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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失声大哭:“……大人,不是我说的!他们都这么说的!”
“把她给我拖出去!我们家中留不了这种婢子!”赵图面色铁青。
管家叫家丁将小丫鬟拉走,小丫鬟死死扯着凤岐的衣摆。凤岐劝道:“赵大人,何必与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权当卖在下一个面子,留她在府里将功抵过吧。”
赵图挥挥手,两个家丁松了手,小丫鬟朝凤岐不住磕头。
那格外瘦小的身影,让凤岐想起了当初被囚宫中时认识的那个小寺人。任人宰割,苦中作乐,贪婪又淳朴。
“就算死千万人,我也要这公道二字。”这句话出自己口,然而,死的这千万人当中,不仅仅是罪有应得之徒,更多的是这些弱小却无辜的百姓。凤岐突然有些烦乱,他用力掸了掸衣摆,看似怕脏一般,其实却是想掸去那种被哀求的感觉。
赵图将他引入了小楼中。屋内窗户紧闭,没有开灯。只有零星的阳光从窗户缝隙间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臭味儿,就像是腌鱼缸子里的味道。谢戟被熏得难受,强忍着捏住鼻子的冲动。他偷偷觑向凤岐,却见他面色平和,仿佛什么都没闻到一般。
赵图推开一道门,对黑暗的一隅道:“琼琚,爹爹来看你了。”
黑暗中似乎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一个细弱的声音传来:“爹爹,你带谁来了?”
“……爹爹带了国师大人来,国师大人一定会医好你的。”赵图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微颤。
黑暗中静了静,琼琚低低道:“我不想见他。”
“琼琚,你怎能这么说,国师为了你,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平日里你说什么爹都依你,这回你可不能使性子了!”赵图嗔了她一句,摸索着走到桌前,“爹要点灯了。”
“不要!”琼琚尖声大叫,似是摔倒了地上,随即黑暗中想起呼哧呼哧的喘息。
“好、好,爹不点灯,不点了……”赵图奔过去要抱起她,凤岐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凤岐走了过去,欠身将琼琚抱起,放回床上。
“你是谁?”琼琚警惕地质问。
“我是阿猫,阿猫阿狗的阿猫。”凤岐回答,又问她:“你养过猫吗?”
“以前养过一只,后来死了。”
“怎么死的?”
“被马车轧死了。”
“后来你把它埋起来了吗?”
“对啊,我哭了好几天,给它做了个小坟。”
“我以前养的鸽子死了,也给它埋起来,还刻了墓碑。每年都要在墓碑前摆上野花。”凤岐不胜惋惜地说,“你也会祭拜它吗?”
“会啊,我每年都要去,而且我再也不养别的猫啦。”
“今年也去了吗?”
“没有……过几天就要去,过几天是它的忌日。”
“它叫什么名字?”
“茸茸。”
“它是不是毛比较长,所以叫茸茸?什么颜色的毛?”
“白色的,全白,一点黑色都没有。”
“那可真漂亮。”
“是啊,就连玄渊叔叔要摸,我都不舍得给他摸呢。”琼琚说着,肚子咕咕得叫了几声。
凤岐笑了,“你饿了吗?”
“有点饿。”
“想吃点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吃。”
“我以前不想吃东西时,就会让我师父给我做甜糕,真是好吃啊。”
“那是什么呀?”
“就是一种软软甜甜的好吃的,具体很难说清,要不我给你做几个尝尝?”
“你会做呀?我想尝尝!”
“行,那你等会儿。”
凤岐站起身,走出屋子。谢戟跟了出来,随后一会儿赵图也走了出来。“国师……”
凤岐道:“屋子里有味道,琼琚的皮肤上溃烂的地方应该是化脓了。这几天我想法子说服她开开窗,屋中那么闷热对她的病不好。对了,厨房在哪里?”
赵图一愣,“国师……您真要下厨?”
“刚才不是和琼琚说好了,”凤岐笑道,“我的甜糕独此一家,别人都不会做。”
谢戟看着凤岐在厨房忙碌,心想他这师父是个老狐狸,连那些诸侯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一个小姑娘更是不在话下。
凤岐端着盘子再次走进小楼,琼琚听到声音,就连忙坐到了桌前。空气中的咸臭味儿被甜糕的香气掩盖,琼琚欢喜道:“好香呀!”
