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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传-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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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1958年末-1959年初的冬天,毛和他的同事们已经觉察到了农村中存在着强烈的不满情绪,他们也觉察到了“大跃进”使生产出来的许多商品不能运送到消费者手中,或者毫无用处,因而他们开始调整他们前些时候推行的一些政策。在1959年2月和3月召开的一次工作会议上,毛本人批评了农民收入过于平均、许多公社无偿占有别人劳动和国家银行系统过早收回给公社的贷款等现象。他还请教了陈云,陈云早就想对发展战略作重大的改变,并且也表明了他的这一信念,即组织动员的手段并不能成为经济增长的动力。陈云提出,1959年钢产量的目标应当从三千万吨降至一干三百万吨,并主张应当把国民经济看成“一盘棋”。他指出,鼓励地方或省在各类产品上都做到自给自足,那只能限制而不是扩大整个国民经济的发展。

  虽然如此,毛和其他人并没有改变他们在1958年虚报丰收的情况下而采取的几个决定。最主要的一个决定是,规定在1958年巨大的粮良总产量的基础上,1959年国家的粮食总产量还应当提高;总的播种面积应该减少。而且在这些已经减少的播种面积中,种植谷物的土地面积的比例也应该相应地减少。正是这些决定使“大跃进”变成了一场灾难。到1958年底,农民已连续劳动了两个夏季和一个多冬季而没有得到过休息,肥沃的土地也因不合理地密植和深耕遭到大面积的毁坏。而这时应当做的是,减轻农民的负担,合理地利用土地,这两项毛都赞成,但这些要求并没有得到满足。从现已公布的正式文献上,看不出邓在1958年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他的文选中没有收入他在这一时期的任何一篇讲话)。然而这些文献又充分表明,他是站在毛的一边的,他也赞成“大跃进”的方法。

  然而,邓的调子并不完全与毛一样。他不使用毛(或刘)夸张式的语言,也很少说政治挂帅或重振意识形态和社会影响一类的话,而毛把它视为这次跃进的一个重要目标。他也对农村小铁炉和土高炉的效能表示怀疑。他在10月份视察农村期间曾经说,他们应当引进技术。在1958年底按照毛的指示召集的一个讨论劳动报酬和物质刺激问题的特别会议上,他明确表示反对免费供应。

  1959年,邓的作用发生了变化。他成为周恩来和陈云的合作者,此时周和陈都致力于按照工农业的实际情况来制定钢产量指标(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无法实现的高指标)。书记处举行了一次会议,听取有关公社的作用的报告之后,又召集了一次会议重新研究钢产量的指标。第二次会议向中央财经小组发出了一个指示,财经小组是毛决定重新起用陈云时成立的,它是由资深的党员所组成的一个小型的特别委员会。由于它的一些成员比邓资格老,所以看起来似乎书记处本身的职能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它成了中央财经小组中资历最深的成员——周恩来非正式地管辖下的一个委员会。不管这个委员会的性质是什么,当时中央已经开始着手控制大跃进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而且邓本人又开始同周和陈有了密切的工作关系。1959年这一年,党的领导层重新团结起来,努力工作,阻止农村危机的日益扩大,以避免整个国民经济陷入不景气。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但是,随后毛和自1954年以来一直担任国防部长的彭德怀之间的冲突,打破了党内的统一和团结,并造成了一种谁提出忠告谁就会遭到迫害的气氛。

  彭是一个豪爽、直率的人,在军内和党内他的同事中颇孚众望。“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狱中所写的自述表明,他不是一个理论家,但他却深深地关心着改善中国五亿农民的生活状况的问题。他很重视党和军队的纪律,同时也认为,党的高级干部彼此间应当担诚相处,对待毛,一向持平等基础上的尊敬。他自己同毛的关系经常出问题。1959年,他与毛在高层政策即武装部队的性质问题上也发生了争执。毛想加强核攻击力量,并以小型的适合进行“人民战争”的地面武装部队作后盾;彭则想按照苏联的模式建立武装部队,使它拥有先进的武器和装备,既能够进行常规战争,也能够进行核战争。

