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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腹地柱石,其后与李牧分抗两患,则赵国无忧矣!”王书颁下,李牧始终不置可否,显然是隐忍不发。赵葱不然,在第一次战胜秦军后书简致谢郭开,虽只限于礼仪,话语却是真诚有加。郭开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气息——赵葱识得时务,解得人意!然则,其时郭开之心重在李牧,不愿因过分笼络赵葱而使李牧不快,只秘密叮嘱韩仓施展功夫。不久,身在大军的赵葱得自家舍人之举荐,有了一个俊美可心的少仆随军侍榻。从此,赵葱所部的诸多消息源源不断地流入了郭开书房。然在与李牧彻底分道之前,郭开始终没有扯动赵葱这条线。
密召赵葱入宫的特使,是军中大将都熟悉的王室老内侍。
老内侍的路数是正大的:先入大将军幕府见李牧,出王书,言赵王有疾思念公子赵葱,请大将军酌处。此时,井陉山赵军与秦军相持已有月余,眼见秋风已起渐见寒凉,诸多后援军务需与庙堂沟通定夺,然王室却泥牛入海般没有消息,仿佛抗秦大军不是赵军一般。李牧心下焦急,却也始终没有与王室主动沟通,其间根由,是在等待庞煖举事。如今庞煖没有动静,却来了王室特使,说的却又是如此不关痛痒的一件事体,李牧不期然便有些愤愤然。然反复思忖,李牧还是压下了怒火,派中军司马将老内侍护送到了关外的山地营垒。老内侍一见赵葱,中军司马便匆匆返回了。也不知老内侍对赵葱说了些甚,左右是两日之后的清晨,赵葱才与老内侍进关来到幕府辞行。赵葱的禀报是:壁垒防务已妥善部署,回邯郸至多三日便回军前。李牧豪爽豁达地笑道:“赵王既思公子,公子无须匆忙,不妨以旬日为限也。天凉入秋,战事吃紧,老夫不能脱身。公子可顺代老夫请准赵王,尽早定夺诸般后援大事,也不枉公子战场还都一场。”
“大将军嘱托,赵葱定然全力为之,不敢轻慢!”
昂昂然一句,赵葱兼程赶回了邯郸。
日暮时分,赵葱被迎进了王城。极少出面国事的赵迁,在偏殿单独召见了赵葱。赵葱将战事禀报了整整一个时辰,赵迁听得直打瞌睡,天平冠随着长长的口水在不断的点头中碰上王案。然无论这个赵王如何厌烦,赵葱都没有中止禀报,更没有忘记申述李牧的委托请求。奇怪的是,赵迁也没有发作,竟在半睡半醒中一直挨到了赵葱最后一句话。及至灯火大亮,赵迁陡然精神振作,拍着王案将赵葱着实奖掖了一番,说辞流利得仿佛老吏念诵公文。末了,赵迁霍然起身道:“本王国事繁剧,大军后援事统交老上卿处置。李牧所请,王兄但与老上卿会商定夺。”说罢不待赵葱答话大步匆匆而去,厚厚的帷幕后立即一阵女子的奇特笑叫声。
“太后见召,公子这厢请。”老内侍极其恰当地冒了出来。
边将大臣入宫而能获太后召见,在赵国是极高的荣耀,也是不能拒绝的恩荣赏赐。赵葱只好跟着老内侍,走进了火红的胡杨林中的隐秘庭院。转胡太后在茅亭下召见了这位正在盛年的将军。金红的落叶沙沙飞旋在青砖地面,转胡太后身着一领薄如蝉翼的黑纱长裙,半躺半靠在精致考究的竹编大席上,雪白光洁的肉体如同荡漾在清澈泉水中纤毫毕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飘来,更令人心醉神迷。
“公子将军辛劳,且饮一爵百年赵酒。”太后说出的第一句话,教赵葱不能拒绝。赵国酒风之烈天下有名,事事时时都会碰上大饮几爵的场所。太后召见,赐酒一爵实在寻常。令赵葱难堪的是,他如何接饮这爵酒?铜盘酒具以及盛酒的小木桶都摆在太后的靠枕旁,太后依旧半躺半靠,那支雪白秀美的手便搭在两只金黄的高爵上。不管赵葱如何风闻太后的种种色行,太后毕竟是太后,对于他这种王族远支公子,依然是难以接近的神秘的女主。今日亲见太后,竟是如此一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女子,一朵如此璀璨盛开的丰腴之花,赵葱不敢直视了。按照大为简化了的赵国礼仪:太后或国君赐酒,通常由内侍代为斟酒,再捧爵送于被赐臣下;受赐者或躬身或长跪,双手接爵饮之。而眼前的情势是,既没有内侍,也没有侍女,很可能是太后亲自斟酒的最高赏赐。果真如此,赵葱便得脱去泥土脏污的长靿(腰)战靴据沈长云等人著《赵国史稿》考证,战靴始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有短靿与长靿两种。踏上精致光洁的竹席,长跪趋前双手接爵而饮。要如此近在咫尺地靠近太后,赵葱一时大窘,不禁满脸淌汗。
