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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洗澡票,不给就打。而且他们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打准先打我。
“揍他,他是矿长的儿子……”
而我弟弟、谢怀、洪二妮等等几个孩子便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最后,挨了揍,还得“进贡”。
我们也尝试来点软的,送给他们铅笔、饭票甚至电影票,但是不行,你越软,他却越硬,要得更多。
以后,这事让我爷爷知道了,他大骂我是窝囊废,说男子汉应该跟他们对打。
“我不会别腿,打不过他们。”那个时候,我以为只要会了别腿,便会打败天下无敌手。
我爷爷说:“我教你,我教你两手,比别腿还厉害,准能打败他们。”
于是,我开始跟我爷爷学“武功”。他教我的第一手是蹲马步。我的妈呀,光练蹲马步就练了半个月,小腿肚都蹲肿了。我都练烦了,他却耐心地说:蹲马步是学武术的基础,先蹲好了马步再说。不然,我就不教你。
没办法,我就只好蹲下去,一直蹲到我弟弟和谢怀同时从背后推我都推不动为止。
第二手,是不要撕老婆架!这叫什么绝招呀?我爷爷说,对,这就是绝招。他说,打架最忌讳两人抱在一起,无法施展腿脚。真正会打架的人一定要与对手保持一定距离,然后靠快速的出拳、出掌、出腿来打击对方。
“噢,我明白了。”我真有点门窍大开的感觉,我找来我弟弟和谢怀他们来一练,还真的挺爽。
接着,我爷爷又教了我几手:当对方面对面掐住了你的脖子时,不要慌,在一个劲地压下巴颏的同时,将两手伸进对方的两条胳膊内向外使劲别,他就只好松手。当对方揪住了你的一只手,并把它扭到了你的身后时,你可顺便转过身去,用另一只手猛掐对方的脖子,可迫使他放开。当对方从背后抱住你的腰时,不要慌,可慢慢转过身,抱住他的头使劲拧。当然,还可使劲用肘去打他的腰部——不过,这一手是大人真的格斗时的一手,小孩打架不要用,因为被击打的腰部为肝区,而肘的力量是相当大的。重要的是,我爷爷还告诉了我这样一个道理:这些农民的孩子是“无赖”,对待这些无赖的最好手段也是无赖。因为对无赖来讲没有道理可谈,你越讲道理,他就会认为你越软弱。所以只有对打,而且要狠。记住,以后长大了,也要这么干。咱不欺负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咱!
果然,这几手在实战中非常管用。几次对打下来,农村的孩子就再也不敢找我们的事了。以后,大家居然成了好朋友。我们常常请他们看电影(把门的叔叔我们都认识)、洗澡;他们则领着我们去瓜地里偷瓜,送给我们刚刚下来的棒子(煮着吃又嫩又香)、地瓜等等。
。。。。。。
但我爷爷到矿上来,总是不长住。住上一段时间,他就想回老家。这里边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
他老是嫌矿上的空气不好。那座解放前就有的矸石山,总是飘散出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如同臭鸡蛋。他说闻多了就头疼,尤其是刮南风的时候。
他也不想在矿上找老伴。我爸爸和洪大爷给他张罗的两个目标,他都没看中。我爸爸给他找的那个,他嫌岁数太大:“快60的人了,身体又不好,是我照顾她,还是她照顾我?”洪大爷给他介绍的那个,他又嫌人家负担重:“你瞧瞧,她自己没有工作,还有四个孩子,最大的还不到14岁,我什么时候把他们抚养大!这负担太重,还是实际点吧。”他说完这些道理后,连洪大爷都说:“姐——实话,全是大实话。”
再就是老年人固有的乡土观念。他就认为老鹰崮好,崮下村好!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好的,北京的金銮殿也不换他的那个农家小院。
不过,还有一个说法,我爷爷之所以好常常回老家,是因为他同村里的一个郑寡妇相好。郑寡妇那年才40多岁,是村妇女队长刘英的一个远房的姨。当时我是小孩,不懂这些事。是我爸我妈私下里议论时,我听到的。