  彭在1958年夏和1959年春期间视察了中国的一部分农村地区,并坚持同农民和当地的干部谈心。他断定,这场跃进正在导致经济上的一场大灾难;并断定,地方干部向党的上级领导(或者像他这祥的来视察的国家领导人)报告情况时并没有说真话。但他并没有向其他的领导人或在党的会议上过多地谈到他的这个推断。5月,他到东欧几个国家出访,并在6月中旬返回北京之前在莫斯科同赫鲁晓夫进行了会晤。

  7月初,彭登上了位于江西的疗养胜地——庐山,参加在那里举行的政治局扩大会议。14日,他就“大跃进”的问题给毛写了一封长信。他当然希望毛会亲自复信;或把他叫去谈话。然而事与愿违,毛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以《彭德怀的意见书》为正式标题将他的信印发给参加庐山会议的每一个人,并在随后的一个篇幅很长并带有讥讽口气的讲话中把这封信说成是向他本人和党中央领导机关的一次无原则的进攻。他向他的听众们强凋,他们都参加过彭所批评的政策的制定过程;他本人也亲自提出要对其中的大部分政策进行批评;但彭在春天召开的党的会议上允许他发言的时候却一言不发。他暗示,彭已同赫鲁晓夫勾结起来了,并要求与会的全体成员都要考虑一下面对彭的“机会主义”进攻,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彭有几个积极的支持者,他们在预备会上都作了发言另外还有不少同情者。但是,一旦毛提出了忠诚的问题,那么只有二、三个资格最老的党员愿意并能够追使毛收回成命,他才能免遭批判。然而他们没有这祥做。因而使得毛在随后召开的中央委员会的会议上能够随心所欲地改弦易辙,向彭发起了总攻,并使中央委员会通过了一个决议,这个决议把彭和其他三个人(包括毛在江西时期的老对手洛甫)说成是“反党集团”的成员。除了二十五年来一直任军事领袖的朱德之外,发言的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为彭辩护。四个月前刚刚接替毛担任国家主席的刘少奇,以往曾热心致力于阻止毛的“家长制”行为,但(邓小平在1980年同意大利记者奥琳埃娜·法拉奇的谈话中,用“家长制”一词来说明毛对他的同事们的态度。——原注)现在他对彭的攻击尤为激烈。

  在9月召开的党的军事委员会的会议上结束了对彭的批判。他受到了林彪和其他人的猛烈攻击,他们说彭是“军事俱乐部”头头,并解除了他国防部长的职务。虽然保留了他政治局委员的职务,但不久后便不让他出席政治局和中央委员会的会议了。他在中南海的房子被收回了,改而分配一栋在荒郊野外的空房子给他。

  林彪取代彭当上了国防部长,并很快开始了把军队变成他用来实现他自己政治野心的工具。他按照他所了解到的能够投毛所好的方针改组了军队,然后便开始着手把军队变成为具有革命品德的一个堡垒。196O年秋,他说服军委并一致同意,毛的思想(单独地)应成为军队进行政治教育的课程;1962年,他出版并普及了毛的讲话和著作的语录,这就是后来闻名于世的“小红书”。毛对此的反应和林所期望的完全一样。1963年12月,他号召全国“向中国人民解放军学习”;1964年,他指示,全军政治部应按政府部门和党的机构的建制组成。从而颠倒了党和军队以党指挥“枪”为基础的传统关系。军队开始插足党(和政府)并远离各级党的监督。

  在经济上,庐山会议给了“大跃进”一次新生。这是因为毛坚持要开展一场全国性的反“右倾机会主义”的运动。这场运动很快就变成了一场清洗运动,清洗的对象是:所有对“跃进”一直持消极态度或带头响应毛自己早些时候发出的慎重、节制号召的党的干部。结果,造成所有的干部不能再提应当停止无偿占有劳动,不能再提应当根据农民的工作数量和质量支付给他们报酬。1960年初,又发动了一场建立城市人民公社的运动。产量指标不是降低而是提高,毛并且明确宣布,他支持政抬挂帅式的工业管理体制。

