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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元春心情刚见好转,见又有人来纠缠,躺在床上厉声责斥:“滚,别来烦我!”
陈炳焜肝火旺盛,不象德仔逆来顺受,总觉得自己在主子心目中远不如德仔顺眼。如今无端受到责骂,越想越气,把来客的名贴掼在地上,赌气地跪下:“小人遵命,马上就滚。”叩了几个响头,愤然离去。
“岑春泽?”董乔仿佛有点印象,一时想不起是谁家的公子。拾起地上的名贴看了一眼,这才想起,他对这个名字的印象源于“京城三恶少”之说。忙递过名贴:“大帅,是当今云贵总督岑毓英的三公子。”
苏元春没有接,在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位臭名远扬的京城恶少吧?告诉他,本帅偶感风寒,正在发汗!”
董乔道:“大帅同岑毓英是一殿之臣,不见不好吧?”
苏元春想想也是,极不情愿地说:“让他进来吧。”
抗法战争中,岑毓英是西线最高长官,率滇军长期围困宣光,牵制了法军兵力,为镇南关大捷提供了良好的战机。苏元春想不通,岑毓英这位功名卓著的封疆大吏,如何生养出岑春泽这种名震京都的纨绔子弟?
岑春泽随父亲在云南长大,因为岑毓英在桂林置有田园公馆,也常在桂林居住。岑毓英认为云南、桂林地方偏僻,孤陋寡闻,又见儿子胆大任性,踢天弄井无恶不作,有意让他换个环境,以国学生的身份到北京去见世面,日后也好发展。放荡不羁的岑春泽远离家庭管束,用父亲给的银子在工部捐了个主事虚职,却终日黄金结客车马盈门,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挥金如土广交同类,与权贵子弟瑞澄、劳子乔最为情投意合,养鱼斗蟀走票纠赌无所不为,还经常酗酒闹事,人称“京城三恶少”。在京城混了几年,声名狼藉穷途潦倒,岑毓英不肯再给银子供他挥霍,只得返回桂林闲居。
岑春泽随董乔进了门,规规矩矩地跪行晚辈礼。苏元春见他还识礼数,气消了一些:“三公子请坐,令尊大人身体可好?”
“谢谢世叔牵挂,家父还好。”
苏元春怔了一下,他与岑毓英无私人交往,岑春泽却称他为“世叔”,莫非是有求于他?岑家之富是出了名的,要说他缺钱花,打死也没人相信;如果想谋职,更应该向老爸开口了,再说他捐了工部主事的官职,再捐点报效就可以实授,当京官不好,来这蛮荒之地凑什么热闹?
他没话找话地说:“久闻三公子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
“世叔取笑了,小侄只有京城恶少的坏名声。”
苏元春心想,知道自己背负恶名而且面带愧色,说明这小子还有救,便正颜规劝:“官宦子弟习马挽弓、调鹰训犬,算是重武轻文,还有为国效力的机会,至于斗蟀纠赌酗酒闹事,确实不太象话。三公子今后一定要痛改前非才是。”
岑春泽心中愤然:不就一小提督吗?叫一声“世叔”是抬举你,尾巴翘天上去了,开口闭口教训老子,等着吧,银子到了老子手中,敢不给老子叫爷!却摆出一副俯首听训的样子:“世叔说的是,春泽今年已经报名参加乡试,有意到考场搏取功名,日后好报效朝廷。”
苏元春顺口封了句吉利话:“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三公子知错必改,可喜可贺。今年定可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谢谢世叔吉言。只是……”岑春泽作出面露难色状,看了看董乔,“小侄遇到一点难处,想请世叔帮个小忙。”
见董乔想走,苏元春说:“董师爷是自己人,你说吧。”
岑春泽硬着头皮道:“世叔答应了,小侄才好说话。”
苏元春面露不快:“没见过这样请人帮忙的,难道说想取我首级,也要我先答应你?”
“小侄岂敢!小侄手头紧,想跟世叔借点银子……”
老子手头更紧,还想跟你家老头子借银子筑炮台呢!苏元春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跟老爸闹翻了?”