凤岐笑道:“快尝尝。”他将甜糕切成很小的块,嘴巴不用张大也能吃下。琼琚的嘴边长满脓疱,凤岐猜她是因为每次吃饭很疼,所以才胃口不佳。
“太虎湿了!”琼琚高兴地说。
“什么湿了?”凤岐愣住。
“我说,”琼琚咽下满口的甜糕,“我说‘太好吃了’!”
凤岐得意道:“我做甜糕可是一绝。当年我师父说,如果我以后流落街头,还可以开家甜糕铺子。”
琼琚猛点头,“真是好吃,特别软,特别甜,吃到嘴里就化了似的!”
“你要是喜欢,还可以放进去小梅干。”
“我最爱吃小梅干!”琼琚欢喜道。
如此过了三日,凤岐先后送上了梅干甜糕,核桃甜糕和葡萄甜糕,将琼琚灌得满脑子里除了“甜糕”别无他物。赵图有时站在小楼外,听得里面女儿难得的大笑声,心中欣慰万分。
国师凤岐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他从柳子音那里听说凤岐可以医治琼琚的病,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去请他。因为他多少猜得出丰韫对王位的觊觎,他既是丰韫的臣子,就不敢受凤岐的恩惠,他怕凤岐要的回报他给不起。
然而走投无路,他终于下定决心:只要凤岐不令他做损害丰韫利益之事,无论什么报酬他都会给。真正接触了凤岐这个人后,赵图发现凤岐虽被几个吃过亏的侯伯们暗地里骂作“惯骗老狐狸”,为人却出乎意料的爽快,而且比他预想中还要手段高明,连他那一向任性的宝贝女儿,也被他哄得服服帖帖。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时代绝对不是用“令嫒”和“小姐”这样的称呼,我先自我检讨一下……
明天还有一更
☆、第二十八章
凤岐离了探骊宫后,谢砚往酆狱去得更频繁了。一日他提着食篮,从爆炒猪腰的盘子下悄悄抽出一叠薄薄的纸,递给陆长卿。
“这是什么?”陆长卿看了看门口,低声问。
“我从我爷爷那里偷来了一本武功秘籍。爷爷说这本书是他从一个魔教头子手里夺来的,他说路子不正就收了起来。可是那魔教头子武功极高,在江湖上可威风了,连我爷爷那次也差点死在他手上。长卿哥哥,你如果炼了这个功,说不定就能逃出去了。”谢砚恳切地说。
陆长卿笑了,“就算练了魔功,我也不可能凭一双肉掌打破铁栅石墙吧?再说,小砚,这书是你私自从荒原老伯那里拿的,他并未同意,我不能擅自修炼。”
谢砚急了,“长卿哥哥,我爷爷的东西将来不给我给谁?都是一样的!而且他心里本来也很喜欢你,上次喝醉时还说国师做的不对呢。你难道真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么?我爷爷给我讲过冬虫的故事,他说虫子冬天就变成蛹藏在地下,养精蓄锐,一旦春天来了,就破土而出,振翅高飞!万一将来有逃脱的机会,你却身体先垮了怎么办?当年那个魔头练了这个上面的功夫,以一敌百,横扫千军!”
陆长卿见他连“爷爷讲的故事”都搬出来了,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谢砚说的倒也不错,他绝不甘心一辈子困在此处。
“小砚,那我便修炼这功夫,将来你爷爷若是生气,我再废掉便是了。”陆长卿道。
谢砚顿时眉开眼笑:“正是!我每次给你带几张来,你趁吃饭时偷偷记下,再撕烂了,免得被发现。”
陆长卿默记了纸上的心法,交还给谢砚,问:“庆国那边情况如何?”
“我听说群臣建议王把庆国重新封给一名功臣,但是王却将雍都改为雍州郡,划进镐京管辖,派了一名官员过去,封为郡守。庆兵有一多半都被长卿哥哥带到了镐京,后来又有一部分去伏击犬戎。现在他们都一小股一小股散落在各处。庆国境内的庆兵有些臣服于王,有些逃到境外去了。现在两万王师坐镇雍都,官员们有一半继续在郡守手下当官,有一半弃官回家了。”
“你可听说过一个叫慎叔同的人的下落?”
谢砚摇摇头,“下次见到爷爷时,我替你打听。”
“不必了,他若平安,定然会想方设法联络我。”陆长卿沉吟道,“对了,凤岐最近又什么动静?”
