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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匪王-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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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么重要?”

“是好事,你的仇人关庆民死了。”

听说关庆民死了,王达礼扑棱一声翻身起床:“怎么,姓关的死了?”

不错,关庆民死了,是被党内作为托派分子给枪毙的。这事很突然,共产党内从上至下“肃托”,有的地方不积极,负责同志就受批评。没办法,只好再补几个。关庆民就是最后被补上的。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关庆民接到了军分区通知,到军分区开会。他带了一个警卫员到了沂水黄山辅军分区所在地,一到驻地,两人就被下了枪,接着,他被宣布为托派分子。

“我怎么会是托派分子?”他被搞得一头雾水。

负责同志说:“我们当然是有根据的,当年搞暴动的五个同志有四个牺牲了,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你?”

“这……”关庆民简直不知说什么好,“那是我爷爷的关系救的……”

负责同志说:“对,这就够了。”接着,上级领导又说出了第二个根据:那就是你家出身大地主,能真心抗日吗?

听了这话关庆民被气得七窍生烟,他全力地挣脱着身上的绳索:“我真不真心抗日,沂蒙的老百姓知道!不行,我要见政委……”

“他也救不了你,这次运动是从上至下的……”

第二天一大早,关庆民被通知转移看押地点,他一出屋门,就被人用匣子枪打中了头部,一共中了三枪,当场毙命。

我父亲那时正在军区机要科当报务员,是最先知道这一消息的。当时,他脸都吓白了,整整一天没吃饭。

我爷爷听说后,简直不相信这是真事。

现在,当朝思暮想都想杀掉关庆民的王达礼知道这事后,他更是不相信这是真的。而且,他也没有像人们想象中的那样,仰天长笑,举杯庆贺,而是沉思良久,喁喁独语:“共产党?搞不懂……姓关的,可惜了……”

。。。。。。

关庆民被杀的余震继续扩大。先是他父亲关润林老先生披一身白衣,举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木牌步行三天,至军区所在地沂水,求见军分区各位领导:“为什么杀掉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抗日数载,没有功劳,可有苦劳?没有苦劳,难道有罪?何罪之重,足以处死?”据说,军分区领导个个躲开,拒不召见这位“地方名绅”。

收殓关庆民尸体的时候,关润林搞得极其隆重,关家九族都到场了。关庆民的尸体上仍然覆盖着当年他亲笔题写的那幅锦旗:国难当头,以命相拼;伤时拭血,死则裹身。

关润林抚摸着这幅浸满了鲜血的锦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儿啊,你……你这也是死则裹身呀……”

再,就是关润林自此后,毅然断绝了同共产党、八路军的一切关系,他不再接济八路军,不再救治八路军的伤员,转而全力支持王达礼的保安团。

最重要的是,他的外甥,当时的关家桥民团的大队长魏启亮,原本是准备投奔表哥关庆民的,但立即改变了主义,投奔了驻在安丘的王达礼部(后魏启亮同共产党彻底闹翻,尤其是土改以后,成为沂蒙还乡团一大队的大队长,经他手杀掉的共产党员和贫协委员多达200多人,这是后话)。

我父亲也受到了影响,这几乎改变了我父亲的一生。他立刻被从军分区机要科“下放”到了独立团。干吗呢?管伙食(这是八路军内部多年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要是犯了错误,下放后勤或当炊事员,这传统直到我参军时还保持着)!这就为我父亲1953年被“打老虎”埋下了伏笔……

关庆民死后不久,王达礼也去世了。他是在同日寇的激烈战斗中光荣殉国的。

当时驻在安丘的国民党主力部队是113师,那一年,在安丘的项山,113师同日军打了一次大仗。师参谋长,国军少将张植桴阵亡。在这次战斗中,王达礼的保安团本无任务(考虑到他是外县的保安团),但他同丁老三及手下的弟兄们拼命请缨,硬是要上了任务,配合主力守阵地侧翼。

那天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打了两天两夜,王达礼身上已多处负伤,脸色苍白,几无气力,但他还是坚持不离火线,亲自操纵一挺机枪。

我叔叔作为他的副官,硬是命令两个士兵往下抬他。他拔出手枪说:“谁动我毙了他!”