就这样,从1963年至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我爷爷就一直在两地打游击。但作为我来讲,却觉得凡是爷爷来矿的时间就过得特别快,他一走,就特别慢。
第六部分
第53章
“卫东彪兵团”揪出一个大叛徒(1)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浩劫开始时,我10岁多一点,正要上四年级。这是一个朦朦胧胧的年龄,对外界的一切事物似懂非懂,但又渴望知道。这个时期的孩子往往记忆力强,但思考能力差,盲从多于服从。他们多有着原始的冲动和热情,很有点一呼百应的样子。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刚刚16岁的洪亮哥一下成了红卫兵造反派组织“卫东彪兵团”的总司令。卫东彪兵团是整个枣庄矿务局系统中学生的组织。起名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有些人说,要保卫毛主席,还要保卫林副主席,就干脆叫“卫东彪”吧,把两人放在一起保卫。
洪亮哥是1966年11月底从北京回来的。他们一共去了20多人,是毛泽东和林彪第八次接见的红卫兵,也是所接见的最后一批红卫兵。洪亮哥刚回来的时候还撇了几天京腔,但让洪大爷给一巴掌拍回去了:“姐——我让你撇……”洪亮哥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中小学的学生们排队看他的眼睛。他说,他是见到了毛主席的人,再看他的眼睛就等于见到了毛主席。
那个时候矿中、矿小都已停课,校长和老师都被剃了阴阳头下井挖煤改造去了。一切都由洪亮哥他们说了算,不用上课啦,那真是太恣了。
我们排成好几个方队,挨个地去看洪亮哥的眼睛。每一队30人,对他行注目礼。每队看5分钟。因为人太多了,看长了排不过来。
洪亮哥在主席台上大着嗓门说:“你们要用一种极其极其崇敬的眼光看,这样就能看到毛主席,不能走神,走神就是心不忠,心不忠就看不到。”
接着就是呼口号:“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身体健康,永远健康!”
呼完口号,就开始看洪亮哥的眼睛,洪亮哥可威武了,他身穿一身黄军装,腰里扎着洪大爷当年扎过的牛皮武装带,像一位大将军。同学们就一排一排的开始看他。往往是前边的不愿退下,后边的又涌了上来。看过的大都激动地哭了,说他们终于见到了毛主席。
轮到我们这排了。我和洪亮哥的二妹妹洪二妮分在一排,因为我们是一个班的。我死烦她,同学们都烦她,因她“好显熊能”(按现在的话讲叫作秀),外号假小子,长得还不俊(想跟我好,那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她昨天刚刚把她哥哥从北京带回的一个鸡蛋大小的毛主席像章给我,但我还是装憨只说了声谢谢,便没再理她。
站在洪亮哥面前,我怎么也看不到毛主席,只是看到了他两眼熬得通红,眼角里全是又浓又黄的眼屎。这时,洪二妮说话了:“大哥,毛主席……”
“叫总司令!”
“是,总司令,毛主席他老人家身体好吗?”
洪总司令目不斜视,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广播:“毛主席他老人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舞动着一双大手,缓缓向我们走来……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要誓死捍卫毛主席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揪出我矿的大叛徒洪祥山……”
一听这三个字,我吓了一大跳,本来要该出现的红光满面的毛主席,一下子给吓回去了。老英雄洪大爷何时成了叛徒?
洪二妮马上挥手高呼:“打倒大叛徒洪祥山!”
于是我们跟着高呼:“打倒……”
“报告总司令,我们红小兵的任务呢?”洪二妮又请示道。
“看好黑五类的子女,只准他们老老实实,不准他们乱说乱动!”
