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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匪王-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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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重新工作。”

瞧,这就是我爸爸的性格!

这是刘振学所万万没有想到的。他一时呆住了。还好,他毕竟不是那种何去何从,任你选择的简单人物,他考虑了一会说:“这事比较难办,恐怕矿上说了不算。这样吧。容我们研究下,请示下局革委。”

应该说,刘振学的这个表态还是蛮诚恳的。毕竟,我爸爸是老干部最合适的解放人选,矿上是不想放弃的。

就这样,本来可以马上就走出“牛洞”的我爸爸,又重新回到了“牛洞”。他这一回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

第六部分

第56章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2)

老枣庄的人都记得,1967年夏天的雨特别大,特别多,7月25日、7月26日(枣庄人俗称“七二五”、“七二六”)连着下了两天的大暴雨,导致洪水泛滥,矿井地下水位猛增。

7月26日凌晨四点,我爸爸等6名黑五类分子所在的“牛洞”突然冒水,水势迅速没过井口。两个小时后,井水退却,浮上了五具尸体。独独我父亲,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说法很多,有人说,我爸爸趁着涨水,爬出井口,逃生去了。有的说,我爸爸去了青岛崂山当了道士。有的说,枣庄南边的青檀寺某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位中年和尚,看着眉目像是我爸爸。也有的说,这么大的水早淹死了,别人都死了,他还能逃?还有人说,这老洞子早在鬼子时期就与一条地下河挖通了,这条地下河连着东海,没准尸体漂东海去了……

总之,当时说什么的都有。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直到今天。

。。。。。。

我父亲生死不明,家里就像塌了天。

按现在的司法术语解释,这叫“失踪”。

这种结果是最折磨人的。你说人不在了吧,还没见到尸体,你说人还活着吧,满世界里都找不着。

我妈妈一夜之间白了头,那时她还不到40岁。我爸爸妈妈平时感情甚好。在我们的记忆里,他们俩人从未吵过嘴。我爸爸是知书达理,我妈妈是温柔贤惠。那些天里,我妈妈就像疯了似的,天天让我们兄妹三人上矿门口,看我爸爸是否回来了。她则在家里炒一大桌菜,而过去她是从不干家务的。

我们兄妹三人找爸爸自然也找疯了。矿上所有的地方我们都找遍了。我们爬上高高的矸石山,不顾自燃的硫磺的恶臭味高喊:“爸爸,您在哪里?快回家吧……”

我弟弟新华从小文弱憨厚(我爷爷说他有点像我叔叔),而且从小就爱流鼻涕。这时候,他的鼻涕会流得更多。他只会哭喊:“俺爸爸……俺爸爸……”

我小妹感情就丰富得多:“爸爸,您快回来吧,我给您背老三篇,爸爸,您快回来吧,我给您唱李铁梅……”

“爸爸,您睡午觉时我再也不捣蛋了……”有一回,我爸爸从井下检查工作回来,累得很,刚要睡个午觉,我妹妹去掏他的耳朵眼,被他一急打了一巴掌——这是我爸爸惟一的一次打我们。

我爸爸的事传到我爷爷耳朵里后,他不由得悲伤万分,肝肠寸断,当即就急火攻心病倒了,稍有好转便带上郑寡妇和几包草药上路了。到了矿上后,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奔矿革委。

“刘主任,我来麻烦你了。不管怎么说,世荫没有历史问题,也没有定性为走资派,所以,这事……”

“哎哟,老革命,您看您这话说的。”刘振学对我爷爷的传奇经历略知一二,他是绝对不敢怠慢的。

“别叫老革命,叫老战友。因为我也是造反派,是他们的老顾问,我们有十万大军。哈哈……”

“那就叫老顾问吧,嘿嘿……”刘振学讪讪地笑着。

“也好,天下造反派是一家嘛。这样吧,你赶快安排我和你嫂子住下,有关事宜还望快刀斩乱麻,我这身体不好!你看这几大包药,我可不想把这把老骨头扔在这儿,家里的十万大军还离不开我!”

这话有软有硬,软硬结合。刘振学头上出了一层细汗。当即将我爷爷和郑寡妇安排在了矿招待所最好的房间,还派人买了熬药的砂锅。

我爷爷在与我妈妈商量后,提出了以下条件:暂作“工伤”处理,一次性补助2000元,我们兄妹三人每人每月生活费18元,一直供应到18岁。其间,若我父亲回来,以上条件作废。

刘振学表态说:“这事事关重大,得研究研究。”

我爷爷也很痛快:“行,那您就研究。”

从此,我爷爷一早到晚跟定了刘振学,他上班,他就坐一边看报纸;他开会,他就坐在隔壁等;他上厕所,他就跟着解裤腰;他回家吃饭,他也跟着回家。

刘振学表面上也让让:“要不您吃一点?”

