁马坊中,听候发落,不许泄漏。当日有几句口号嘲他道:

    昔把养娘当马骑,后到长安做马监。

    今朝锁禁马坊中,一生常与马作伴。

    当下尚武既得了柳公密札,又见了本初首呈,正要设计擒捉杨复恭,忽报朝廷有谕旨到。尚武忙排香案迎接。谕旨道:

    诏谕总制京营大将军薛尚武,向来京师惮弱,为藩镇所轻,皆因武备废弛之故。今闻尔受任以来,训练有法,旌旗壁垒,为之一新,朕甚嘉焉。次日,将亲幸教场阅武,以壮军容。尔其陈军以俟。特谕。

    尚武接了谕旨,想道:“我正好趁此机会,斩除凶逆。”便传下号令,各营兵将俱于三更造饭,四更披挂,五更时分都随着尚武到教场中,各依队伍排列停当,金鼓旗幡十分齐整。演武厅上施设盘龙锦帐、金床玉几,等候圣驾临坐。辰牌以后,天子亲率文武诸臣,并杨复恭等一班内侍驾幸教场。尚武领着众军将山呼,迎拜天子至演武厅,升帐坐定。文武诸臣鹄立左右,内侍们奉侍帐前。尚武又命提辖钟爱统率护驾军士拥卫阶下。但见:

    羽卫云腾,霓旌星列。虎门开处,层层仪仗拥銮舆;龙骑来时,济济衣冠随辇毂。教场中,轰轰唿唿,数声炮响似雷霆;将台前,整整齐齐,千队高呼震山岳。煌煌金舄,恍若周王会猎讲东都;袅袅玉鞭,俨如汉君按辔行细柳。储黄袍,前后左右森森严严,大半兜鍪围绕,岂止内竖趋跄,彤芝盖,南北东西,灿灿烂烂,惟见甲胄鲜明,足令中官惕息。大纛旗下,排列着羽林军、期门军、控鹤军、神策军,一军军皆桓桓武士,洵堪夸风虎云龙;演武厅边,分布着金吾卫、拱日卫、千牛卫、骠骑卫,一卫卫尽赳赳武夫,那怕他城狐社鼠。剑戟重重遮御驾,大将军八面威风;斧钺团团拱翠华,圣天子百灵呵护。莫道主德无瑕,阉宦习今朝帝座压旄头;漫说天颜有喜,近臣知此日紫微临武曲。且喜得旌旗日暖蛇龙动,全不似官殿风微燕雀高。

    三通鼓罢,尚武登了将台,把令旗招展,将众军分作五队,按青、黄、赤、黑、白五方旗帜逐队操演。每一队演过,放炮三声,掌号呐喊一遍。天子见军容整肃,坐作进退,悉如法度,心中欢喜。尚武操演既毕,趋下将台,竟至演武厅前,俯伏奏道:“君侧之贼,不可不除。臣今日请为陛下除心腹之害。”奏罢,便跃起身,亲自将杨复恭劈胸一把提下阶墀,教提辖钟爱用绳索绑住。众侍官俱相顾错愕,天子亦失惊道:“卿未奉朕旨,何故擅拿内臣?”尚武奏道:“有人首告复恭交通叛帅杨守亮谋反。”天子问:“首人是谁?”尚武道:“即复恭假侄杨梓,原名赖本初。”复恭听说是赖本初,便大叫冤枉,奏称:“本初挟仇诬告。”天子正在疑惑,尚武从容奏道:“赖本初原系同谋,今因事急,故先出首。本初虽不能无罪,而复恭反情是真。陛下如未信,现有兴元告捷表文,及复恭亲笔反书,与本初出首呈词,并反书草稿在此,乞陛下一一电览。”言讫,遂于怀中取出献上。天子先看了捷表,龙颜大悦。及看了首呈与反书,赫然震怒,指骂复恭道:“老奴悖逆至此,罪不容诛!”即传旨将杨复恭就教场中凌迟处死示众。于是,文武诸臣与大小三军齐呼:“万岁。”尚武一面使人将赖本初带到,一面遣兵围住杨复恭私第,把他全家老少并假子杨栋,及时伯喜、贾二、魏七一干人犯,俱拿解御前,候旨发落。天子命将复恭家口尽行处斩,家资什物籍没入宫,假子杨栋亦即处斩,其首人赖本初并时伯喜、贾二、魏七等押赴狱中监候,另行分别议罪。处分已毕,天子问尚武道:“与兴元捷表何不即奏闻,却先到卿处?”尚武奏道:“柳玭、梁栋材恐复恭自知反书宣露,至生内变,故先以密札寄臣,使臣先擒复恭,然后奏闻陛下。臣因思复恭日侍君侧,出入宫庭,擒之非易,必须于臣民观瞻之地,圣驾临御之时,乘彼趋跄供奉之顷,出其不意,与众共执之,方保无虞。正尔踌躇,适蒙圣谕,驾幸教场演武,臣遂得乘机除此凶逆。此皆社稷之幸,陛下之福也。”天子闻奏,嘉叹道:“柳玭、梁栋材临事好谋,以定外乱,卿复深计周密,善觑方便,以除内奸。尔三臣之功可谓大矣。朕既诛元恶,宜奖元勋。”当晚,排驾还宫。次日,即降诏封薛尚武为护国大将军、忠武伯,仍总制京兵。又遣使资诏至兴元封柳玭为秦国公,具原官如故。封梁栋材为武宁侯,仍兼翰林学士,加兵部尚书。封李茂贞为荡寇伯,留守兴元。其余将校俱论功行赏。正是:

