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三两天后就出奏。这回宝中堂应该不会有后言了。』
胡雪岩不懂『后言』二字,不过意思可以猜得出来;而且他也有把握能使得宝均金服帖,因而提出最要紧的一句话。『有一层要先跟大人回明白,如今既然仍旧要汇丰来领头调度,那就仍旧要总理衙门给英国公使一个照会。』『这是一定的道理。我知道。』『还有一层,要请大人的示,是不是仍旧请大人给我一道札子?』
下行公事叫『札子』,指令如何办理,左宗棠答说∶『这不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陕西驻上海转运局的委员,应该杨制军下札子给你。』『是!不过,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不要紧。』
『同样是陕甘总督衙门下的札子,分量不一样。如果是大人的札子,我办事就方便多了。』『呃,呃!我明白了。』
左宗棠心想,杨昌浚的威望不够,胡雪岩就不能见重于人;为他办事顺利起见,这个障碍得替他消除。盘算了好一会,有个变通办法,『这样,』他说,『只要是牵涉到洋人,总署都管得到的,我在奏折上的上特为你叙一笔,请旨下总理衙门札饬道员胡某某遵照办理,你看如何?』
胡雪岩喜出望外,因为这一来就是受命于恭亲王,身价又抬高了。不过,表面上却不敢有何形色,而用微感无奈的神情说∶『如果大人不便下札了给我,那也就只好请总理衙门下了。』『好!这就说定了。』左宗棠接着又说∶『雪岩,我们打个商量,西边境况很窘,刘毅齐又要撤勇;打发的盘川还不知道在哪里?你能不能先凑一百万,尽快解到杨石泉那里。』毅齐、石泉是刘锦棠、杨昌浚的别号。胡雪岩责无旁贷,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有一名听差,悄然到左宗棠身边说了句话;他便问道∶『这两个洋朋友,会不会用筷子?』
左宗棠是打算留福克与凯密伦吃饭,胡雪岩倒觉得大可不必,便即答说∶『大人不必费心了。』『那末,你留下来陪我谈谈。』
『是。』
见此光景,古应春便向洋人表示,公事已经谈妥,应该告辞了。接着便站起来请了个安,洋人亦起立鞠躬。左宗棠要送客,胡雪岩劝住,说是由他代送,乘此机会可跟古应春说几句话。
『应春,你把他们送回去了,交代给陪他们的人,空出身体来办两件事。』
胡雪岩交代,一件是跟汪惟贤去谈,能不能在京里与天津两处地方,筹划出一百万现银?『这件事马上要有回音。』胡雪岩轻声说道∶『左大人一开了话匣子,先讲西征功劳』
再骂曾文正,这顿饭吃下来,起码三个钟头,你三点钟以前来,我一定还在这里。『』好!
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你倒问问福克,王府井大街的德国洋行里,有没有望远镜、挂表。如果有,你问他有多少,先把它定下来。』『喔。』古应春明白了,是左宗棠应醇王之邀,到神机营『看操』,作犒赏的,便即问说∶『有是一定有的。不知道要多少?』
『现有还不知道。你先问了再说。』
古应春答应着,陪着洋人回阜康福。下午三点钟复又回到贤良寺,果然,那顿午饭尚未结束;他在花厅外面等待时,听得左宗棠正在谈『湖湘子弟满天山』的盛况,中气十足,毫无倦容,看来还得有些时候才会散。
古应春心想,胡雪岩急于要知道交办两事的结果,无非是即席可以向左宗棠报告。既然如此,就不必等着面谈,写个条子通知他好了。
打定主意,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洋纸笔记本来,撕一张纸,抽出本子上所附的铅笔,蘸一点口水,写道∶『现银此间有卅万,天津约十余万。镜表各约百余具,已付定。惟大小参差不齐。
这张字条传到席面时,为左宗棠发现问起,胡雪岩正好开口,『回大人,』他说∶『京里现银可以凑五十万,一两日内就解出去』另外一半,等我回上海以后,马上去想法子。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能有一半先解,其余慢一点不要紧。』
『是。』胡雪岩又问∶『听说醇亲王要请大人到神机营去看操?』
