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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绝-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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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深走过去,扶起他,好言劝道:“国师,喝了药才会好。”
  凤岐摇头,“难受,不喝!”
  他赤霄毒实已深入骨髓,神志不清,每日耍起小孩脾气,让送药的寺人为难不已。每日饮下赤霄毒,虽是让他中毒更深,却也始终吊着他一条命,只是神志愈发混沌;若是断了这毒,以他现在中毒的程度,怕是死得更快。
  从私心上来说,公子留深是格外不愿凤岐死的。毕竟,他捏着凤岐,也就捏住了陆长卿一个软肋。而疯了的国师,更是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于是初时只是好言相劝,后来见他糊涂了,便是再不容他拒绝。
  公子留深见劝说无效,习以为常地捏住他下巴灌了下去。
  凤岐被他灌了药,匍匐在地上咳嗽不已,力气用尽倒安静下来。
  公子留深灌了药却没有立即离开,反倒坐在床边垂眼望着瘫在地上的凤岐,“陆长卿攻陷郢城,囚禁祝侯明颂,占领了祝国。不过他从雍都带出来的兵也折损大半。”
  “其实现在想想,大梁一战后,他进攻洛阳才是上策,毕竟我们那时还没站稳脚跟,而祝国又有长江天堑保护。”公子留深仿佛在自言自语。
  “可他却不攻洛阳,反而南下攻祝。国师,你说这是为什么?”公子留深问。
  凤岐脑子早就不清楚了,恍恍惚惚想:我竟还没死么,阿蛮不知在哪里,还能见上一面么。这个时候,什么家国天下,倒全然没在他的脑子里了。
  “国师,你当真疯了么。”公子留深又问,“你这个人,总让人不敢相信,每次以为你已经油尽灯枯,下一刻就见你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凤岐听见他的话,却不知他在说什么,自己低下头“吭吭”地咳着血。
  咳血已经成了他的家常便饭,留深见多了也就没了什么感觉。
  “我的儿子出生了,明日摆宴,阿萧说,你时日无多,想让你也看看孩子。”公子留深留下这句话,就起身走了出去。
  宴会这天,昏暗的殿里早早就进来几个寺人,替凤岐梳洗打扮。他双腿站不住,被几人架着着穿上华丽的紫袍。
  宴会一片欢腾,大臣们热热闹闹,仿佛在镐京时一般无忧无虑。不过即便这欢腾中暗藏了对亡国的忧虑,此时的凤岐也感受不到了。
  他只是好奇地把玩着一只陶埙,不时放在嘴边,却仿佛是气力不够,吹也不响。
  大臣们没有一个不识得这位赫赫有名的国师的,但是所有人都不敢多看他。公子留深明是留他在宫中养病,暗却是软禁,一代名臣却成了这副疯疯傻傻的样子,让众人感到杀鸡儆猴的可怖,却又不敢议论。
  于是欢腾的气氛中,就这样夹杂着一丝诡异。
  公子留深兴致极好,喝了不少酒,末了醉得恍恍惚惚。丝竹声绵绵不绝,舞女们霓裳挥舞。就在这时,凤岐听到有人柔声轻语,“国师,你抱抱这孩子吗?”
  凤岐抬头看到了个熟悉的面孔,却记不得是谁,于是朝她温柔一笑。
  阿萧抱着孩子,目光深深地望着凤岐,仿佛要流下泪来,下一刻却偏偏微笑。于是这个笑容多少带了些苦涩。
  “您怎么病得这么厉害了,您连我也不记得了么。”她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您那时候,戴着个兜帽东躲西藏,还骗我是娈童。”阿萧回忆起往事,淡淡笑了笑。
  “被包围时,您就能变出一条密道。被攻城,您就能变出兵马救急。您就像个无所不能的神仙,永远都有办法,”阿萧的声音哽咽了,“凤岐大人,我知道您很痛苦,但不要这样疯傻下去……”
  她忽然又收住悲声,把怀中婴儿递了过去,“凤岐大人,抱抱孩子吧。”
  凤岐下意识地抱住被她塞过来的婴儿。婴儿的眉毛和睫毛都没长全,小脸皱巴巴的,也不知像爹还是像娘。
  凤岐笑了笑,摇了摇孩子,须臾累了,扭过头咳嗽不止。阿萧接过孩子,替他拍背。
  “陆长卿有解毒的法子,十天后留深出城祭祀,我会帮他混进宫里。”她接过孩子的一瞬间,极低地耳语了一句。
  凤岐恍若未闻,双眼茫然地四下打量,看见一个醉酒的大臣帽子被撞掉露出头上一块秃,就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回复大家,大病初愈……

