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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自述:平生所学,未负师友(1)
一、随父迁台台大名师荟萃
我的中学是在无锡的辅仁中学度过的。辅仁中学在无锡非常有名,跟辅仁大学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取“以友辅仁”的意思。当时教我们的老师都是饱学之士,抱着服务乡里的理念在那里教书。他们教书跟其他的学校很不一样,都是启发式的。
当时那些关系非常好的同学,我们现在还保持着联系,前年和去年还进行聚会,不过老友凋落,不及一半,令人感慨。
1948年的年底,我还有半年就高中毕业,局势变得非常动荡。我的父亲一直在国民政府工作,当时虽然已经退休,但是在当地有一定的威望。父亲知道他绝对不可能留在无锡,恰好我有个姐姐在台北,父母就带着全家人去了台湾。
台湾本来只有360万人,突然增加了150万,所以刚过去的时候条件非常艰苦,在台湾的前十年,基本上都是饿肚子。我的大学教育是在台湾大学完成的。最初读的是外语系,第二年转入历史系。
我在台大的时候,一些从内地撤到台湾的北大、清华、中央大学的大教授集中在台大任教。当时台大的校长是傅斯年先生,我就是在他手下考入台大的。现在想起来,这是一种幸运的机缘:当时台大学生少,好的老师很多,这样让我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到不同的思想、不同的学派,也可以选择不同的课题。这样的背景让我日后的历史研究跟同行不太一样:我关怀的范围很宽,不单单在历史一行之内,而是跨了几个门道———比如说,考古学、历史学、人类学等等。
我之所以成为今天的我,跟台大那些老先生们有着很大的关系。在台大,考古学我是跟李济先生学的,跟李宗侗玄伯先生学了古代社会,董彦堂作宾先生教的是商周的甲骨文……当时我跟这些老师的联系相当密切,不单单可以在课堂上承教,还可以到他们的研究室随时请教。有些老先生不愿意出门的,就让我到他们家去讨论问题。
因为我走路不太方便,李宗同先生就找个三轮让人把我推过去,他讲古代社会不是讲中国古代社会,而是把希腊罗马的古代社会和中国古代社会串通在一起讲,师生俩一起上课,更没有上下课的概念。
我跟董作宾先生读书,一对一,也没有上下课的概念,老先生不知道什么是下课时间,一讲一个下午,饿了,买几个包子,一人一半。到了他讲不来的课,他就找朋友来教我,这些大概都是现代的大学生很难碰到的吧。
二、转学历史归功傅斯年指点
对于我一生学科选择影响很深的是傅斯年先生。
我的中学是在无锡读的,无锡的学术气氛很好。我所在的辅仁中学,规模不大,但是师生之间的关系很融洽,除了上课,老师们经常会让我们看很多课外的东西,在那时我就对历史比较感兴趣。
到台大之后,本来考进的是外语系,不到两三周,傅斯年校长找我了,因为我的入学考卷给他的印象很深,数学是满分,国文卷子和历史卷子被阅卷老师直接推荐到傅校长那里。找到我之后傅校长直截了当地跟我说:“你应该读历史系。”
在台大上到二年级,我在全校作文比赛中得了第一。傅先生又把我找过去,跟我说:“你好好读历史系,将来你到史语所来帮我。”
他老人家的样貌,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我学历史,要说受了谁的影响,那就是他老人家。惭愧的是我学历史博杂得很,不太专心,对什么都感觉很有趣。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许倬云自述:平生所学,未负师友(2)
对于研究历史,我是拿历史当材料看,拿别的学科当工具看,这样我就可以用各种工具处理材料。
后来到芝加哥大学去,芝加哥大学也是很奇怪的学府,不大在意你读什么系,学生的课程可以自己设计。在那里,我选课的范围也比较宽,包括经济学、中古史、考古学、宗教学、社会学等等。