『有这回事。』一提到此,左宗棠的精神又来了,『神机营是八旗劲旅中的精华。醇王现在以皇上本身父的身分,别样政务都不能管,只管神机营,上头对神机营的看重,可想而知。李少荃在北洋好几年了,醇王从未请他去看过操;我一到京,头一回见面,他就约我,要我定日子,他好下令会操。我心里想,人家敬重我;我不能不替醇王做面子。想等你来了商量,应该怎么样犒赏?』
『大人的意思呢?』
『每人犒赏五两银子,按人数照算。』
『神机营的士兵,不过万把人,五六万银子的事,我替大人预备好了。』胡雪岩又说∶『不过现银只能犒赏士兵,对官长似乎不大妥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我看送东西好了。送当然也要实用,而且是军用。我有个主意,大人看能不能用。』
『你说。』
『每人送一架望远镜、一个挂表。』
话刚完,左宗棠便击案称赞,『这两样东西好!很切实用。』他说∶『神机营的官长一百多,要一百多份,不知道备得齐,备不齐?』
『大人定了主意,我马上写信到上海,尽快送来。我想日子上一定来得及。』胡雪岩紧接着说∶『大人去看操的日子,最好等借洋款的事办妥了再定。不然,恐怕有人会说闲话;说大人很阔,西饷一定很宽裕,洋款缓一缓不要紧。』不等他话完,左宗棠便连连点着头说∶『你倒提醒了我。
此事虽小,足以影响大局,我准定照你的话办。『』是!『胡雪岩问∶』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一时倒想不起,想起来再跟你谈。』左宗棠说∶『借洋款的章程,你马上写个节略来,我尽明天一天办好奏稿递上去;倘或顺利的话,大概三五天就定局了。』『是!』胡雪岩说道∶『明天我想跟大人告一天假,办办私事。后天来伺候。』
『后天如果没事也不必来。有事我会随时派人来招呼你,你尽管办你自己的事去好了。』『于是胡雪岩告辞回阜康,先请杨师爷将借洋款的条件写成一个节略,即刻派人送到贤良寺。然后向古应春细问到海岳山房接头的经过。
『应春,你知道的,为了去年买水雷的价钱,福德多嘴泄了底,左大人对我已经起疑心了。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所以这趟借洋款,除了大家该得的好处以外,我不但分文不要,而且预备贴几万银子,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功。办成功不算,还要办得漂亮,要教左大人心里舒服。倘或宝中堂噜苏,就算办成功,他也不会高兴,所以宝中堂那里,一定要摆平;能听他说一句∶这笔洋款借得划算。我这几万银子,花得就值了。』『小爷叔的心思,我是早看出来了。不过,我想也不必把钱花在宝中堂一个人身上,他手下的人也是要紧的。』古应春问道∶『小爷叔预备花多少。』『这个数。』胡雪岩将手一伸。
『那末,送四万,留下万作开销。』
『好的。你跟徐筱云去商量,看这条路子应该怎么样走通?』
第二天三月初九,徐筱云不待去请,自己来访;胡雪岩不在,由古应春接待。他告诉古应春说,左宗棠的奏稿是他办的,已经誊正呈递。不过,三五天内,决不会有结果,因为恭亲王为福晋安葬,请了七天假;而这件大事,非恭亲王来议不可。
『这样说,宝中堂也不能起作用?』
『不,不!有作用的。恭王听他的话。而且凡是到了这个地位,不管怎么样,败事总是有余的。』『筱翁,这么说,胡大先生要重重拜托你。海岳山房我去过了,跟老朱谈得很好。胡大先生要我跟筱翁商量,这条路子一定要走通,你看该送多少?』
『借洋款的条件比过去都好;我的奏稿上写得很切实,事情一定可成,不送亦可,要送,有这差不多了。』说着,徐用仪示以一指。
『筱翁,「差不多」不够,要势在必成。』
『多送当然更保险,不过钱要用在刀口上。』徐用仪问说∶『明天你会去贤良寺不会?』
『会去。明天我带洋人给左大人去辞行。』
『那么,我们明天中午在贤良寺见,到时候我再跟你谈。』
第二天中午胡雪岩、古应春带着两个洋人,都到了贤良寺,静等左宗棠自军机处散值回寓,以便辞行。哪知一等等到下午三点半钟,还不见人影,亦无消息。宫门申正下钥,申正就是四点钟;通常军机处自大臣到章京人,最迟未正二刻,也就是两点半钟,一定已走得光光,而左宗棠到此时尚未出宫,是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只怕宫里出事了。』胡雪岩悄悄跟古应春耳语∶『莫非西太后的病,起了变化?』
