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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朕该怎么办呢?”
“陛下!先帝遗诏,赐窦婴有罪不死,你知道有此事么?”
“实有此事,先帝亲口告诉过朕。”
“那么说,是有人将内府的诏令副本偷去毁了,再诬陷窦婴假造遗诏的了?”
武帝恍然大悟:“正是,正是!不用你说,肯定是田鼢勾结所忠,一起干的。所忠自裁了,可田鼢是我母后的亲弟弟,朕拿他没有办法呀!”
东方朔膝行向前一步:“陛下,您一心想让母亲高兴,从来不违她的意愿,确实孝心至大。可这样做的后果,是让一个有大功于社稷的良臣死于非命,违背了仁道。所以您心里特别难受,是吗?”
“对,对,正是这样!”
“陛下,您这样做,表面上虽然对母亲尽了孝道,但其结果,恰恰是违背了先帝的心愿。如让您在先帝面前已然不孝,您的心中也会特别难受,是吗?”
“是啊!朕这些天觉得心痛,正是因为这些。”
“陛下,您不仅仁孝没能两全,就是对父母的孝,也没能两全。您就没有深思一下,这是为什么?”
“朕想了,想了许多天!可是,想不出两全的办法来啊!”
“陛下,臣这些天,也在替陛下深想此事。臣以为,治国治家,仅仁、孝二字,未算周全。”
武帝猛然抬头,然后膝行向前,和东方朔几乎紧挨在一起。“噢?你有什么办法?”
“陛下,臣在想,这仁,是对天下的;这孝,是对父母的。可作为天子,不仅是只对天下和父母,还要面对祖宗社稷,面对作为苍天之子的一份责任!”
“对对,朕想的正是这些,朕觉得窦婴被诛,愧对祖宗和社稷,我枉为大汉天子!”
“陛下,臣以为,高祖要求后世以仁孝为本,可高祖没有碰上您今天的难题。如果高祖想到这一点,他还会说出一个字。”
“什么字?”
东方朔沉默一下,然后郑重地吐出一个字:“忠。”
武帝眼晴一亮,沉吟片刻,以犹疑的语气重复着:“忠?”
“对,忠!作为人主,面对祖宗和社稷,首先要‘忠’,就是永远不违背列祖列宗的立国强国之旨。作为天子,这‘忠’,还有无愧天地,无愧祖宗,无愧臣民的意思;过去只说臣民忠于君主,可君主忠于谁呢?忠于天!民意民心,不正是天意的影子么?天子忠于自己的职守,才能成为圣君!”
武帝的眼睛重新放出光彩:“对,对!有了忠,就知道怎么去施行仁政和孝道了!”
“陛下,不仅天子要忠,臣子和民众也要忠。这忠,就是忠于皇上,忠于皇上给的职守。臣东方朔就想过,如果东方朔父母都在,我要守在父母跟前尽孝;可皇上您要让我离开父母,为您做事,那我则要尽忠。”
武帝瞪大了眼睛:“可是这样,你就忠孝不能两全呢!”“那样,臣首先要尽忠!如果陛下是仁爱的圣君,臣对陛下的尽忠,就是为天下尽忠,就是帮您施展仁政;仁政遍及天下,也就恩泽了我的父母,也就等于尽了孝。另外,我帮圣君治天下,也就是帮父母尽了忠,父母会说我是大孝子呢!”
武帝猛地上前,伸出双手,拉住东方朔的手。“太对了!东方爱卿,你真是我的好兄长!为什么你早不对我说这些道理呢?”
东方朔推开武帝,急忙给他跪下叩首。他不无弦外之音地说:“陛下,我们不能这样没有分寸。
做天子的,自尊自重,也是‘忠’的体现呢!”
武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便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是,是,朕这些天……”东方朔正色地说:“陛下,你这些天和韩嫣、董偃在一起,嬉戏度日,疏远朝政,这是对祖宗社稷、对天子职守的不忠呢!”
武帝伸出双手,将东方朔拉了起来,然后自己坐下,说:“是,是,朕知错了,朕一定要改!”
“陛下,您能知错就改,臣也就没枉费心机。”
“可是,我还不明白,眼下,我怎样才能既对母亲尽孝,又不违背父皇,又对祖宗和社稷尽忠呢?”
“陛下,窦婴既死,不能复生。陛下下诏厚葬,太后也不会生气。重要的是你要把握朝纲,不能让大政操于别人之手!”
武帝站起来。“是的,我一直想这样。现在,我最想做的,是杀了田鼢这奸贼!别说他和我母亲不是一父所生,就是我的亲舅,他弄权误国,草菅人命,罪大恶极,也应诛杀!”
