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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宇 现在来看,欧洲和美国走过的道路,对我们似乎有启发和借鉴的价值。
陈乐民 我对欧洲感兴趣,不是从这个角度。我不是想中国从欧洲得到启发,特别是政策。我有兴趣的是,应该让我们的青年人了解、理解欧洲也包括美国,西方的文明是怎么样从古到今,这个道路和我们历史所走的道路是何等的不同。了解欧洲文明是为了把它当作参照,更好地了解自己。所以说“看的是欧洲,想的是中国”。我完全是书呆子,想做这件事情。中国的包袱,欧洲没有,欧洲人背的包袱,我们没有。我从没有想给政府做思想库。我在欧洲所当所长时,是无为而治:你写的东西出来了,某个政府机关觉得有参考价值,那你就去参考,我不去适应你,不用你出题。我那时候当所长,不赞成“命题作文”,还有这点自由。那个时期,我觉得很舒服。
李怀宇 从当年到维也纳开始,后来不断有机会到欧洲访问,对你的研究有什么样的影响?
陈乐民 应该说是不自觉的影响。那时候我没有自己的主见,甚至于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你让我上哪就上哪,而且做得非常尽心,非常出色。后来自己知道想干什么了,那是到了中年以后了,对我来讲甚至于是五十岁以后。
李怀宇 到美国访问对资老师的学术研究有什么样的影响?
资中筠 影响很大。改革开放以后,1979年,我第一次访问美国,那一次还是走马观花。后来再去,我们可以挑地方,想访问哪些地方哪些人,那一次是真正去了解情况。回来以后,人家问我,你最羡慕美国人什么?我说,一个是生存空间,那时候我们住的地方窄极了,只有一间房子,跟另外一家人住一套。不仅仅是这种生存空间,是觉得他们自由得多吧。还有一个就是图书馆,我特别喜欢图书馆,发现他们的图书馆实在太棒了,你到什么地方,气氛也好,图书馆的管理员也好,整个就不一样。1982年,我就有机会去普林斯顿大学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做访问学者,在那儿待了一年,那当然了解得就更加深了。隔了近十年后又去美国访问了一年。
我觉得我的思想是一点一点地解放的。假如当时思想解放到现在这个程度的话,我那一年的收获会更大一点。我现在又觉得那一年有点可惜,在那儿就是一心钻图书馆和档案馆,就没有留出一点时间来,到处去看一看,了解一些生活上的东西。另外,我当时还是比较守纪律的,那时候他在加拿大,从美国到加拿大是非常方便的,我就不敢去。
陈乐民 我在加拿大,她在美国,要是坐一个小轿车的话,很快就过去。我们就通个电话,严守不到第三国的纪律。
陈乐民 资中筠:美国与欧洲文明一脉相承(9)
资中筠 从改革开放起,思想开始解放,到80年代末,思想又大解放一次,所以我就辞去所长的职务,因为在所长的岗位上,有很多不自由。不是行政上的不自由,而是你必须说你不想说的话,或者是去贯彻你不赞成的政策。于是我下决心: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我要自由。在那之后,我觉得我的思想又多解放了一点。
李怀宇 陈先生觉得欧洲研究与美国研究之间互相有影响吗?