“也好,尝尝弟妹的手艺。”坐下就吃,就好像他是刘家的爷爷。

吃完了饭还不走,陪着刘主任聊天,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滔滔不绝,无话不谈。直到刘振学哈欠连天,这才告辞。

第二天一大早,刘振学还没上班,他老人家早已堵在办公室门口了:“刘主任,昨晚睡得可好?”

在这同时,同行的郑寡妇,我爷爷让我们喊她郑奶奶,把我们家里里外外拆洗一遍。说实在的,要说操持家务,我妈妈还真不行。(“文革”开始前,矿上出钱给几位矿领导配了保姆,“文革”一开始,这些“资产阶级生活作风”就让革掉了)。

到了第四天上,刘振学终于撑不住了:“老天爷呀,我真服了您……”

我爷爷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一般吧。”

第六部分

第57章

爷爷帮我走后门——当兵去(1)

我爷爷作出了第二个决定就是,把我带回老家住段日子。他是这样对我妈说的:一是,这“文化大革命”还不知要乱到什么时候,学校反正又不上课,跟着他呢,还可以系统的读点书。二是,把我带走,她这边负担也会减轻些。

他劝我妈妈说:“你就放宽心,俗话说‘隔辈更疼’,新年是我的长孙,我会很疼他的。再说,他郑奶奶也喜欢他,会照顾好他的。”

郑奶奶就说:“新年是好孩子,新年是好孩子……”

但我却不太放心:“爷爷,老家有洗澡的地方吗?”我说的洗澡是指游泳,在矿上游泳太容易了。矿上有两座大跃进时挖的所谓露天煤矿,一下雨就全成了大水坑。

爷爷就说:“有,有有有,比这死水坑好多了,有三龙潭,深不见底,清澈透凉,你有本事就使吧,还有弥河,河有那么宽。”他把手使劲往后张。

“农村是不是不热闹?”

“那我可以常带你去县城嘛。”爷爷的表情像是在巴结我。

“你们打鬼子的地方还都有吗?”

“有,有有,那还能没有?我亲自带你去。”

这是我比较感兴趣的:“还能找到子弹壳吗?”

“说不定还能找到没有爆炸的手榴弹。”

“那我去……”我蹦起高来。

“我也要回老家。”我弟弟一抹满脸的鼻涕。

“我也要回老家。”我妹妹也跟着凑热闹。

这时,我爷爷就说了一句:“……唉,又是两个小跟屁虫。”但当时我们谁也听不懂。

就这样我跟着爷爷回了老家。

。。。。。。

老家和矿上是太不一样了。

首先是山多,山高。那高高的老鹰崮比起矿上的矸石山来不知要高多少。再就是空气好,那空气里“就像撒了蜂蜜,总是有股甜味”。这是我在作文中的描写。三龙潭的水那才叫一个清,又冷又清,一到夏天,我几乎全泡在里边。一开始,我认为三龙潭里最可贵的就是它的小虾米,其实不然,是它的老鳖,我没事就用自制的鱼钩去钓,每个都和小脸盆那么大小,再小的我不要,会放生。钓回来后,就让郑奶奶给我清炖,炖得汤白白的,像奶。有一阵子我吃老鳖吃得一个劲地流鼻血。

那个时候,山上的野鸡、野兔、刺猬特别多,也见过狐狸,不过,不像书上描写的那么狡猾,同样怕人,你一喊,它就溜了。偶尔见过狼,那是有一次爷爷晚上带我上山抓獾,在路上碰上了一只狼,但那时的狼已经很怕人|奇…_…书^_^网|,它看我们两眼就跑了。一直没有见过虎。我爷爷说,他的爷爷曾经见过虎,并说水浒里的李逵,其母就是被沂山的老虎吃掉的……长大以后,我才知道,这是环境恶化所造成的。