  ☆、第四十九章

  十日后公子留深果然出城祭祀。
  陆长卿在城中已经悄悄住了些日子,到了约定那天被纪萧的人接应,混进了宫中。这个法子危险却也无奈。凤岐被公子留深暗地里下令软禁,阿萧连那殿门都进不去,更遑论将他偷送出去。而把陆长卿偷送进宫则容易一些,虽有引狼入室之嫌,但大内毕竟护卫森严,且她要陆长卿空手孤身进来,反倒是陆长卿的处境更为危险。
  陆长卿自然也明白这一层利害,听了纪萧的要求,没有犹豫便同意了。到并非他胆大包天或是深信纪萧,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是救凤岐唯一的法子。
  穿着寺人的衣服,端着药碗的托盘,他深埋着头,走近了昏暗的殿中。
  一股甜腻糜烂的香气扑鼻而来,其中又夹杂着明显的血腥味儿。
  陆长卿眼睛适应着黑暗,一时找不见人。他耽搁了片刻,终于在角落看见一团东西。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快步走过去,把托盘丢在一旁,一把扶住凤岐的双肩。
  男人的银发许久未打理,已经缠绕到脚踝。他病骨支离,脸色惨白,只一双凤眸闪烁着病态的光。
  “阿蛮啊,你来了?你肚饿不饿?我让人给你拿饭……哎,怎么没有下人,阿蛮要吃饭……”
  陆长卿知道他病了,却没想到是这么个情景。他根本控制不住,刹那间泪如雨下,“嘘,小声一些,凤岐……我不饿……我不饿……”
  他搂着他瘦削的肩膀,抚摸着他头,既想用力抱住,又怕一用力就折断他的骨头。
  凤岐推开他,笑了,“阿蛮怎么了,像个小孩子似的。”
  他这一笑,病容扫去了许多,那神色透露着陆长卿最熟悉的狡黠和风趣。然而看他不通世事徒然自乐的样子,陆长卿的心都碎了。
  他知道现在绝不是耳鬓厮磨的时候,强压了心绪,对凤岐解释,“凤岐,你盘膝坐到我跟前来,背对着我,对,就是这样子……”
  “阿蛮,你要做什么呀?”凤岐嘻嘻笑着。
  “一会千万不要动,不然我就要死了。”陆长卿吓唬他。
  凤岐听了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一点也不敢动弹。“阿蛮,你别说死,我害怕……”
  陆长卿不再说话,暗自运功,将双手抵在凤岐背上,真气源源不断输注进去,游走在他的经脉之中。
  公羊喜当初并非没有解毒的药方,只是凤岐身体太差,解毒的方子却是以毒攻毒,他服用了反倒死得快。于是他琢磨出了一种间接的法子:先让一个内力深厚之人服用一个月解□□方,然后传功给凤岐。毒已入骨,单靠内力是逼不出来的;五谷之精升而为气,这药方的精华自然也融入了真气之中,故而唯有合了解药的传功方可奏效。
  公羊喜说普天之下只有陆长卿能救凤岐,并非妄言,一则这解药本身也含毒性;服用伤及脏腑;二则传功之人必要内力深厚,而内力深厚之人却大多看重自己一身功夫,失去内力便自认是废人。如此算来,除了愿意陪这国师跳崖的庆侯,还有哪一个能救他呢。
  传功的过程很安静,只在最后的一炷香功夫,门外传来了动静。
  凤岐睁看眼,瞟了眼门,“我听到留深的声音了。”
  “哦,他回来了?”陆长卿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心中更是忧虑,却因不愿吓到凤岐,所以平静地回应了他。
  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公子留深若是出城祭祀当日绝不会回来,难道纪萧出卖了他?利用完他救凤岐,就置他于死地,倒也说得通。
  陆长卿来之前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只不过他当真没别的法子。
  他是一定要救凤岐的,死都要救的。旁的,只能先放一边了。
  内力全失,手无寸铁,被围在这殿中,其实倒也不在他意料之外。
  “陆长卿,你倒是有胆量。”公子留深的声音更清晰了。
  “阿蛮……”凤岐担忧地回头。
  “没事,还差一点,凤岐你别动。”陆长卿柔声安抚。他心底奇怪,公子留深既然知道他失了内力,为何不直接杀进来。
  而下一刻他这困惑就被解答了,阿萧的声音传了进来:“陆长卿修了魔教的内功,现在功夫了得。若是鲁莽闯入,不但擒不住他,还容易被他伤了。”
  如此听起来,阿萧还在帮他遮掩,倒是没出卖他。那么,恐怕是公子留深早已知晓这行动。他没有印象中那么愚钝,陆长卿心想。
  “送夫人回去!”只听殿外公子留深咬牙切齿,“弓箭手包围!”