“您不能明着杀他,您怕皇太后伤心。”
“是的,如不是这样,朕早就灭了他!”
“陛下,还有韩嫣、董偃这样的弄臣,您早就该疏远他们了!”
“岂止是疏远?那董偃,我早就想杀了他!只是这一阵子,朕太无聊……没有心思。”
东方朔也站起来。“陛下,您有这份心思,臣就高兴!臣以为,您一定能成为高祖那样的一 代圣君明主!”
武帝挺起胸膛。“朕曾立誓,一定要成为一代明主。东方爱卿,朕眼前剩下的,只有田鼢这一个拦路虎。爱卿,只有你能帮朕,既把田鼢除掉,而又不让朕失去对母亲的孝道。”
“陛下,臣要帮您,臣能帮您!臣一定帮陛下做到。”
“那朕就一定要成为一代圣君!”
二人四只目光坚定地互相注视着,许久,又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向他处。
未央宫大殿,武帝临朝。所忠的位置由韩嫣填补,他尖声尖气地叫着:“有本奏来,无事退朝!”
众大臣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说话。田鼢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出列,便走向前来,跪下奏本。
“启禀皇上,近日来,臣等拟就了各部人员任用名单,请皇上过目后恩准。”
武帝不悦地说道:“丞相,既然你都为朕安排好了,那还用得着朕看吗?”
田鼢知道武帝话中有话,但他装作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皇上近来龙体欠安,臣是殚精竭虑,为皇上着想埃”“那,好吧。朕不看了,你就为朕念吧。”
田鼢拿过奏折,念道:“臣以为,张汤法度严明,命为廷尉。田胜为人厚道,廉洁自律,为光禄大夫。公孙弘,为人谦逊,为郎中令。赵禹……”东方朔插话了:“启奏皇上,臣近日寻得贤臣一个。”
武帝马上来了兴趣。“噢?什么人?”
东方朔说道:“他叫朱买臣。”
“噢?朱买臣?这名字挺有意思的。让他上来,朕要看看。”
朱买臣慢慢地走上殿来,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走到公孙弘面前,公孙弘一惊。朱买臣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田鼢跟前。田鼢见是赵绾,不禁大惊失色。
“你,你,你不是赵……”
朱买臣不理睬他:“草民朱买臣参见皇上。”
武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朱买臣,好像你与丞相认识?”
朱买臣说:“启奏皇上,草民从未见过丞相,也不知哪位是丞相。”
田鼢吃惊地问:“你,你是赵……?”
武帝问道:“丞相,那你认识朱买臣?”
田鼢张口结舌:“这,这……,皇上,他,他……不是朱买臣,他是御史大夫赵绾啊!”
武帝也装作大吃一惊。“什么?他是赵绾?朕怎么不认识?”
东方朔走向前来,说:“丞相,你是在做梦吧!”
田鼢揉了揉眼睛。“我,我……是在做梦么?”
朱买臣面对着田鼢:“丞相,朱买臣不认识赵绾,难道我与他长得很像?”
田鼢焦虑地说:“你,你……,这不可能!”
武帝关切地说:“丞相,你病了吧!赵绾死了,怎么还会复活?丞相,你看看,还有什么位置,给朱买臣安排一个吧。”
田鼢为难地说:“皇上,这位子,臣都安排满了。”
武帝调侃地说:“难道你就不想想,朕也要安排几个人?”
田鼢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皇……皇上,臣是说这朱买臣……”东方朔把朱买臣推到田鼢跟前,二人几乎鼻子尖碰到了一起。“丞相,你再仔细看看,这是朱买臣,不是什么赵绾!要是赵绾,他的职位可不低啦,还来求什么官呢!”
这时,田鼢的眼前浮出赵绾死在歪脖子树上的情景。“皇……皇上,臣,臣有些头晕。”说完,竟倒了下去。
东方朔叫道:“丞相!丞相!”田鼢不吭声。东方朔对朱买臣发脾气说,“谁让你长得像赵绾呢,看看,把丞相都吓昏过去了!”
武帝不热不冷地说:“快,快把丞相扶到便殿歇息。明天,等丞相好了,再议此事!”
众大臣议论纷纷,争先恐后地退下朝堂。只见公孙弘眼珠子转了几转,也惊恐地离开了。
张汤想走,又有些犹豫;他走了两步,还是退了回来。
武帝问道:“张汤,你还有事?”
张汤颤颤惊惊:“臣以为,丞相这病,有点蹊跷。那朱买臣,还有丞相说的赵绾……”武帝解释道:“赵绾是七年前,朕刚即位时的御史大夫。那时,你还在审老鼠呢!朱买臣是长得有点像赵绾,可朕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赵绾,你怀疑什么?”