    捷书将到未央宫,犹虑奸珰伏禁中。

    君侧今朝能靖辑,方开麟阁奖元功。

    柳公与梁生受诏谢恩毕,把兴元的兵符印信交付李茂贞,正要班师回京,天子又特降敕谕:“以兴元初定,命柳公与梁生权镇彼处,李茂贞仍听节制。”茂贞闻诏,心中甚是怏怏。柳公、梁生奉了敕谕,便一同料理军务,稽查钱粮,又招集流亡,修筑城堡,诸事粗备。梁生乃上疏,乞假还乡葬亲。天子准奏,即以子爵追赠梁孝廉,并追赠母窦氏为一品太夫人,又诰封妻桑氏为一品夫人。柳公又上疏奏称:“已故礼部侍郎桑求因触忤杨复恭,贬死襄州,今复恭既诛,宜追赠桑求以奖忠直。”天子随又降诏:“追赠桑求为礼部尚书,赐葬,赐祭。”此时,绵谷一路,已皆平静,梁生一面先遣人往襄州,扶桑公灵柩至锦谷,以便与元配刘夫人合葬,一面择日起马回乡葬亲。柳公置酒饯行,嘱付道:“贤婿葬亲既毕,便可同小姐到来,万勿久羁,使老夫悬望。”梁生领诺,起马望襄州进发。只因这一去,有分教:多情才子悲思奔月仙姬;避难佳人引出知音女伴。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卷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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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卷 真强盗幻杀负心女 假姊妹订配有情郎
    诗曰:

    只道中途计信真,那知别有代僵人。

    不唯琴瑟还依旧,更喜丝萝添缔新。

    话说梁生自兴元起马,驰驿还乡。马前打着两道金牌、两道绣旗。牌上一书“奉旨葬亲”,一书“功成给假”。旗上一绣“钦简及第”四字,一绣“奏凯封侯”四字。路上看的人莫不称羡。襄州城里城外都哄然传说:梁孝廉之子梁神童,如今中了状元,又封了侯,驰驿荣归,十分光耀。当年,有初时求亲,后来冷淡的,皆咄嗟懊悔,以为错过了一个拜将封侯的状元女婿。梁生既至襄州,一时儿童妇女都填街塞巷的来观看。见梁生衣锦簪花,乘轩张盖,音乐前导,仪从簇拥,真似神仙一般,无不啧啧赞叹。谁想得意之中,又生失意,梁生进了襄州城,却不见老苍头梁忠与柳家众仆来迎接,心中疑惑。及到家中,只有梁忠的妻子和张养娘两个迎门拜候。梁生人至中堂,拜过二亲灵柩,便取些金帛赏赐张养娘和梁忠的妻子,用好言慰劳了一番,因问:“梁忠如何不见?”梁忠妻子道:“他自从随了主人出去,至今未回。”梁生道:“可又作怪,我未到兴元之前,便先打发他同柳府仆从,并钱乳娘,随着桑氏夫人回家了,如何此时还未回?”张养娘道:“并不见桑氏夫人到家?”梁生惊讶道:“这等毕竟路途中有些担阁了。”又想道:“梦兰出京时,有柳家从人,随后或者到先往华州柳府去,亦未可知。”便唤过几个家人,教他分头去迎候,一往长安一路迎去;一至华州柳府探问。家人领命,分头去了。梁生一面经营葬事,卜得城外原吉地,筑造坟茔。本欲等梦兰到来一同送葬,因恐错过了安葬的吉期,只得先自举葬,将二亲的真容重命画工改画。梁孝廉方中道袍的旧像改画做玉带蟒衣;窦夫人荆钗布裙的旧像改画做凤冠霞帔。铭旌上写了诰赠的品爵。治丧七日,然后发引。地方官府,并缙绅士夫,吊送者不计其数。人人都道:“梁状元这番显亲扬名,无人可及。”那知梁生心里却悲喜交半,喜的是二亲得受皇封,不负了生前期望孩儿之意;悲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但荣其死,未荣其生,况二亲在日,常以孩儿姻事为念,今幸得梦兰为配,却在长安成亲,未曾至灵前拜得舅姑。及安葬之时,又不得媳妇来一送。有这许多不足意处,因此一喜又还一悲。正是:

    到得身荣心未足,从来乐极每悲生。

    梁生葬事既毕,只等梦兰归家,便要同赴兴元任所。过了几日,那差往华州的家人,先回来禀复道:“小人到华州柳府门首,见门上贴着封皮,还是柳老爷钦召赴京的时节封锁在那里的。并无家眷在内。”梁生惊疑道:“夫人既不曾往华州,如何此时还不到襄州?”正猜想问,只见梁忠的妻子进来报道:“梁忠回来了。”梁生便教唤入。只见梁忠同着那差往长安去的家人一齐入来叩见。梁生问道:“夫人在那里?”梁忠哭拜在地,一时间答不出。梁生惊问:“何故?”梁忠哭道:“老奴不敢说,说时恐惊坏了老爷。”梁生一发慌张,忙教快说。梁忠一头哭,一头禀道:“夫人自从那日离了长安,行不过百十里路,忽然患起病来,上路不得,只得就在近京一个馆驿里歇了,延医调治。”梁生惊道:“莫非夫人因这一病有甚不测么?”梁忠大哭道:“若夫人那时竟一病不起,到还得个善终,如今却断送得不好。”梁生大惊道:“如今却怎么?”梁忠哭禀道:“夫人病体虽沉重,多亏医人用药调理。过了几时,身子已是康健,便要起身。不想老奴也患病起来,不能随行,只有钱乳娘同柳府从人随着夫人前去。老奴在馆驿中卧病多时,直至近日方才痊可。正待趋行回家,只听得路上往来行人纷纷传说:‘梁状元的夫人被兴元遣刺客来刺杀在商州城外武关驿里了。’老奴吃了一惊,星夜赶至商州武关驿前探问。恰好遇着老爷差往长安去的家人,也因路闻凶信,特来探听。那驿里驿丞驿卒俱惧罪在逃,不知去向。细问驿旁居民:都说:‘兴元刺客止刺得夫人一个,劫得一包行李去,其余众人不曾杀害,只不知夫人骸骨的下落。’老奴与家人们又往四下寻访,并无踪影。”梁生听罢,大哭一声,蓦然到地。慌得梁忠夫妇与张养娘一齐上前扶住,叫唤了半晌,方才苏醒。正是:

    痛杀香销与玉碎,彩云易散琉璃脆。

    芳魂疑逐剑光飞,徒使才郎挥血泪。

    梁生醒来,放声大哭,张养娘等再三苦劝。梁生哭道:“红颜薄命,一至于此,若使中途病故,还得个灵柩回家,今不唯生面不可得见,并死骨也无处寻求,岂不令人痛杀我。早知如此,当时便不去应举也罢,应举及第之后辞了行军祭酒的印也罢,只为状元及第,拜将封侯,到把一个夫人活活的断送了。”辗转追思,愈悲愈痛。有一曲《瑞鹤仙》,单道梁生心思梦兰之意:

    最苦红颜命,纵杨妃马践也留残粉。偏伊丧骸骨,便孤坟一所,无缘消颌。早知如此,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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