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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呼酒叫菜,喝着谈着。『堂客』上酒店是不大有的事,阿珠又长得惹眼,所以里里外外都不免要探头张望一番,她又局促又有些得意,但心里只盼望着胡雪岩。
胡雪岩终于来了。等他一入座,张胖子便谈阿珠误打了『撩鬼儿』的趣事,因为排解了这场纠纷,他显得很得意地。
『阿珠!』胡雪岩听完了笑道∶『我们还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听他的口气,当她是『雌老虎』,阿珠便红着脸分辩∶『他是有心的,大街上动手动脚象啥样子?我一急一甩,打到他脸上,什么厉害不厉害?厉害也不会让人欺侮了!』
胡雪岩笑笑不响。张胖子听她对胡雪岩说话的态度,心里明白,两个人已到了不需客气、无话不谈的地步,不妨开个玩笑。
『老张,』他把视线落在阿珠和她娘脸上,『什么时候请我吃喜酒?』
老张无从置答,阿珠羞得低下了头,她娘却正要拜托张胖子,随即笑滋滋地答道∶『这要看张老板!』
『咦!关我什么事?』
阿珠的娘话到口边,又改了一句∶『张老板府上在哪里?我做两样菜请张老板、张太太尝尝。』
在座的人只有胡雪岩懂她的意思,是要托张胖子出来做媒,心想透过熟人来谈这件事也好,便提醒张胖子∶『只怕有事情托你!』
『喔!喔!』张胖子会意了『我住在「石塔儿头」到底,碰鼻头转弯,「塞然弄堂」,坐北朝南倒数第二家。』
这个地址一口气说下来,仿佛说绕口令似地,阿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胖子又逗着阿珠说了些笑话,适可而止,然后把话锋一转。看着胡雪岩说∶『我们谈正经吧!』
一听他用『我们』二字,便知湖州的丝生意,张胖子也有份。胡雪岩已经跟他谈妥当了,目前先由信和在湖州的联号恒利钱店放款买丝,除了照市拆息以外,奇Qisuu书网答应将来在盈余中提两成作为张胖子个人的好处。他愿意出这样优厚的条件,一则是为了融通资金方便,其次是他自己怕照顾不到,希望张
胖子能替他分劳,再有一层就是交情了,信和钱庄虽然做着了海运局的生意,但张胖子自己没有什么利益,胡雪岩借这个机会『 挑』他赚几文。
『老张!我今天有两件事交代你,第一,一千两银子在这里,你收好。』
说着,胡雪岩取出一个毛巾包来,打开来看,里面是五百两一张的两张银票,『张老板那里出的票子,在湖州恒利照兑。』
『恒利在城隍庙前。』张胖子说,『老张,你在那里立个折子好了,随用随提,方便得很。』
『是的。』老张很吃力地回答。
『第二件,张老板荐了个朋友替你做帮手┅┅』
『噢!』老张很高兴地抢着说,『那就好!我就怕一个人「没脚蟹」似地,摆布不开。』
『不过,老张,有一层你一定要弄清楚。』胡雪岩看一看张胖子,很郑得地说∶『丝行是你开,主意要你自己拿,荐来的人给你做伙计,凡事他听你,不是你听他。这话我今天要当着张老板交代清楚。』
『不错,不错。』张胖子接口说道∶『那个小伙子姓李,是我的晚辈亲戚,人是蛮能干的,丝行生意也懂,不过年轻贪玩,要托你多管管他。』
老张把他们两个人的话体味了一遍,点点头说∶『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我晓得了。』
『对啊!』胡雪岩很欣慰地说,『老张,你说得出这一句话,生意一定会做得好。尽管放手去做!还有一句话,你一到湖州,马上就要寻个内行,眼光要好,人要靠得住,薪水不妨多送,一分价钱一分货,用人也是一样的。』
老张受了鼓舞,大有领会,不断点头,『那么,这位姓李的朋友,我们什么时候见见面?』他问。
『吃完了到我店里去。』张胖子答道,『我派人把他去叫了来见你。』