一语未终,只见徐用仪匆匆而来;他也顾不得行礼,一把将胡雪岩拉到僻处,低声说道∶『左大人叫来送个信,洋人慢点走,事情或许会有波折。』
『怎么?』胡雪岩又问∶『左大人何以到现在还不出宫。』『宫里出了件意想不到的怪事。』徐用仪的声音越发低了,『今天军机没有叫起,说太后受了寒,人不舒服。大家都当是感冒;到内奏事处看药方,管事太监说没有发下来。后来听内务府的人说,是昨天下午发的病,突然之间,口吐白沫,象发羊癫风。今天到现在为止,已经请了三次脉,早晨一次,午时一次,未时一次,人只怕不中用了。』『慢慢,筱翁,』胡雪岩问道∶『你说是东太后,还是西太后?』
『是东太后。』
『东太后?』胡雪岩越发诧异。
『自然是东太后,西太后好久不视朝;因为东太后违和,军机才没有叫起。』
『喔。』胡雪岩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来把洋人留下来。』于是胡雪岩向古应春密言经过,关照他先带洋人回去,随便找个理由,请他们暂留几天。
『如果东太后真的驾崩了,宫里要办丧事,洋款的事就会搁下来。』胡雪岩问道∶『应春,你看左大人会怎么办?』『这一搁下来,』古应春答非所问地∶『人家款子早已筹好了;吃利息犹在其次,倘或一搁搁得不办了,对人家怎么交代?』
『这不会的。』胡雪岩说∶『吃利息还是小焉者也;刘毅齐,杨石泉筹饷急如星火,这上头耽误了才是大事。』『那末,大先生,你看左大人会怎么办呢?』自然是独断独行,办了再说。『
以左宗棠的性情,这是可能的;但古应春总有疑惑,因为四百万银子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左宗棠即令有魄力,也不敢如此擅专。
左宗棠是过了四点才回贤良寺的,一到就传胡雪岩,『国将大变!』他一开口就发感慨,接着又说∶『应变要早。你告诉福克他们,事情就算定局了,请他们一回上海就预备款子。印票现成,我带得有盖了陕甘总督关防的空白文书,一填就是,让他们带了去。』果如胡雪岩所料,但他不能不为左宗棠的前程着想,『大人,』他很直爽地说,『数目太大,将来宝大人会不会说闲话?』说闲话也是没法子的事。『左宗棠又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连「君命」都没有;我辈身为勋臣,与国同休戚,不能不从权处置。『』大人,我倒有个想法。这件事,大人何妨跟醇王说一说;醇王是带兵的,总知道「闹饷」不是闹着玩的。『』通极!『左宗棠拍着膝盖说∶』有他知道这回事,谅宝佩蘅也不敢再说闲话。『宝佩蘅就是宝均金。胡雪岩心想,要他不说闲话,只有找海岳山房朱铁口;否则即使不敢说闲话,也尽有刁难的手段。』我得躺一会。『左宗棠说∶』今天晚上,说不定宫里会出大事。『』是。『胡雪岩乘机打听,』刚才徐筱云来传大人的话,说起东太后政躬违和,仿佛来势不轻呢?『
『岂止来势不轻,牙齿都撬不开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病呢?』
『谁知道?』左宗棠将两手一拍,『牝鸡司晨,终非佳事。』胡雪岩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站起身来告辞。『明天再来伺候。』他请了个安,『明天,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第二章
左宗棠只睡得两个时辰,刚交子时便让老仆左贵推醒了;告诉他说∶『军机徐老爷有急信。』说着,将左宗棠扶了起来;另有一仆擎着烛台,照着他看信;信封上浓墨淋漓地写着∶『飞递左爵相亲钧启』;抽出信笺,上面只有八个字∶『东朝上宾,请速入宫。』原来这天军机章京换班,徐用仪值夜,所以消息来得快。左宗棠遇到这种意外变故,最能沉得住气;下床看到红烛,便指着说道∶『明天得换白?』
『老爷』,左贵服伺左宗棠多年,称呼一直未改;他怕自己听错了,侧耳问道∶『换白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