  陆长卿终于传完了功,整个人虚脱地躺倒在地,居然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凤岐不明就里,捧着他的脑袋,擦拭他额头的汗,喃喃道:“阿蛮,你怎么了?阿蛮,你脸色好差,我可怜的阿蛮……”
  陆长卿枕在凤岐的膝头,倒想起当年他在狱里也是这样枕着凤岐的腿,问他肯不肯放自己走。那时候凤岐说,他的选择无愧天下,绝不后悔。
  当时恨得他两眼发黑,好个绝不后悔啊,如今呢凤岐?我再问你,你后不后悔?
  陆长卿勉力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凤岐消瘦的脸颊。凤岐被他弄得痒了,抿嘴笑起来。
  须臾陆长卿又听得殿外一阵嘈杂,侍卫在殿周堆满了柴火。陆长卿心一沉,没料到公子留深如此心狠,连凤岐的命都不顾了。
  他深深凝望凤岐,低声道:“亲我一下。”
  凤岐笑笑,低下头,干燥却温暖的唇贴上了陆长卿的唇。陆长卿按住他的后脑,吸吮着他的舌头,呼吸着他的呼吸。凤岐意外地安静,任由他索取,热烈地回应。
  那个明媚的午后,他一身华服,手捧花冠,妆容精致,浑身香气地迎面走来,既清美高贵,又带着俗世的艳丽。他笑眯眯的牵起自己的手,亲切地询问他是哪家的孩子。从那一天起,这个人就成了他二十年的心魔。
  “没有你就没有我。”陆长卿轻声道,“凤岐,我已经知道了,我是没法不爱你的。”
  他站起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径直走到门口,一把推开了殿门。
  火还没有点起,无数弓箭手瞄准了他,只能公子留深一声令下。
  公子留深不知道他的状况,万分谨慎地注视着他。陆长卿道:“我出来了,要杀要剐你随意吧。不要点火,凤岐在里面。”
  公子留深暗自舒了口气,这个结局他更满意,毕竟杀死凤岐无论从感情上还是理智上都是不合适的。
  “阿蛮……”凤岐四肢着地从殿中随行出来,茫然地看着一干弓箭手,目光定在公子留深身上。
  “你……你要杀阿蛮?”凤岐失声道,不顾狼狈地爬了过去。
  “国师,你莫要如此不顾身份。”公子留深见他竟大庭广众之下爬过来,皱着眉头责怪。
  凤岐已经到了公子留深脚边,挑起眉头,“别杀阿蛮,他那么小。”
  “凤岐,别求他。”陆长卿知道自己必定要死,倒是淡然无畏,只是心疼凤岐。
  公子留深不愿敷衍凤岐这些疯话,想叫人将他拉走,却刚说了半句“来人……”就骤然喉咙一紧说不出一个字了。
  他睁大了眼,万分错愕地看着忽然站起身扼住他喉咙的凤岐。这一刻他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每次以为你已经油尽灯枯,下一刻就见你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你不是瘸了么!公子留深想嘶吼,却偏偏发不出声音。
  凤岐离开公羊喜那里时,便已经能慢慢走路了。只不过幽居在这殿中,并没有什么需要走路的时候。
  凤岐瞳孔缩起,目光异常的疯癫和尖刻,他冷冷道:“你敢杀我的阿蛮,我就杀了你!”
  没有人怀疑他只是威胁,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曾亲手把剑捅进犬戎主的心窝。这个男人就算被关在笼子里也不会变成金丝雀,因为他从里到外都是一只猛禽。
  陆长卿心惊地注视着这场巨变。他心底知道凤岐真是疯得彻底了,因为但凡他还保有一丝理智,都绝不会伤大周天子一毫。
  公子留深却并不那么了解凤岐,他看不出他是真疯还是装疯,但喘不过气的强烈濒死感让他畏惧了。“放陆长卿走。”他终于妥协。
  陆长卿望着凤岐摇头,“要走一起走。”
  凤岐目光黯了黯,随即道:“好。”
  他就这么胁迫着公子留深,在一干弓箭手的包围下,步履蹒跚地走出宫。离开王宫,再离开京城,一直逃出洛阳十里,凤岐才放了公子留深。
  公子留深震惊而仇恨地逼视着他。
  “国师,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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