因为有许多正经事要办,这一顿酒草草终场,出了纯号,分成两拨,张胖子带着老张到信和,阿珠和她娘到估衣铺去替老张办『行头』。剩下胡雪岩一个,阿珠总以为他一定也到信和,谁知他愿意跟她们做一路。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阿珠心里十分高兴,不过在大街上不肯跟他走在一起,搀扶着她娘故意远远地落在后面。胡雪岩却是有心要计阿珠的好,走到一家大布庄门口,站住了脚等她们。
『这里我很熟,包定不会吃亏。要剪些什么料子,尽量挑,难得上街一趟,用不着委屈自己。』
越是他这么说,她们母女俩越不青让他破费,略略点缀了一下,便算了事。胡雪岩要替她们多剪,口口声声∶『干娘这块料子好』、『这块颜色阿珠可以穿』,但那母女俩无论如何不要,为了不肯直说『舍不得你多花钱』
这句话,阿珠便故意挑剔那些衣料,不是颜色不好,就是花样过时,不然就是『门面』太狭,下水会缩之类的『欲加之罪』,味着良心胡说,把布店里的伙计,气得半天不开口。
布店隔壁就是估衣店,到替老张买衣服,胡雪岩当仁不让了,『这要我来作主!』他说,『现在做生意不象从前了,打抢得越老实越好,上海的「十里夷场」你们见过的,哪一行走出来不是穿得挺挺括括?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看我把老张打份起来,包他象个大老板。』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阿珠抿着嘴笑了,推一推她娘小声说道∶『你也要打扮打扮,不然不象个老板娘!』
真的要做老板娘了!阿珠的娘心里在想,昨天还只是一句话,到底不知如何?这现在可是踏踏实实再无可疑,别样不说,那一千两银子总是真的。
这样一想,就想得远了,只是想着怎样做老板娘和做老板娘的滋味,忘掉了自己身在何处?
等她惊醒过来,胡雪岩已经替老张挑了一大堆衣服,长袍短套,棉夹俱备。胡雪岩还要替老张买件『紫羔』的皮袍子,阿珠的娘不肯,说是∶『将来挣了钱做新的!』才算罢手。
结了帐,一共二十多两银子,胡雪岩掏出一大把银票,拣了一张三十两的,交了过去,找来的零头,他从阿珠手里取了手巾包过来,把它包在里面。
『这算啥?』她故意这样问。
『对面就是「戴春林」分号,』胡雪岩说∶『胭脂花粉我不会买,要你自己去挑。』
阿珠果然去挑了许多,而且很舍得花钱,尽拣好的买,除了『鹅蛋粉』
之类的本地货以外,还买了上海来的『水粉』、花露水、『洋肥皂』。要用这些东西打扮出来,博得胡雪岩赞一声『好』!
在老张动身到湖州的第二天,阿珠的娘弄了几样极精致的菜,起个大早,雇了顶小轿到石塔儿头去看张胖子。
见了张太太,少不得有阵寒暄,很快地便由她所送的那四样菜上,转入正题,张太太在表示过意不去,张胖子却笑了,『 「十三只半鸡」,着实还有得吃!』他说。
据说做媒的男女两家跑,从『问名』开始到『六礼』将成,媒人至少要走十三趟。主人家每一趟都要杀鸡款待,到『好日子』那天还有一只鸡好吃。
不过新娘子要上轿,不能从容大嚼,至多只能吃半只,合起来便是十三只半,这是贫嘴的话,久而久之便成了做媒的意思。张太太一听这话,便极感兴趣地问他丈夫∶『我们这位阿嫂是男家还是女家?』
『女家。』
『喔,恭喜,恭喜!』张太太向客人笑着道贺,然后又问她丈夫∶『那么男家呢?』
『你倒猜猜看!』张胖子道,『你也很熟的。』
于是张太太从信和钱庄几个得力而未曾成家的伙计猜起,猜到至亲好友的少年郎君,说了七八个人,张胖子便摇了七八次头。
『好了,好了!你猜到明天天亮都猜不着的。』他将他妻子往里面推,『闲话少说,你好到厨房里去了,今天有好菜,我在家早早吃了中饭,再到店里,等下我再跟你说。』一面推着,一面向他妻子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关照她一进去便不必再出来了。
这就是张胖子老练圆滑之外,因为,第一,胡雪岩跟阿珠的这头姻缘,究还不知结果如何?也不知胡雪岩是不是要瞒着家里?此时需要保守秘密,他妻子最近常到胡家去作客,万一不小心漏了口风,影响到他跟胡雪岩的交情,而胡雪岩现在是他最好、最要紧的一个朋友,决不能失掉的。其次他是为阿珠的娘设想。女儿给人作妾,谈起来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怕她有初见面的人在座,难于启齿。这一层意思,阿珠的娘自然了解,越觉得张胖子细心