大家一看他这么血性,再也无人吭声了。他的机枪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哑的,大伙急得要命,我叔叔跑过去一看,他两眼圆睁,已气绝身亡。我叔叔立马大哭起来:“团长阵亡了,团长阵亡了……”

消息传开,阵地上哭声一片,士兵们不相信他们的团长会壮烈殉国。他们哭喊着,怒骂着,吼叫着将小鬼子的冲锋再次打了下去。

士兵们真是杀红了眼了。他们立马拽出了昨天晚上俘虏的四个小鬼子,强令他们跪在王达礼的遗体面前,然后由丁老三带头,一人给小鬼子一刀,结果四个小鬼子被捅成了马蜂窝。我叔叔也上去捅了一刀,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手有点抖,但还是狠狠地捅了进去,由于用力太大,拔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劲才拔了出来。

王达礼的忠烈事迹被逐级上报,一直上报到重庆国防委员会,由蒋介石亲自签署命令:追授王达礼为陆军少将(因他抗战前就因推广乡村建设经验成绩卓著,而担任过青州专署副专员),并奖励其家人1000亩土地。

命令行文如下:

“查王达礼久历戒行,夙称忠勇。此次奉命力战倭寇苦战经时,杀敌无数,竟以身殉国,眷怀忠烈,悲悼万分,当以明令褒扬……并追认陆军少将,交行政院转饬军政部从优议恤,以彰忠烈。”

必须补充的是:王达礼老家在河北沧州,国民政府所赠予的1000亩地在土改时被悉数没收。王的三儿四女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四人。

值得欣慰的是,1988年经山东省人民政府批准,王达礼被追认为革命烈士。其灵柩亦被获准安葬在沂蒙穆陵关烈士陵园,当时的安葬仪式非常隆重,我爷爷应邀出席,并作了简短发言,因为老人太激动了,会后吸了半天的氧。

第四部分

第35章

留下的那个老鬼子

抗战终于胜利了!浴血奋战的八年,居然一眨眼就过去了!当消息传来时,人们根本就不相信。

于是,在沂蒙县出现了这样的历史镜头:

日军由于通讯设施先进,先于我们获知了投降的消息。第二天一早,驻沂蒙的32个日军在一位小队长的带领下,在营区大门口赤手列队向所有过往的中国人鞠躬。门口的太阳旗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这样几幅标语:投降终战,中日亲善,支那大大的,日本小小的。

沂蒙的老百姓被这一切惊呆了,人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胆大的人唆使一位“疯汉”(即疯子,精神病人)向前打日军小队长。那位疯汉傻乎乎地上前就揍,结果被打的小队长一口一个“哈依”地站着挨揍,人们这才相信了。于是,几个胆大点的冲上去,照着小日本连踢带打,算是报了仇。但更多的人只是“围观”!

有趣的是,日军挨打时,一口一个哈依,但维持起秩序来,仍是一丝不苟,比如,不允许男人打老婆,不允许随地大小便,病死的鸡鸭猫狗不得乱扔,学校不能停课,抓住小偷仍然关起来,不允许破坏树木及庄稼,对传染病人立即隔离。

当然,还有,拒不向共产党的八路军缴械。

。。。。。。

抗战是结束了,但抗日战争的故事却没有结束,还记得我在前边提到的那个专门喂马、管仓库的老鬼子兵秋仁正男吗?故事就发生在他身上。

也许是岁数大点的缘故,也许因为他是个后勤兵,秋仁正男倒不像其他的鬼子兵那么凶狠,城里的老百姓从没见他买东西不给钱,或是打人骂人,他也从来不带枪,只是腰挂一把步枪刺刀。他走起路来,总是迈着日本步兵典型的操典步,目不斜视,有时高兴了,还会自哼自唱《君之代》。

有一阵,他还帮助过附近的一个寡妇,那位寡妇挺可怜的,才20岁出头,就带着两个孩子单过(这在旧社会并不奇怪,十五的娘亲十六的爹)。一些地痞流氓常去想她的好事。他知道了,就端着刺刀把几个小流氓赶跑了,并在寡妇的门前挂上了日本太阳旗,还常常送些食物给这寡妇。