“人言将军勇武虎狼,也如此拘泥么?”太后盈盈一笑。
“臣遵命!”赵葱只得昂昂一句。
“哟!一身血腥。”太后一手扇着鼻端一边笑,“都脱了,都脱了。”
“敢请太后,容臣随内侍梳洗后再来。”
“不要也。猛士汗腥可人,我只闻不得血腥。”
“太后……”
“来,脱了换上这件。”太后拉出一件轻软的白丝袍丢了过来。
赵葱没有说话,红着脸走到邻近高大的胡杨树后,换上丝袍走了出来。当他光着大脚走上竹席,挺身长跪在太后面前三尺处,扑面弥漫的女体异香立即使他同时嗅到了自己强烈的汗臭脚臭与残留在贴身布衣的尸臭气息,一时自惭形秽满脸通红心跳气喘,低着头不知所措了。此时的太后却亲昵一笑,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摇手低声一句:“来,近前来,你胳膊没那么长。”太后说着,亲自斟满两爵,弥漫着老赵酒醇厚香气的酒爵已经递了出来。太后斜靠捧爵,两只雪白的手臂颤巍巍不胜其力,赵葱若不及时接住,酒爵跌地可是大为不敬。不及多想,赵葱膝行两步,双手捧住了硕大的铜爵,也触到了那令他心下一激灵的手臂。两爵饮下,赵葱陡觉到周身血脉骤然蹿起一片烈火,竟死死盯住了那具纤毫毕见的肉体。太后满脸绯红轻柔一笑:“就知道看么?”呢喃低语间伸手一拉,赵葱雄猛硕大的黝黑身躯嗷的一声扑了上去……及至折腾得汪洋狼藉大竹席如泡水中,赵葱才在清凉秋风旋上身体的金红树叶的拍打中觉出了异常——月下大竹席上是三个人!那具钻在自己与太后中间的雪白物事,原来并不是太后神异,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赵王家令韩仓!
“将军神勇,君臣两通,非人所能也。”笑殷殷的郭开出现了。
“!”
“君臣两通,非人所能”八个字从那颗白头笑口悠然吐出,如重重一锤敲在心头,赵葱顿时一个激灵!仅凭这八个字,弥天大罪加禽兽恶名便是铁定了,举族丧命也是难逃了。赵葱想大吼一声这是预谋陷阱,然则看着郭开身后的一片森森黑衣剑士,看着依然纠缠在自己身上的两具肉身,赵葱任有愤激之心万千辩辞,也是难以出口。郭开坦然走近三具白光光肉身,坦率得只有一句话:“公子若从老夫,便可长享美味。否则,天下便无公子一族。”赵葱良久默然,硬邦邦蹦出一句话:“只凭这两具物事,不行!”太后揽着赵葱咯咯笑道:“我的天也,做赵国大将军你不愿意么?”赵葱黑着脸不答。郭开嘿嘿一笑道:“只要公子跟从老夫,大将军自是做得。”
终于,赵葱点头了。
三日三夜,赵葱没有离开太后寝宫。末了辞行,赵葱还带走了太后亲赐、韩仓精心挑选的两个男装胡女。出得王城那日,郭开特意在偏殿为赵葱举行了隆重的小宴饯行礼,其铺排气势直如赵王赐宴大臣。赵葱原本便有贵胄公子的浮华秉性,多年沙场征战不得不强自抑制,而今骤然大破人伦君臣之大防而跌入泥沼,竟有一种复归本性的轻松快意,索性与郭开共谋赵国共创基业。是以,赵葱对此等有违君臣法度的铺排再也不觉其荒谬,反是大得其乐。觥筹交错间,两人密商了整整两个时辰。自然,一切都是按照郭开的步调进行的。半月之后,赵葱所部的八千精兵秘密开到柏人行宫外的山谷驻扎。郭开立即派出颇有知兵之能的信都将军赶赴柏人统兵,做应对兵变的秘密筹划。