张汤连忙鞠躬:“皇上都认为不是,臣当然以为不是。”
武帝安抚地说:“张汤,丞相今天奏明的人选中,朕就先定了你,作为廷尉。你可不能让朕失望噢?”
张汤急忙答道:“臣谢皇上大恩!臣从来就是皇上选中的,皇上的知遇之恩,臣当肝脑涂地,尽力效忠!”
“好,朕要的,就是效忠!”
田鼢被东方朔、韩嫣连扶加拖,弄到宣室。武帝将韩嫣唤到后室。东方朔与朱买臣、杨得意三人在一起,悄悄地商议。
东方朔说:“朱买臣,你不是早就说,要找田鼢报仇吗?”
“是的,原来我和王臧是想到九泉之下,找孝文皇帝告状的,没想到,我还能活到今天!可惜王臧不在!”
东方朔说:“杨得意,你扮作王臧,如何?”
杨得意高兴地说:“小菜一碟!要是再有人扮演灌夫和窦婴,那就好了,准能把他吓得死去活来!”
东方朔点点头。“你别忘了,韩嫣可是最会做戏的。皇上现在正教他怎么做呢!”
听到这话,杨得意更是来了劲:“太好啦,太好啦!快给我找衣服!”
东方朔拿出王臧的鬼面具,给杨得意戴上。杨得意穿上官服,像鬼一样,手舞足蹈。
后室内,武帝给韩嫣带上一个灌夫的面具。
东方朔自己戴上窦婴的面具,又穿上一件大大的衣服,飘飘然地走过来,七分像窦婴,三分像鬼魂。
武帝领着韩嫣妆扮的灌夫走进来,五人相视暗笑。
这时,东方朔端过一瓢冷水,喝一口,向田鼢面上喷去。
田鼢醒来了。东方朔和韩嫣、杨得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田鼢看了看武帝,又看了看朱买臣,害怕地直发抖。抖了半天,他向武帝跪下求饶。
“皇上,皇上,他不是朱买臣,他是赵绾啊!”
武帝这回坦然地说:“是赵绾又怎样?难道你怕他?”
“皇……皇上,赵绾死了,他不是人,他是鬼!”
“鬼又有什么可怕的?你为什么发抖?”
田鼢抖得更加厉害:“皇……皇上,臣当初并不想害他,臣只是为了解脱自己,才向太皇太后告密的!”
武帝怒道:“果然是你告的密。怎么,你现在害怕了?”
“皇……皇上,他是鬼,他是鬼,找我索命来了!”
武帝大声说:“自作自受!赵绾,你真的是来索他性命的?”
朱买臣则阴森森地说:“皇上,既然他已经招了,就由皇上处置罢。陛下,你看,王臧的冤魂也来了呢!”
杨得意转过身来,面对着田鼢。
田鼢更是吓得魂不附体:“王臧大人……我,我对不起你呀!”
王臧鬼魂:“哼!你到霸陵的歪脖子树下,给我跪下,认罪!”
“是,我该死,……我认罪。皇上,快救臣一把啊!”
说完,田鼢又咕冬一声,倒在地下。
东方朔再喝了一口冷水,又向田鼢面上喷去。田鼢再度醒来,只见赵绾和王臧的鬼魂,已在武帝背后。
田鼢不能自已。“皇……皇上!鬼,鬼……在你背后!”
武帝显出很吃惊的样子,“我怎么没看见?丞相,你多疑了吧!”
田鼢不敢再往武帝的身后看。他转过身来,只见灌夫的鬼魂向他走来。那鬼魂挥动双手,要掐他的脖子。
田鼢大叫道:“皇……皇上,灌夫的鬼魂也来了!灌夫,是你先找我麻烦,骂我的喜宴,我才杀你的啊!”
那鬼魂却不说话,张牙舞爪地扑将过来。
“皇……皇上!救救我!灌夫确实是作恶多端,我杀他也是为民除害呀!”田鼢叫得变了腔调,调头就走。
哪知他刚转过身,东方朔扮演的窦婴鬼魂迎面而来。
“田鼢,难道你杀了我全家,也是为民除害么?”
田鼢完全傻了。“窦……窦婴?老侯爷,爷爷饶命!”
武帝厉声问道:“田鼢,难道窦婴也是你害的?”
田鼢眼睛瞪得像核桃一样:“皇……皇上,是臣,是臣做的。他活着,永远要挡我的道啊!”
武帝又问:“内府中的铁诏副本,是你和所忠一道,偷出销毁的吗?”
田鼢左右看看,不敢回答。
东方朔再舞着窦婴的面具,扑将过来。
田鼢连忙躲开,一直躲到武帝面前。他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武帝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