谢砚不喜陆长卿提凤岐的名字,此时不大情愿地回答:“国师去了邯郸,听说是给靖国一个大官的女儿医病。”
陆长卿微微一惊,“他去了靖国?”
“丰韫当时与我结盟,后又倒戈的事凤岐也知道,他这个人一向步步为营,不会没缘故跑到靖国去的。不过也好,他如今把注意力都放在丰韫身上,于我反倒方便。”
陆长卿不带感情地说,然而内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丰韫不会任由凤岐在他眼皮底下随便行动,那个玄渊大夫更是手段阴毒。凤岐就算本身诡计多端,狡兔三穴,却怕难免也有失算的时候,到时镐京却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陆长卿用力一摇头,拾起筷子吃谢砚做的菜。
凤岐的死活,与我何干?他死了倒也干净。
陆长卿回想起当初常常做的那个凤岐坠崖的恶梦,现在又觉得并没有那么可怕。或许那个时候,自己实在陷得太深,此刻想想,凤岐一人性命,又怎么敌得过他兄长的仇,他庆国的社稷。
超乎理智的感情,有时只是一种冲动。而冲动并不能持久。以为爱到心坎里的人,一旦那股劲儿过了,看淡了,也就放下了。
陆长卿一边吃爆炒猪腰一边闭目想象,他觉得如果凤岐的脸真的烧毁了,每日顶着那样可怕的脸面对他,他未必真的能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看来,自己真的放下了。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沮丧。油腻劲道的猪腰子,照旧让他吃的十分痛快。陆长卿不由自主抬起手,笑着揉了揉谢砚的脑袋。
邯郸赵府的小楼中,琼琚吃饱了甜糕,在床上迷迷糊糊躺着。凤岐默默望了她一会儿,轻轻站起身,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
琼琚立刻瞪圆了眼,叫道:“别开!”
凤岐收回了手,望着她,柔声问:“琼琚,你怕什么?”
琼琚喘了几声,才低低道:“怕你……看到我。”
凤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外表就这么重要?因为外表好看喜欢你的人,一点也不可靠。倒是不因为外表嫌弃你的人,才值得依靠。”
“阿猫,我讨厌你说大道理。”琼琚生气道。
“也是,道理说得再多又有何用。”凤岐笑笑,又叹道:“我可以医好你的病,却又有些不甘心。”
琼琚听他这么说,以为他恼了,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这样说,阿猫,你生气了?”
“不是生气,”凤岐拾起床上的蒲扇,替琼琚轻轻摇着,“我给你讲讲我一个朋友的事。她比你大上六七岁,也是个女孩子。但是她从小喜欢女扮男装,舞刀弄剑,闯荡江湖。她的哥哥,她哥哥的朋友,还有周围很多人都总是指责她的装束和举止,可是她从来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她母亲死得早,儿时还被继母欺负,生活并不那么顺,但是她从不抱怨这些,也不会不肯相信别人,反倒侠骨热肠,真诚豪爽。后来连那些朝廷的大官们,都要叫她一声‘萧女侠’。”
琼琚想起那些人说她的病会传染他们,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躲瘟疫一样躲她,连饭都不敢给她送,心里的委屈涌了上来,不禁叼着被角,默默抹泪,“我也想像这个‘萧女侠’一样,不管别人说什么,都能活得很好。”
“你还小,之后的路还长着。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困难,也会有很多伤害你的人。但是不要因为有人伤了你,就再也不信任别人。不要因为有人指责你,你就怀疑自己。长得美,长得丑,都要快乐地生活。有人认可,没人认可,路都在你自己脚下,朝你想要去的地方迈步就是了。”
“我保证把小琼琚治好,像以前一样漂漂亮亮的,我也想让你向我保证,做个坚强勇敢的小姑娘,好不好?”
黑暗之中,凤岐温柔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琼琚从未听到过有谁的声音,能比眼前这个男子更加令人想要依靠和沉溺。他既不强横,也不唯唯诺诺,既像一个长辈,又像一个同龄伙伴。琼琚一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让人喜欢的人。
“我保证做个坚强勇敢,让阿猫喜欢的姑娘。”琼琚用纤细的声音言之凿凿地说。
凤岐听得笑了,“那我就开窗子了。”
琼琚顿了顿,用鼻音“嗯”了一声。
凤岐放下蒲扇,走过去,双手将窗子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