陈乐民 有影响,我觉得这个影响是历史性的。美国是欧洲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产生出来的东西。美国和欧洲之间有延续性,现在美国的学者包括他们的政治家,仍然承认他们是希腊、罗马文明的继承者。只不过欧洲的文明传到美国之后,根据美国新的情况,有一个新的创造。所以我觉得美国跟欧洲文明是一条线的,有区别,但不能割裂。后来不少研究美国的人,特别是现在,就变成实用主义了,觉得美国有什么,我们也要有什么,其实是不行的。
李怀宇 现在有一种思潮就是:特别想把西方的东西搬过来,他们几百年走过的道路,我们用几十年的时间就把它走完。
陈乐民 很难搬过来。
资中筠 我觉得现在有两种思潮。你说的是一种,但是现在更多的是强调中国的特色,而排斥西方文明的普世性的东西。有一种就是说人家已经走完那么多年了,我们还远着呢,所以我们这些都可以先不用实行,特别是民主、改革这些东西。另外,就是强调中国国情的特殊性。所以我觉得是两种,照搬的是搬过来一些皮毛,排斥的也是一种。
丁聪:笔底才情敌万夫(1)
我到了香港就接触了共产党,与廖承志、夏衍他们相识,我们在上海的那些进步青年就靠拢了党。一接触共产党我们就发现与国民党不同,共产党够朋友。我们当时就编了八路军的画报,《良友》以前封面是美女,抗战以后我们都改成画八路军将领,都是爱国题材了。
采访丁聪,先要过“家长”这一关。丁聪的“家长”是妻子沈峻,电话预约时,她仔细地问清采访的主要内容,连到丁家的路线,她也会细心地指导如何坐车。第二天顺利到达丁家时,“家长”热情地引路斟茶,把一切安排妥当后便悄然地忙她的家务去了。在“家长”面前,丁聪像个小孩,什么事都不大管,只管听“家长”指挥。丁聪说,“家长”比他忙多了,以前“二流堂”的老友聚会,都由“家长”张罗。郁风说他:“画他喜欢的画,吃他喜欢的肉,有他喜欢的朋友,津津乐道地受他喜欢的妻子管制。”
客厅的墙上挂着老友黄苗子的字,黄永玉的画,家具上到处摆着书,看不出摆放的章法,一排《读书》杂志倒摆得整齐。丁聪笑眯眯地坐在书堆里,谈吐随便得让人严肃不起来。谈起自己的父亲“老丁”丁悚,丁聪就像聊家常一样,事无巨细地回忆着,以至于“家长”为我们续茶时不得不打断他的话头,怕一个上午都聊不完家事,丁聪笑眯眯地转换话题。当谈到中国漫画的命运时,丁聪依然是笑眯眯的,但言语之中流露的是对艺术的痛思和人世的关切。
丁聪气色很好,却说前一阵摔了一跤,躺了两个月,身体才好,老友们刚有一个聚会。现在社会上的活动他很少参加了,以前经常跑去《读书》编辑部,现在家离杂志社很远,公交车太挤,也不大去了。“一般是他们送稿子过来,我在家里画,人活着总要做点事情。”老人家笑道,“这也是健康的一个秘诀。漫画是我唯一的爱好,我不能放手啊。”
现在家里只住着丁聪和沈峻二老,他们唯一的儿子在国外。丁聪告诉我们:“我四十岁结婚,就只生一个孩子,我不敢多生‘右派’的孩子,怕祸延子孙。孩子毕业以后,因学的电脑,当时国内还无用武之地,只能出国了。今年暑假,我儿子带了两个孩子从美国回来,我就带了孙子去乡下祭祖,他们很开心。”
丁聪说的乡下,是上海枫泾,那里如今建成了一座丁聪漫画馆。“小丁”的讽刺漫画、名著插图、人物肖像等都陈列在馆中,而有“中国现代漫画先驱者”之誉的“老丁”的作品,也有专门陈列室。丁氏父子的作品铺开了中国漫画一个世纪的漫漫长路,子子孙孙看到的,也许不只是画中的人间百态,更多的是画外的笑声和泪影。
丁聪人称“小丁”,他的父亲丁悚人称“老丁”,是著名漫画家。30年代,“老丁”创办中国早期的漫画协会,丁家曾是上海著名的文化沙龙场所。汪曾祺撰文回忆,小时候看过一张“老丁”的画,一个人在扬袖而舞,另一人据案饮酒,看神情似在嘲笑舞者,上面题诗为:“张郎当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当。若教张郎当筵舞,恐更郎当舞袖长。”汪曾祺感慨:现在能画这样的画——笔意在国画和漫画之间,能题这样也深也浅、富于阅历的诗的画家似乎没有了。又建议搜集“老丁”的作品,出一本《丁悚画集》:“这对丁悚是个纪念,同时也可供医学界研究‘小丁’身上的遗传基因是怎样来的。”
李怀宇 汪曾祺先生写过一篇文章,说你父亲绘画的水平很高,非常推崇他。你记忆里的父亲是怎样的?
丁 聪 我也很佩服我父亲。我们家祖辈过去是读书人,在上海附近的枫泾,我现在也有一个漫画馆在那里。我父亲十二岁时,因家道没落,就自己搬一个铺盖到上海当铺学做生意,学了十多年,已经从当铺做到柜台上写当票。他在上海当铺工作的时候,业余都在函授的美术专业学校自学。我父亲并没有中文基础,后来的题画、写诗,都是自学成材的。对于西画,他也是自学。我父亲在报上投漫画稿,先是画《百美图》,鸳鸯蝴蝶派,后来画漫画。成家以后,二十五岁生第一个孩子,然后就一直生,生了十几个孩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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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聪:笔底才情敌万夫(2)
李怀宇 听说你父亲每生一个孩子就跟你说一次“对不起”?
