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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古应春忍不住埋怨她,『人家一番好意,倒落得你这么两句话。阿巧姐是晓得你的脾气的,不晓得的人,岂不是要怪你不近人情。』
『不会,不会!』阿巧姐抢着说道,『我也晓得七姑奶奶不喜欢这些虚文,不过,我们是弄惯了,改不过来,好在陈少爷买得好,都是实惠的东西,就我不送。七姑奶奶也要花钱买的。』
『这倒是实话。』七姑奶奶笑嘻嘻的说,又表示歉意,『我说话一向是
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错了你不要怪我。『
这两句话,别人都不觉得什么,只有陈世龙大为惊异,因为她以前决无这种口吻,看来是古应春的潜移默化之功。
正想要说一两句调侃的话,作为取笑,只听楼梯上有声音,接着是尤五和胡雪岩一路走,一面谈着,相偕出现,略略招呼了一下,继续谈话,陈世龙听出来,他们去拜访了一位人物,这位人物对于调处浙江溜帮的纠纷,大有用处,现在是在商量,是不是要把这位人物一起请到杭州去。
『你们有啥谈不完的话?回头再谈,要开席了。』七姑奶奶忽然又说∶『人少了欠热闹。何不把老二也请了来。』
『不必,不必!』尤五插手说道,『她出局去了,回头会来的。』
于是在堂屋中开席,一张圆台面,坐了六个人,似乎嫌大。阿巧姐经不住七姑奶奶的硬作主张,与胡雪岩并居首席,这样官客与堂客夹杂而坐,大反惯例,而坐首席更是阿巧姐的破题儿第一遭,所以相当拘谨,跟胡雪岩隔得远远地。
酒过一巡,胡雪岩对阿巧姐说道∶『你跟七姑奶奶谈了些什么?』
『话多了。七姑奶奶脾气直爽,谈得真有趣。』
『那你何不常跟七姑奶奶来作伴。』
说到这里,尤五咳嗽了一声,胡雪岩才想起,他是极力主张七姑奶奶回娘家的,如说阿巧姐常来跟作她伴,岂不是给了她一个留在上海的借口?
七姑奶奶却不理会这些,『小爷叔这话对!』她说,『你陪我到松江去住几天好不好?』
『这很好!』尤五微觉意外,赶紧怂恿,『阿巧姐,你就到那里去住几天。好在来去方便,你想回上海,随时可以回来。』
『打搅府上,不好意思。』
说是这样说,一双俏眼只瞄着胡雪岩,要看他的态度定行止,胡雪岩自然表示赞成,反倒是古应春有了意见。
『我看松江也不必去,上海也不必留,索性跟小爷叔到苏州去逛一趟。』
『这倒也是个办法。』尤五看着他们俩问∶『怎么样?』
胡雪岩实在有些委决不下,一方面觉得有阿巧姐作伴,此行一定温馨愉快,一方面又觉得双宿双飞之余,更加以相携相将,越发变成敲钉转脚,铁案如山,只可进不可退了。
这就要看阿巧姐自己的意思。而她对胡雪岩由误解而了解,由了解而接受抬情老二的劝告,已经下定决心,不过阅人已多,世故熟透,决不肯事事勉强,引起胡雪岩的忌惮敬远之心,所以此时默不作声。
『怎么样?』七姑奶奶催问着,『还是到松江,还是到苏州?』
这一问,在阿巧姐当然只能回答到松江。古应春在这些地方,自比七姑奶奶更机敏,便不等她开口回答,先就抢着说了句∶『当然是到苏州。』
『到苏州就到苏州。』胡雪岩定了主意,但不能不问一问本人,『去不去?』
这就是阿巧姐能干了,她不说去,也不说不去,只说∶『七姑奶奶一片好意┅┅』
意思是答应了。还照顾着七姑奶奶,虽是口头上的人情,也惹人好感。
『不要紧,不要紧!』七姑奶奶说,『等你苏州回来,我再来接你到松江去玩。』
事情就这样定局了,各人要收拾行装,早早散去,约定第二天中午在怡情老二小房中吃中饭,吃完分别上船。
第二十三章
回到大兴客栈,阿巧姐一面收拾随身动用什物,一面问起胡雪岩此行的目的,这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而且也深知她不是那种无知无识,不懂轻重的妇女奇Qisuu书网,所以他把实话都告诉了她。