老到,自己是找对了人。
『张老板,』她说,『我的来意,你已经晓得了。这头亲事,能不能成功,全要靠你张老板费心。』
『那何消说得?』张胖子很诚恳地答道,『雪岩是我的好朋友,就是你们两家不托我,我也要讨这杯喜酒来吃。』
『噢!』阿珠的娘异常关切地问,『胡老爷也托过你了,他怎么说?』
『他没有托我。我说「两家」的意思是,随便他们男女两家哪一家。不都一样的吗?』
『不一样,不一样。』阿珠的娘摇着头说,『胡老爷是你的好朋友,不错!不过今天我来求张老板,你张老板答应了,就是我们女家的大媒,总要帮我们阿珠说话才对。你想是不是呢?』
张胖子笑了,『阿嫂!我服你。』他说,『到底是书香人家出身,说出话来,一下子就扎在道理上。好,好,你说,我总尽心就是了。』
『多谢大媒老爷!』她想了想说,『我也不怕你笑话,说句老实话,我们阿珠一片心都在胡老爷身上,完全是感情,决不是贪图富贵。』
『这我知道。』
『大家爱亲结亲,财礼、嫁妆都不必去谈它。胡老爷看样子也喜欢我们阿珠,想来总也不肯委屈她的。』
张胖子心里有些嘀咕了,既非贪图将来的富贵,又不是贪图眼前的财礼,那么所谓『不肯委屈』阿珠,要怎么样办呢?
『我实话直说。这名分上头┅┅要请张老板你给阿珠争一争。』
这怎么争法?张胖子心想,总不能叫胡雪岩再娶!『莫非,』他忽然想到了,『莫非「两头大」?』
阿珠的娘反问一句∶『张老板,你看这个办法行得通,行不通?』
张胖子不愿作肯定的答复,笑一笑说∶『如果换了是我,自然行得通。』
这表示在胡雪岩就不大可能。原因何在?阿珠的娘当然要打听。张胖子却又说不上来,他只是怕好事不谐,预留后步。其实他也不了解胡雪岩的家庭,不知道这桩好事,会有些什么障碍?不过,他向她保证,一定尽力去做这头媒,不论如何,最短期间内,必有确实的答复。同时他也劝她要耐心,事缓则圆,心太急反倒生出意外的障碍。他说象阿珠这样的人才,好比奇货可居,最好要让胡雪岩万般难舍,自己先开口来求婚,那样事情就好办了。
阿珠的娘先有些失望,听到最后几句话,觉得很在道理。心里在想,阿珠也不可太迁就胡雪岩,这些事上面,真象做生意一样,太迁就顾客,反显得自己的『货色』不灵光似地,因而深深受教,但依旧重重拜托,能够早日谈成,早了一件心事,总是好的。
于是张胖子一到店里,立刻打发一个小徒弟到胡家去说,请胡雪岩这天晚上到信和来吃饭,有要紧事要谈,不论迟早,务心劳驾。
快到天黑,张胖子备了酒菜专诚等候。直到八点钟左右,胡雪岩才到,见面连声道歉,说王有龄那里有许多公事。
『不是我的事情,是你的,这件事要一面吃酒一面谈,才有味道。』
张胖子肃客入座,关照他店里的人,不喊不要进来,然后,把杯说媒,将阿珠的娘这天早晨的来意,原原本本告诉了胡雪岩。
『事情当然要办的,不过我没有想到她这么心急。』
『我也这么劝她。』张胖子说到这里,忽然露出极诡秘的笑容,凑近了
低声问道∶『雪岩,我倒要问你句话,到底他把阿珠弄上手了没有?』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那她娘为什么这么急?』张胖子是替他宽慰的神气,『我还当生米已成熟饭,非逼你吃了下去不可呢!』
『要吃也吃得下。不过现在这个当口,我还不想吃,实在也是没有工夫去吃,生意刚刚起头,全副精神去对付还不够,哪里有闲心电来享艳福?』
张胖子心里明白,胡雪岩逢场作戏,寻些乐趣则可,要让他立一个门户,添上一个累,尚非其时,彼此休戚相关,他当然赞成胡雪岩把精力放在生意上面,所双这时候忘掉女家的重找,反倒站在胡雪岩这面了。
『那么,你说,你是怎么个意思?我来帮你应付。』
胡雪岩有些踌躇了,阿珠的一颦一笑,此时都映现在脑子里,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
『照我看,只有一个字∶拖!』张胖子为他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