我都很难说在芝加哥大学读的什么系。比方说我读宗教学,但是并不拿学分,而且选读宗教学的只有我一个学生,爬到三楼去听老师上课。
中间我因为身体的原因在医院里开刀,教授我埃及古代史的老教授到我的病床前去教我,带去书,一边讲,一边讨论。
芝加哥大学是韦伯理论的接受者和大本营,我到那里的时候,韦伯理论刚刚传到那里不太久。我在那里读社会学的时候就开始注意到中国的文官制度,因为这是韦伯理论大的系统中的一环,我的指导老师Blau先生所从事的就是中国文官制度的分析,那时候我就开始注意到韦伯谈到的官僚和中国文官制度的基本差别。
这些是我一生的幸运,因为开刀,因为走路不方便而受到老师们特别的照顾,得到别人不太容易碰到的机缘。
三、追忆王世杰帮忙做杂务
1962年,我到了史语所工作。其实在这之前的1953年我就进了史语所,但是因为台大开办了第一个研究所,我就辞去了史语所的工作,回学校读研究生了,我是台大的第一个研究生,一直读到1956年。还有一点就是读研究生有奖学金,奖学金比我在史语所做助理员的工资还要多50块钱。而且不用干什么活,只要好好念书就可以了。
那时台湾的研究生教育跟内地不太一样,内地是一个导师带一个学生,但是在台湾是由一个三到五人组成的学术指导委员会共同负责。这样就给我一个相当大的刺激,因为当时我的几个指导老师的治学思路都不一样,他们在那里各自讲各自的,逼得我不得不思考,寻找自己的路子。
后来1962年正式到史语所,一直待到1970年,中间还在我的母校教书,两份聘书,一份工资。1964年我又开始担任台大历史系的系主任,这时候开始负责一些琐碎的杂事。当时校长是钱思亮,他老人家总是指派我做不同的事情,从来没有让我闲过。现在想起来,那几年忙得发昏,但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让我的眼界从过去那种单纯的书斋生活中脱离出来,获得了更大的视野。
当时还有一个让我很忙的工作就是给中研院办“洋务”,人来客往,各种合作项目都是我“帮忙办”。当时中研院的院长是王雪艇(世杰)先生,胡适之先生故去之后,王先生本来就是院士,又有行政经验,被选为院长。我跟王先生的关系,不单是研究员和院长的关系,还辅助他做了很多国际学术交流活动,浪费了我很多时间,但是也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王先生是个大学者,国际法的专家,三十岁上下的时候创办了武汉大学,一出手就是一流的大学。后来他在国民党政府工作,做过外交部长。
这期间我认识了我的太太,她本来是我的学生,她毕业后的第三年我们开始来往,后来很快就结婚了。
四、斥责李敖成了攻击目标
被选为中央研究院的院士大概是在1980年,时间太久了,记不得了。这前后李敖曾经著文攻击我。李敖在台大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很自负的学生,他的老师姚从吾先生很纵容他。我做系主任的时候,他正在读研究生,李敖很聪明,但是他不守规矩,我对他也不假以辞色。
我跟李敖的第一次严重冲突是他在《文星》写文章,说老先生们不交“棒子”,其中涉及到我的老师们的一些事情完全出于他的编造。之后他跟《文星》的萧老板、还有余光中先生到我那里去,我就给他矫正,我跟他说:“我们学历史别的没有什么,但是基本的行规就是不许编造故事。”就这样我俩吵翻了。后来我很生气,跟他说:“你给我出去。”萧孟能就跟他走了。从那以后他就不断地攻击我,不过我也从来没有回应过。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跟他见面了。
1970年我到了匹兹堡大学,本来是去做访问教授的,后来一些前辈老师就跟我说:“你不要回来。”就这样,我就呆在匹兹堡大学没有回去。
第二章 中国新石器文化到青铜文化时代的变化