『学台是个啥个官?』
『专管考秀才的。』
『有没有外快?』
『这我倒不大懂了。』胡雪岩说,『听说四川学台、广东学台是肥缺。
江苏就不晓得了。照我想,现在兵荒马乱,好些地方连去都不能去。地盘一小,就有外快也有限。『
『如果是这样子,要请何学台去谋干一个好地方的官,只怕不成功。』
『怎么呢?』
『要钱呀!』阿巧姐笑一笑又说,『我是不懂啥!有一次一个候补道台汪老爷在怡情院请客,大讲官场的生意经,说是京里的大老倌那里,都要送钱的。钱越多,越容易升官。』
『嗯,嗯!』胡雪岩被提醒了,暗地里打了主意,却不愿说破,因为其中出入关系甚大,即令是对阿巧姐这样的人,也是不说的好。
『总还要送点礼啊!』阿巧姐又说。
『那有了,备了四色洋货。』
『何学台哪里人?』
『云南。』
『那不如送云南东西┅┅』
『啊,对!』胡雪岩大力赞赏∶『阿巧,你的脑筋真不错。』
于是第二天一早,胡雪岩便去寻古应春,要觅云南土产,结果找着一个解铜到江苏藩司衙门的云南候补州判,在他那里转让了四佯云南土产。
这四样土产是宣威火腿、紫大头菜、鸡踪菌和咸牛肉干,可惜数量不多,但也正因为数量不多,便显得物以稀为贵了。
中午在怡情老二那里吃了饭,彼此约定,互不相送。等古应春替他安排护送的那个人一到,胡雪岩很客气地请教了『尊姓台甫』,然后一起上船,船是小火轮拖带的一条『无锡快』,胡雪岩带着阿巧姐住后舱,前舱止给护送的那个人住。
此人名叫周一鸣,湖南人,原在江南水师中当哨官,因为喜欢喝酒闹事,一次打伤了长官的小舅子,被责了二十军棍,开革除名。但同一鸣的酒德虽不好,为人倒极豪爽重义气,由于在水师当差,认识的船户颇不少,所以起先是跑码头、打秋风,大家也乐予周济,有时托他带个把口信,他倒也『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一定确确实实做到,慢慢地有了信用,便在上海船户的『茶会』上帮忙。各行各业的茶会,犹如同业公所,或者按头生意,或者与官场打交道,或者同业中有纠纷『吃讲茶』,都在茶会上商谈,周一鸣就成了船户茶会上的一名要角,特别是『抓船』、『派差』等等官面上硬压下来的公事,都由周一鸣出面去接头。这次也是有公事到苏州,古应春跟他相熟,正好把胡雪岩托了他,连雇船带护送,都归他包办,讲好送二十两银子。
胡雪岩的出手大方是出名的,一上船就找了个红封套,装了一张三十两银子的银票,当面双手奉上。周一鸣还要客气,禁不住胡雪岩言词恳切,他
千恩万谢地收了下来。这一路招呼得自是格外周到。
胡雪岩出门一向不喜欢带听差,于是周一鸣自告奋勇,到了苏州雇轿子,提行李,下客栈,都由他一手经理。客栈在阎门外,字号就叫『金阎』,等安置停当,周一鸣要告辞了。
『胡大老爷!』因为胡雪岩是捐班候补知县,所以他这要称呼他,『我在苏州有个「门口」,现在回去看一看。明天上半天到水师衙门去投文办事,中午过来伺候。你老看,行不行?』
『我有个不情之请。』胡雪岩说,『有四件东西,一封信,想拜托你此刻就送一送。』
『是了。』周一鸣问,『送到哪里?』
『送给何学台。还得先打听一下,何学台公馆在哪里?』
『这容易,都交给我好了。』
于是胡雪岩托金间栈的帐房,写了个手本,下注∶『寓阊门外金阎栈第三进西头』,连同四样云南土仪和一封王有龄的信,都交了给周一鸣。
信是胡雪岩密封了的,内中附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作为王有龄送何桂清的,这封信当然重要,所以胡雪岩特别叮嘱∶『老周,还要麻烦你,务必跟何公馆的门上说明白,讨一张有何学台亲笔的回片。』
『是!』周一鸣问,『今天要不要把回片送来?』
胡雪岩心想,疑人莫用,用人莫疑,而且周一鸣人既重义气,又是有来历的,因而很快地答道∶『如果回片上只写收到,那就不必来了,明天再说。』