这位信都将军名为颜聚,齐国临淄人,曾经是齐国东部要塞即墨守军的幕府司马。颜聚对兵书颇熟,在司马将军中算是难得的知兵之才。因有诸般见识,颜聚直接上书齐王陈述振兴之策,请求将兵攻燕以张国势。不想上书泥牛入海,齐王没有任何回复,却莫名其妙地回流到即墨幕府。即墨将军素来忌才,立即对颜聚大为冷落。颜聚自知在齐国伸展无望,便逃到了赵国。其时正逢悼襄王赵偃即位对燕用兵,颜聚自荐而入庞煖幕府,做了军令司马。由于谋划之功,颜聚在对燕之战获胜后晋升为庞煖部后军大将。后来,颜聚随庞煖奔走合纵并率所部作为赵军加入了攻秦联军。不想这最后一次合纵仓促败北,庞煖功罪相抵不赏不罚。颜聚却被一班元老抨击为“临战有差,致使赵军伤亡惨重”,要将颜聚贬黜为卒。面对元老们汹汹问罪,颜聚密见庞煖,坚请庞煖为其洗刷。庞煖身处困境,对颜聚作为大是不悦,皱着眉头道:“赵国朝局芜杂,老夫一时无力。将军必欲计较赏罚,老夫可指两途:一可出走他国,二可投奔郭开。”庞煖本意原在激发颜聚的大局之心,使其忍耐一时。不想颜聚却愤然离去,果然找到了郭开门下。郭开正在笼络军中大将之时,自然正中下怀,遂对悼襄王赵偃一番说辞,为颜聚洗刷了罪名。赵迁即位,郭开立即擢升颜聚做了信都将军,成为与邯郸将军等同的高爵大将。自然,颜聚也成了郭开的忠实同道。
信都信都,在今河北邢台市西南地带。别都,即后世之陪都,第二首都。者,赵国别都也。赵成侯时,虑及邯郸四战之地,遂在邯郸北部三百余里处修建了一座处置国事的宫殿式城堡,名曰檀台。其后历经扩建,赵武灵王时更名为信宫。长平大战后,赵孝成王将信宫正式作为赵国别都,类似于西周的沣、镐两京,遂有信都之名。以地理形势论,邯郸偏南,信都则正处整个赵国的中部要害,其要塞地位甚或超出邯郸。故此,信都将军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邯郸将军。颜聚得郭开信任,能为信都将军,自然是目下应对兵变的秘密力量。
正在颜聚筹划就绪之时,郭开得到了庞煖旧部异动的要害消息。
事实上,庞煖的密谋举事一直在艰难筹划。要摆脱元老势力而单独举事,第一要务便是秘密联结军中将士。赵军统属多头,李牧边军正在与秦军主力做生死相持而不能分身,最可靠的办法是以庞煖旧部为轴心,相机联络他部将士。庞煖旧部多为“四邑四邑,邯郸之外的四座防卫要塞,详见第三部《金戈铁马》。”将士,优势是驻扎位置极为要害,劣势是各方耳目也极为众多,做到密不透风极难。唯其如此,庞煖极为谨慎周密,把定宁缓毋泄之准则,一步一步倒也没出任何事端。及至入冬,庞煖已经与轴心将士歃血为盟,秘密约定来春会猎大典之时举事。赵国尚武之风浓烈,春秋两季的练兵会猎大典从不间断,即或逢战,也只是规模大小不同而已。会猎前后,各部将士之调遣行军再是寻常不过,根本不会引人疑虑。唯其如此,会猎举事是将士们最没有异议而能够一致认同的日期。庞煖兵家之士,心下总觉这个日期太正,丝毫没有出人意料处。然则只要一提到任何其他日期,总会有各式各样的异议与疑虑。为统人心,庞煖终于认定了会猎举事这个日期,寄望于正中隐奇或可意外成事。
各色密探门客将蛛丝马迹汇聚到上卿府,郭开立即嗅到了一种特异气息。
郭开立断立决,要在开春之前化解兵变灾难。从各方消息揣摩,郭开断定兵变主事的轴心人物是庞煖。为了证实这一评判,郭开特意派韩仓召春平君入宫会商对策。当郭开将重大消息明白说出几宗时,春平君大汗淋漓满脸涨红愤愤然大骂庞煖不止,并咬牙切齿地发誓追随郭开同心平乱安定赵国。郭开由此断定,元老势力大体被排除在兵变之外,心下大安,遂淡淡笑道:“只要足下没有涉足兵变,便是效忠王室,老夫安矣。至于平息兵变,不劳足下费力。然则,大事共谋,不教足下效力,老夫也是心下不安。”春平君立即激昂请命,愿率封地家兵袭击庞煖府邸,以早绝兵变隐患。郭开冷冷笑道:“足下好盘算,回封地调兵再聚集赵氏元老,摸浑水之鱼,届时一举吞灭两头好独占赵国么?”春平君心思被郭开一语道破,大为惊惧,立即指天发誓,声言绝无此心回府后绝不出门唯上卿之命行事。郭开站起冷森森地道:“老夫何许人也,能放出你这头老狐?自今日起,太后卧榻便是你这只老鸟的肉窝。你敢迈下太后卧榻一步,老夫便将你喂狼。”春平君已经深知郭开之阴毒,只有一脸沮丧地窝进了太后的胡榻。与此同时,一道赵王王书颁发各大官署:“春平君常驻王城,总领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