丁 聪 对,有这回事。我父亲二十五岁结婚生了我。当时,上海也是军阀混战,很混乱,我们住在租界的房子里。租界不属于国民党统治范围,外国人有治外法权,日子相对就好过一点。如果住在老城区,城隍庙那些地方就比较落后。我父亲画画好,也学西画技法。刘海粟在上海办美专,我父亲是第一任的教务长。我还没有生出来,就已经是刘海粟的干儿子了。刘海粟比我父亲略小一点。我父亲当时很出风头,但是因为画漫画稿费太少,而孩子是接连不断地生,所以也在多家学校教绘画。他不希望我学画,因为学画不能养家。以后他生一个孩子就跟我道一次歉,因为我的那些弟弟妹妹都要我帮着抚养。到我中学毕业的时候,我已经大概有十个弟弟妹妹了。我父亲也很累,就到英美烟草公司去画广告,每个月可以拿月薪,也算是高级职员。
李怀宇 你父亲成为著名的漫画家后,成立漫画会,家里也成了著名的沙龙场所。你对当时到你们家里的文化人有什么印象?
丁 聪 我父亲跟《礼拜六》等杂志社联系很多,为当时上海很多大型杂志绘制彩色仕女封面。他当时画《百美图》,出了第二百个,后来又画漫画,出版过《丁悚百美图》等画集。那个时候的生活也过得不错,我们家有三层楼,亭子间、大厨房。那个时期画漫画的都是个体创作,没有出身美院的,所以,我父亲就成立了漫画会,漫画家聚会的时候就在我们家。我们家门口有一个“漫画会”的牌子,中国第一个漫画协会的组织就是在我们家成立的。我从小就认识叶浅予、张光宇、张正宇、鲁少飞,他们都是我父亲一辈的,但是都比我父亲小,我都叫他们叔叔。我九岁的时候,叶浅予二十多岁,画《王先生》,很出风头。等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报纸上投稿,也没有什么学校可以学习漫画,我都是在编电影画报的时候从国外的杂志上学习,有美国的、苏联的。画漫画开始签名“丁聪”,很烦琐,跟画面一比,字显得很大,张光宇就让我签“小丁”,因为我父亲是“老丁”。谁知这一签就签到了九十岁。
李怀宇 你父亲在1949年后的经历是怎样的?
丁 聪 他被安排在上海文史馆,虽没有被打成“右派”,但“文革”抄我们家,他怎么也想不通,就说去楼上洗洗脚,上了楼就再也没有下来,就这样死掉了。我觉得他没有什么痛苦,而我当时关在牛棚。
抗战期间,丁聪辗转于香港及西南大后方,主要从事抗战漫画创作,他和唐瑜、黄苗子、吴祖光、盛家伦、戴浩等好友形成了著名的“二流堂”文化圈,也接触了夏衍、乔冠华、廖承志、潘汉年等共产党人。抗战胜利后,丁聪发表了许多以“争民主”为题材的讽刺画。
李怀宇 你的漫画创作经历基本上是20世纪中国漫画的一个缩影。30年代,你的漫画与上海的商业文化尤其是电影有关,抗战时是抗日爱国的漫画,抗战胜利后讽刺社会黑暗,1949年以后又跟社会变化息息相关。当年你是怎样渐渐走上漫画创作的道路的?
丁 聪 我这个人,没有别的本事,中学毕业以后,连大学都没有读,就因为家庭负担重,弟弟妹妹多。父亲不画国画,漫画又不卖钱,所以穷。我父亲不让我画漫画,但是我又没有机会深造,受到父亲的影响,我还是喜欢画画。中学毕业的时候因家境不好升不了大学,然后就开始打仗了,我就出来“混”了。
1935年,我中学毕业,十九岁。中学毕业只能做一些银行职员、翻译这样的工作,我不想做这些工作,父亲又不让我画漫画,我就去教中学,在晏摩氏女中都教过书。当时晏摩氏女中不允许男生进去,所以我反而很受羡慕。我长得比较显小,年龄也小,个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