等周一鸣一走,胡雪岩的迫不及待的想跟阿巧姐去观光。苏州不比上海,虽然妇女喜欢小庙烧香,凡有出会报赛等等人声鼎沸的场面,都要去轧个热闹,但一男一女不论是出现在玄妙观,还是虎丘山塘,总是招摇过市、惹人物议的一件事,而且阿巧姐是本乡本土,难免遇见熟人,尤须顾忌,因此,她更觉为难。
就在这软语相磨,未定行止之际,只见周一鸣把顶红缨帽捏在手里当扇子扇,跑得满头大汗,却是笑容满面,胡雪岩当是何桂清有什么话交代,赶紧迎了出去。
『送到了!』周一鸣说,『回贴在这里。』
接过回贴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王太守函一件,收讫。外隆仪四色,敬领谢谢。』贴尾又有一行字,『敬使面致。』
『胡大老爷,真要谢谢你挑我。』周一鸣垂着手打个千说∶『何学台出手很阔,赏了我二十两银子。』
听这一说,胡雪岩觉得很有面子,便说∶『很好,你收下好了。』
『我特为跟你老来说一声,何学台住在苏州府学。』
『喔,你见着何学台没有?』
『见是没有见着。不过听他们二爷出来说,学台很高兴。』
高兴的是收到五千两银子,还是四色云南土产,或则两者兼而有之?胡雪岩就不知道了。不过不管怎么样,都算是得阿巧姐的力。
因为如此,他便依从了她的意思,不勉强她一起出游。但打算一个人出去逛逛,这得先跟阿巧姐请教,正在谈着苏州城里的名园古刹,突然发现金阎栈的掌拒,行色匆匆,直奔了进来。
『胡大老爷,胡大老爷!』掌柜说道∶『何学台来拜,已经下轿了。』
听这一说,胡雪岩倒有些着慌,第一,没有听差『接贴』,第二,自己
该穿公服肃迎,时间上来不及了。所以一时有手足无措之感。
还是阿巧姐比较沉着,『何学台穿啥衣服来的?』她问。
『穿的便服。』
『这还好!』胡雪岩接口说道∶『来不及了,我也只好便服相迎。』
说着,他便走了出去,阿巧姐也赶紧将屋里刚刚倒散未曾归理的行李,略略收拾了一下,在窗口张望,只等何桂清一到,便要回避。
何桂清是走到第二进中门遇着胡雪岩的。虽然穿的便衣,但跟着两名青衣小帽的听差,便能认出他的身分,胡雪岩却还下敢造次,站住脚一青,这位来客年纪与自己用仿,生得极白净的一张脸,这模样与王有龄所形容的何桂清的仪表,完全相符,便知再不得错了。
『何大人!』他迎面请个安说∶『真不敢当。』
『请起,请起!』何桂清拱拱手说∶『想来足下就是雪岩兄了?』
『不敢当此称呼!我是胡雪岩。』
『幸会之至。』说着,何桂清又移动了脚步。
于是胡雪岩引路,将何桂清引到自己屋里。就这几步路,做主人的转了好些念头,他发觉情况很尴尬,二品大员拜访一个初交,地点又是在客栈里,既没有象佯的堂奥可以容纳贵客,又没有听差可以供奔走之役。这样子就很难讲官场的仪节了。
索性当他自己人!胡雪岩断然作了这样一个决定,首先就改了称呼,何桂清字根云,便仿照『雪公』的例,称他『云公』。
接入客座,他这样说道∶『公云,礼不可废,请上坐,让我这个候补知县参见!』
这是打的一个『过门』,既是便服,又是这样的称呼,根本就没有以官场礼节参见的打算,何桂清是绝顶聪明的人,一听就懂,再替他设身处地想一想,倒又佩服他这别出一格的处置,因而笑道∶『雪岩兄,不要说杀风景的话。我听雪轩谈过老兄,神交已久,要脱略形迹才好!』
『是!恭敬不如从命!』胡雪岩一捐到地,站起身来说∶『 请里面坐吧!』
这才真的是脱略形迹,一见面就延入内室,何桂清略一踌躇,也就走了进去。一进门却又赶紧退了出来,因为看到一具闺阁中用的镜箱,还有两件女衣。
『宝眷大此,不好唐突!』
『不妨,不妨。』胡雪岩一面说,一面便喊∶『阿巧,你出来见见何老爷。』
何桂清还在迟疑之际,突然眼前一亮,就不肯再退出去了,望着走几步路如风摆杨柳似的阿巧姐,向胡雪岩问道∶『怎么称呼?是如嫂夫人?』
『不是!』胡雪岩说∶『云公叫她小名阿巧好了。』
就这对答间,阿巧姐已经含笑叫一声∶『何老爷!』同时盈盈下拜。
『不敢当,不敢当!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