  196O年,苏联决定停止对中国一切形式的援助,这才使毛泽东从大跃进的美梦中惊醒过来。同意实行一条新的总路线即“调整、巩固、充实、提高”,并允许批判那些强行无偿占用农民劳动的地方干部。直到196O年11月,那些长期以来一直认为“跃进”导致了一场灾难的中共领导人终于能够从根本上纠正大跃进的错误了,周恩来发出了十二条紧急指示,这个指示规定允许农民恢复“跃进”前的生活和劳动方式。

  然而这时,农村却遭受着严重的饥荒。1959年,农村人口还一直能够保有一亿二千二百万吨粮食。到1960年,这个数字已减少到一亿一干三百万吨,每人每年平均只有一百五十公斤粮食。1960年国家城市人口远远少于1959年,但收入也大大减少——实际上是1949年以来最少的年份。农村人口的死亡率从1958年的12.5‰上升到了1959年的14‰多和1960年的近29‰。在死亡率上升的同时,出生率也明显下降。196O年,全国的死亡率大大高于出生率,而在1950年至1958年间,全国的出生率一直是死亡率的两倍半和三倍之多。这场饥荒一直持续到1961年。

  这场饥荒造成的死亡——完全因饥饿和疾病——比20世纪中国或其他任何国家和地区发生的任何一次饥荒要严重的多,它造成的死亡人数也远远超过了苏联农业合作化后的饥荒所造成的死亡人数。60年代初,外部世界从难民的报告中了解到,在中国的一部分地区,食物严重短缺。但直到80年代初,中共才最终公布了有关这一时期出生和死亡率以及粮食产量和收成的数字,让外人了解了当时饥荒的真相。即使现在,官方的文件,甚至小说和短篇故事中都很少提及“大跃进”及这场饥荒。“文化大革命”产生了一大批伤痕文学作品;“大跃进”却没有类似作品。

  邓小平由于腿部受伤,*没有出席在庐山召开的政(邓在1958年一次打台球时折断了右腿,从照片上可以看出。直到1961年4月,他一直是靠一根手杖行走。可见他的伤恢复得很慢。——原注)治局会议和中央委员会会议。但他很可能出席了最后为彭德怀定罪的军委会议(在军委中除了毛之外,他是唯一的文人)。尽管他同彭从来没有过特别密切的交往,但他也一定为彭的命运——以及毛的行为——而深深地担忧。据公布的一些材料记载,他对毛的看法是:他是一位杰出的领袖,但他并不是绝对不犯错误。这时,他又勇敢地准备再次重申这个观点。1960年3月,他在天津对党员的一次讲话中,一针见血地批评了党员当中日益滋长的一种倾向,即把他们所取得的一切成绩都归功于运用了毛的思想。他说,不要把毛泽东思想同马克思列宁主义割裂开来,也一定不要忘记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为党的领袖,毛同“一般的集体领导成员”是不同的。但他仍然是这个集体领导中的一个成员,切不可把他同这个集体领导分开。至于庐山会议的后果,他后来认为是十分有害的:“这场斗争(反对彭及其同伙)在政治上使党内从中央到基层的民主生活遭到严重损害,在经济上打断了纠正‘左’倾错误的进程,使错误延续了更长时间。”③

  作为总书记,邓也一定发觉,要想避开毛所发动的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或第二次跃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并不是对这两项运动发表主要讲话的领导人之一,从他在天津的讲话中可以看出,1960年春,他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外地度过的。很可能中苏关系也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也许这也为他把大部分国内事务留给其他人提供了一个借口。毛在1960年1、2、3月召集的几次会议,讨论应如何应付中苏关系所发生的危机,邓一定出席了这几次会议。

  50年代和60年代中苏之间的大论战,是共产主义世界内部及外部始料未及的,它的影响不断扩大并遍及全世界。它使1950年签订的两国同盟条约变成了一纸空文,它摧毁了“社会主义阵营”,分裂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打破了当时的世界均势。它促使毛泽东作出了断绝同苏联社会一切来往的决定,这与他后来作出的使中国陷入“文化大革命”的决定有很大的关系。

  这场论战始于1958年,是在两国两党关系度过了历史上较好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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