中国地区幅员广大,内部因地理条件的差异,可以划分为许多区域。各区域之间,又因为壤地相接,并无难以跨越的障碍,以致各区域的文化发展与其相邻文化经常互相影响,甚至逐渐融会。这种现象与上一章两河、埃及、印度各种古代文化的发展模式相比,中国地区的文化发展是不断融合,最后趋于大同小异的面貌,而两河、埃及与印度三区,论其涵盖的总面积比广义中国的范围大不了多少,却长期区隔为独自发展的系列。若以农业及聚落的出现作为指标,中国地区的农业,在距今一万年前即已出现。北方以河北磁山的黍稷(小米)为至今最早的遗存,南方则以湖南澧县的稻米为最早的遗存。黍稷与稻米文化的分布,大致以秦岭淮河线为分界,但是中间的过渡地带相当大,而且黍稷的栽培也可见于南方高地山岭。
中国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址数量众多,超过任何其他地区,然而,由于大部分遗址是在现代建设工程进行过程中发现的,难以作预先设计的全面发掘,因此中国考古学上罕见两河流域那种有计划的大规模发掘一个城市的考古工作。中国的考古发现,以居住与墓葬为多,由文物内容我们可以探索古人生活,但与两河、埃及考古所得相比,较少大型建筑的全貌(例如金字塔、神庙)。
中国考古学的特色,在于由古代器物的形状与遗址的层位关系重建同一文化的演变过程及不同文化之间的交流与影响。从区系类型的考察,中国考古学至少已对东北、山东、东南、华南、北方与江汉六个地区的变化有相当清楚的认识。这些地区,每一区都有其演变的谱系:例如东北区的红山—夏家店下层—夏家店上层文化系列;山东地区的北辛—大汶口—龙山—岳石文化系列;江汉地区的大溪、屈家岭、青龙泉三个平行而又彼此纠缠的文化系列;北方渭水与黄河中下游地区则是由仰韶文化分化为半坡与庙底沟两系文化,庙底沟文化迤逦而东,远达郑州;东南太湖地区则有马家滨—良渚—马桥—吴越文化的系列……凡此发展,都延续数千年之久。在四五千年前,东北、山东与江汉地区的文化,都有过一次由盛而衰的过程,例如山东的大汶口文化,文物精美,遗址众多,接下去有更为可观的龙山文化,个别聚落比大汶口更大,社会组织也较复杂,但嗣后的岳石文化遗址数量少,文化也较简陋。在距今4000年左右,新石器文化的中衰现象,在东北、河北、江汉、东南都曾出现;反之,中原黄河中下游的庙底沟文化,从未有过红山、良渚文化那种精美玉器,或大汶口与龙山文化那种优质的陶器,却居然一枝独秀,出现了二里头遗址的大型宫殿与城市及陶寺遗址的庞大墓地及居住遗址。这一次的巨大变化,其原因还待探索,却是中国地区第一次出现了一个逐渐凝聚的核心,由此发展了可能相当于传说中夏代的大型国家,并在此基础上发展了从东北进入中心的商代与嗣后从西方而进入中心的周代,从而形成中国传统历史的“三代”观念及与此相关的“中原”观念。二里头的城市遗址与商代的城市遗址(偃师、安阳殷墟、洹北),似乎都是政治中心与礼仪中心,从其宗庙的位置及其规模言之,这些中心的政治功能,其实与礼仪功能难以区隔。中国古代的信仰,应有崇拜自然力的神祇信仰与慎终追远的祖宗崇拜两个不同的方向。红山与良渚的精美玉器,毋宁是崇拜神祇的巫觋之法器,而商周的祖宗崇拜则以宗庙祭祀祖先。“中原”的“三代”,以祖先崇拜为主,宗庙乃统治阶层的权力所寄,是以此后的中国文化中慎终追远成为十分重要的观念。二里头遗址中,有相当面积是制造石器与陶器的作坊,有一处还堆积了大量松绿石的石材。由此观之,二里头的古城,也是一个制造中心,至于制成的成品,是否也是外销的商品,抑是由别处取来原料在此制作自用,目前不能确定。至少,这些石料与石材必定来自他处,则二里头也是一个资料集散地,是一个类似两河流域商业城市的聚落。
河北的藁城与湖北的盘龙城,都是商王朝外围的城市,应是卫戍城市,军事性与政治性应强于礼仪性。周人由西陲进入中原,取代商王朝,统治了中原。周代的封建制度众建诸侯,以为藩屏,自周代在陕西的老根据地,逐步分封子孙亲戚,纷纷建国,今日的陕西、河南、淮河、山东、山西、河北,都有周人封国。一个“国”,其实是一个中心城市加上若干卫星城市,以“点”控御四周的“面”。周代的封建,启动了小区扩大与凝聚的过程,从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