“是,只准他们老老实实,不准他们……”
那时,谢怀的爸爸作为矿上的工程师,已被打成了“反动权威”,已经戴着高帽游了两次街。我爸爸暂被关押“牛洞”——即井下的一些废矿井。在全国各地大兴“牛棚”的时候,枣西矿因地制宜,充分结合自己的实际,发明了关押“黑五类”的“牛洞”。
我爸爸之所以没有被打成“走资派”,是因去我老家搞外调的造反派“井冈红旗”还没回来。造反派的头头刘振学说,如果历史上稍有问题,就扫到走资派的行列,并踏上一万只脚,让其永世不得翻身。
刘振学是矿上的工人,1958年大跃进时参加的工作。他来到矿上不好好工作,常常勾结附近村里的人到矿上偷煤,偷井下巷道用的木料。我爸爸专门组织矿上的保卫科抓他,抓住后还让他游了街。所以,他对我爸爸恨之入骨。
洪大爷是被洪亮哥亲自从家里绑走的。当时,他带领了十几个红卫兵冲到了自己的家里,他年迈的妈妈上前阻拦:“亮子呀,他是你爸呀……”
洪总司令一把把洪大娘推开:“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为了保卫毛主席……”
“姐——儿子打老子,姐——”洪大爷没文化,遇到这种事,根本讲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气得直哆嗦。他有矽肺病,实在不能生气。
最后,红卫兵还是五花大绑把洪大爷给捆走了。洪大娘想冲上来阻拦,但被洪二妮拦腰抱住了:“娘,我警告你,一定要与大叛徒划清界线,不然连你一块儿抓。”
最后这句话把胆小怕事的洪大娘吓住了,她不再大声哭喊,但仍啜泣不止:“你爹不是叛徒,他一直……”
洪二妮马上说:“你这叫没有阶级斗争观念,我哥说了,连刘少奇都是叛徒,我爹还能干净了?他有一阵子跟枣庄洋行的日本特务头子岗村打得火热。哼……”
洪大娘刚要说话,但被洪二妮厉声制止:“不准替叛徒说话,赶快给我做饭,吃了饭我们还要去破四旧。”
洪大娘只好踮着双小脚去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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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分
第53章
“卫东彪兵团”揪出一个大叛徒(2)
批斗洪大叛徒的大会在矿广场举行。这个广场很大,主席台(也称老戏台)是水泥砌成的,德国人那会儿,他们在这儿举行露天酒会、舞会;日本人那阵,这儿是审讯、吊打中国矿工的地方;解放后的1956年,搞工商业改造,原来的窑主一家五口在这儿被愤怒的矿工活活砸死;1958年,这儿搞过大跃进的誓死大会,但枣西矿所挖的两个新矿井全部报废,还砸死了9个工人。如今,这儿又成了批斗大叛徒的主战场。
洪大叛徒被身后的红卫兵一人拎着一支胳膊,强迫他做“喷气式”。不一会,头上便满是豆大的汗珠。旁边陪绑的是谢怀的爸爸谢工程师。他只是头上戴了高帽子,没做“喷气式”。谢叔叔本来就不胖,这会儿就更瘦了。再一边就是我爸爸了,头上也戴了高帽子,站在一旁低头认罪。
我记得很清楚,我们这群小孩被洪二妮带领着站在最台前(就像看电影,小孩总是在最前边)。我妹妹新丽当时才6岁,见我爸爸被押上了台,哇的一声就哭了。我急忙劝她,可她还是不听。我看到洪二妮几次想发作,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始终没发火。
批斗会开始了。主持会议的是井岗红旗的头头刘振学。当时,他有个很奇怪的官名,叫“勤务员”,即人民的勤务员的意思,据说是从马克思的一篇著作中查到的。
刘总勤务员先是跟洪亮哥,不,洪总司令耳语一阵。洪总司令就上台批判了,他义愤填膺地说:“洪祥山,你个大叛徒,多年来,你一直用铁道游击队老英雄的牌号做革命的外衣,其实你是个大叛徒,你说,你为什么跟日本洋行的特务头子岗村那么熟?你为什么跟他称兄道弟……”
“姐——我那是根据咱大队长王强的指示……打入……敌人内部的,是为了……”洪大爷费力地辩解着。我听到他喘气像拉风箱。
洪总司令马上打断他的辩解:“不准提王强,王强本身就是个老混蛋……”那时,枣庄铁道游击队四位老英雄被造反派打成了“四个老混蛋”。
“姐——他是我的领导呀,是他派我……”
“叭”,洪总司令照着他的老父亲就是一脚:“所以,你就是一个叛徒,日本话说得那么流利,还跟岗村一块儿喝酒……”
这一脚很厉害,把洪大爷一下踢趴在地,好半天不能动:“姐——我憋得……得慌……”
离洪大爷最近的谢叔叔吓坏了,管自叩头如捣蒜:“我细(是)反动权威,我细(是)反动权威……”
“起来,你还要交代,你跟日本娘们睡过觉吗?”当时;洪总司令在问这句话时;台下曾有人笑;但很快这笑声就被震天的口号声压住了。
“没有……睡过,日本娘们……们对我倒是挺好,我……那是为了摸情报。我在洋行……行待了两个多月,摸准了情报,才在一天的早上全部抹了小鬼子的人头,姐——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