那个时候,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在山上喂的鸡下的蛋。我爷爷的小院前后喂了几十只鸡,全吃草仔、松子、蚂蚱、蠓虫等,下的蛋特别香。郑奶奶就给我煮着吃了。我只吃白,不吃黄。吃腻了煮的,郑奶奶就腌给我吃,这种鸡蛋腌出来特别香,蛋黄全部出油。那两年里我几乎吃了大半辈子要吃的鸡蛋。以至于差点吃伤了。加上如今的鸡蛋压根就没了鸡蛋味,所以,我现在基本是不吃鸡蛋。

我爷爷怕我闷得慌,就经常带我去县城里玩。为这他还专门学会了骑自行车(到后来就是我带他了)。一有空,他就到大队借来一辆上海产的加重永久,我们就高高兴兴地进城了。只要是进城,我们一准是在李祈安的家里吃午饭。就这样,我们兄弟俩认识了。祈安哥整天不说话,但很有心计,总是恶狠狠的半句话:“等着吧……”那时,街道上已不让他娘俩扫大街了,但只要一有运动,他们还是天然的靶子。他对我爷爷特别好,对我也特别好。有好吃的好玩的,总要给我留着。每年的清明和我奶奶的祭日,他是一准的要上老鹰崮给我奶奶上坟。每次上坟都哭得不成样子。那时候,倒好像他成了我奶奶的亲孙子。

山清水秀空气好,老鳖、鸡蛋营养高,那两年多的时间里我长了20多公分。

更重要的是,我爷爷系统地让我学习了四、五、六年级的课文,尤其是语文。他从崮下村和关家桥找来了一些课文,亲自给我安排课程。课余让我熟读《唐诗三百首》,他不反对我看《苦菜花》、《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等小说。这些藏在山里的书籍有幸躲过了“文革”大浩劫,实为幸事。

“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诌。”我爷爷说,“你不能光看,还得写,练着写。”

“我不喜欢古诗。”

“傻了吧?”爷爷耐心地说,“我说的写,不是让你学古人写古诗,是让你练着写文章。”

“写小说……”我对这个有兴趣。

“小说也行,大说也行,就是编。”爷爷说得一点不错,我常常自编故事。比如讲,我把洪大爷编进《铁道游击队》里去,洪二妮、谢怀、谢大萍、谢小萍、我弟弟、妹妹都爱听,有时连洪亮哥都能迷了。

我爷爷给我出题了:“你写一个我们特务团在老鹰崮打鬼子的故事吧。”

我就说:“好吧,不过爷爷,不是说你们原先并不是八路军吗?你们是柳八爷那样的部队?”

“什么柳八爷?”

“柳八爷是小说《苦菜花》里的一支土匪部队,后来被八路军改编了。”

我爷爷马上说:“谁说我们是柳八爷?不对,我们一开始就是八路军,你忘了你洪大爷说的了,我们都是115师的,再往上就是红军!”

咦?你听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从此以后,我爷爷任对谁说起过去的历史,一律是“我们鲁中军区特务团”,“我们八路那时候……”

我再写下去,我爷爷就成了“骑日本大洋马,使两把二十响,斜背一把九斤刀的大英雄”。

我爷爷当然高兴,还帮我修改:“我不但双枪打得好,我的大刀片也舞得好,一般的小鬼子五六个围不上边。我还把这一手教给了一个徒弟,那徒弟学会后,得了个外号叫‘九斤刀’。”

我就说:“我怎么听我爸我妈平时闲聊说,那九斤刀本来就会,他上小学时,那人还去教他们武术呢。”

我爷爷马上撇撇嘴:“听你爸胡扯,那人就是我教的嘛。你爸记错了……”

第六部分

第57章

爷爷帮我走后门——当兵去(2)

再以后,有人找他搞外调,他也这么写。有一次,浙江某市的体委来找我爷爷外调,调查的对象是过去那个会打螳螂拳的牛蛋。原来牛蛋转业后,在这个市的体委当副主任,当地的革委会想解放他,就来找我爷爷搞外调。

“那,这同志可是老同志了。抗日战争时期就是咱们的战斗英雄,他一拳捶死过一个日本飞行员……”我爷爷满口夸赞。

“不过,听说他早年当过土匪……”

“不对,不对,压根没那事。当时是统战工作的需要,让我们暂不挂八路的牌子,我是他们的老团长,我能不知道吗?”

于是,我爷爷郑重其事地用他那手漂亮的小楷写下如上证明。然后按上自己的手印,有时还按好几个:“这样行了吗?……”

那个时候,来找他搞外调的特别多。不管来调查谁,不管被调查的人是不是还有印象,只要是他的“老杆子”(这话有点不好听,应叫老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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