这时,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一边比画着,一边对他说:你娶了她吧……

秋仁听了,憨憨一笑说:我的“老王八”,不行的,这样帮助就很好。

这话把几个老大娘逗了个仰天大笑。原来,几个被赶的小流氓为了报复他,就教给他说“老王八”,就是年龄太大的意思,他就当真了。

他呵护这个小寡妇一年多的时间,直到这位小寡妇嫁到了莒南一个做粉丝的殷实人家。

以后,那几个老大娘才从他嘴里得知:我的,妹妹,也是瓜(寡)妇,我的妹夫,在你们湖南衡阳战死了。

本来,他是应同所有日军一样到青岛集结,然后回国的。但当时有一批物资和四匹战马需要照料,他就被留了下来,说半个月后,再来接他。

于是,沂蒙县便留下了最后一个鬼子兵。

。。。。。。

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天天盼,日日想的上级并没有来接他,但秋仁还是对所有关心他的中国人说:“沙川少尉,会来接我的,我的,要认真等候……”他说的沙川少尉是最后一任小队长。

于是,秋仁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人们常常看到他穿戴整齐地骑着一辆自行车(孔明牌,有趣吧),从他的那间小趴趴屋,到不远处的仓库打扫卫生或翻晒物品。四匹战马也喂得膘肥体壮。有时下大雨,他也坚持跑操,每个星期一的早上,他还要对着一面日本国旗唱《君之代》(那幅日本国旗被他画在一张中国仕女图的背面)。就这样一直到了1945年的11月,国军正规军的一个团开进了沂蒙县城,接管了那四匹马和仓库里的所有物资。

秋仁没事干了,但他的上级迟迟没来接他,他只好流浪沂蒙街头。善良纯朴的沂蒙人民凭着中国人特有的善良,热情地照顾他。大伙你今天送一顿,明天他送一顿,继续供养着这位日本老兵。

久而久之,脑子本来就有伤的秋仁,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他常常望着东方发呆,而且见人就问:“见到沙川小队长了吗?他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好心的中国人便安慰他说:“沙川小队长到了潍县了,快到了,你再等等……”

“伟(潍)县在东京的什么地方……”他还会问。

“在东京东边,二十来里吧,反正快了……”

秋仁就笑呵呵地走开了,碰到第二人,他又是那句“见到沙川小队长了吗……”

精神一失常,他的生活就成了问题,常常是饿一顿,饥一顿,原先的破军装也变得褴褛不整,一位好心的中国大娘给了他件破花棉袄,他就当成了宝贝,三冬四夏全穿在身上。

此后,沂蒙县城在国民党与共产党手里二易其手,其间,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可怜的日本老兵。直到我爷爷发现了他。

那是我爷爷下山来巡察炭栈的时候,见到了蓬头垢面的秋仁正男。那天,秋仁穿着花棉袄迈着正步走在教堂前的东大街上,一边走一边还唱《君之代》。后边则是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并往他身上扔石子。我爷爷倍感好奇,问炭栈的伙计:“怎么这疯汉会唱日本歌?”

伙计说:“他就是个日本人。”

“什么,日本人?怎么回事?”

伙计将秋仁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当晚,我爷爷难过得没吃晚饭。

第二天,我爷爷郑重其事地对炭栈的掌柜的说:“这样吧,从今天起,咱们炭栈负责照顾这个日本老兵,任怎么说,他也是个人啊。我一个月给炭栈拨30块钱,到时你们少进账就行。平日里安排他看看炭场子。噢,对了,先找个郎中给他看看,反正不能再让他在沂蒙的大街上乱跑,再让我看见了我扣你们的工钱……”

炭栈掌柜唯命是从,当即表示:“大掌柜的菩萨心肠,一切按您吩咐的办!”

就这样,这位日本老兵就被安排到了穆陵关炭栈当了一名看场子的。店里的伙计都不敢怠慢他,供吃供喝,一星期还带他洗一次澡,一月剃一次头。

。。。。。。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秋仁正男于1953年7月病逝。临死前,他紧紧握住我爷爷的手:“报告……告沙川队长,我完成任务……务了,可以回家了吗?”

我爷爷满含眼泪说:“秋仁君,你出色地完成了交给你的任务,现在……你可以回家了……”

秋仁死后,我爷爷让人把他的棺木抬回了老鹰崮,埋在了崮下村村北头的一片土岭上。这时我爷爷已是个地地道道的崮下村的村民了。尽管他还有个空衔:省参议会参议员,此证发于1946年年底。

1972年,中日两国恢复了正常的外交关系,一切本该早早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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