岑春泽见他语调平缓,觉得有门,随口撒了个谎:“闹翻倒没有,只是不敢向他伸手。有位朋友介绍一单生意,很有些赚头,只消十天半月,货一转手就能赚七、八成利。货源有了,就差三万两本金。世叔贵为边防督办,挪动几万两银子还不是举手之劳?做生意赚了钱,世叔也有一半。”
苏元春心想,这种纨绔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会做生意?嘴上却说:“知道你会做生意,令尊一定很高兴。我手头也紧,这样吧,我给令尊发份电报,让他立即派人给你送来三万两银票,不就妥了?”
“别别,”岑春泽连声道,“从昆明到桂林,快马也要七、八天路程,等银票送到,生意早就黄了。还是求世叔帮忙便当些,也就十来天功夫,最长不超过半个月。”
苏元春冷笑道:“我说三公子,这门讲假话的功夫,你真得好好练练。七、八成利的生意,不是私贩烟土,就是拐卖妇女,对吧?”
岑春泽知道露了马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小侄过去的事,世叔也知道了,都怪自己不懂事,荒费了学业,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这次乡试,小侄怕过不了关……现在八字只差一撇,还望世叔扶小侄一把,小侄日后有了前途,一定加倍报答世叔的栽培之恩!”
苏元春总算听明白了,这小子算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肚里没料,想营私舞弊买通考官,请人代笔捉刀骗取功名,这种事当然不敢向家教甚严的岑毓英开口。
他想起自己小小年纪死了父亲无钱读书,连到酒肆赌场卖瓜子糖果也靠姑母资助本钱,十七、八岁就投身湘军,出生入死拼搏半生才赢来这身功名,这些权贵子弟有书不读,却生出这截花花大肠,想花大钱走捷径,太不象话!天下让你们这种纨袴子弟搅得乌烟瘴气,那些寒窗苦读的穷儒寒士岂不是没有出头之日了吗?
“我正在边境构筑炮台防线,连自己的薪俸也垫进去了,没有钱借给你,你回去吧。”他不想同这位出了名的京城恶少说那些大道理,那是对牛弹琴。
岑春泽挥霍惯了,哪里知道苏元春的艰难:“小侄一说借钱,世叔就哭穷了。三万太多,借两万也行……世叔放心,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小侄一定尽快偿还。”
苏元春碍着岑毓英的面子,只好说:“也罢,你打张借条吧。你也知道我薪俸多少,年俸年薪加上养廉银,一年不吃不喝也不够三千两啊。就三千,再多没有了。”
“三千两?世叔不是打发叫化子吧?还不如不借呢,落得欠下世叔的人情……要不打个折扣,一万五吧。小侄从小脸皮就厚,今天总不能下不了台,空着手回去吧?”
苏元春气得七窍生烟,沉下脸道:“不想欠本帅的人情?那就别欠了!岑家世受皇恩,你不思报效,反而挖空心思,营私舞弊诳骗朝廷,说重了还是欺君之罪呢!”
岑春泽见苏元春上纲上线,心也虚了——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已托人找到枪手,请满腹经纶的临桂县老孝廉胡世鼎代考,包括买通学政考官一应人等,要花一万多两银子,本欲多敲一些以供挥霍,想不到反被训了一顿,心里又气又恨。然而投鼠忌器,生怕惹恼了苏元春,把他请人捉刀的事捅出来,只得悻悻地站起告辞:“晚辈不知道世叔手头也紧,得罪了世叔,还望世叔不要同晚辈一般见识。”
苏元春还在气头上,对董乔说:“本帅身体不舒服,你代我送客吧。”便不再答理他。
董乔送客回来,见苏元春躺在床上生着闷气,为他盖好被子打算退出,被苏元春叫住:“那小子走了?”
“走了。脸色十分难看,那副眼神谁见了都怕……”
“生子当如孙仲谋啊!”苏元春感叹地说。
董乔隐隐感到不安:“大帅,跟这种只会斗鸡走狗的花花公子,没有必要动气伤神,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一个臭名远扬的恶少成得什么气候!苏某人堂堂一省提督,难道怕他不成!”
苏元春何曾料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岑春泽虽然算不上君子,十多年以后的一本参革,却害得他几乎掉了脑袋,后来虽然保住老命,依然逃不脱倾家荡产、革职流放,最后枉死边城的悲惨命运。
第六十四章 福禄寿喜(1)
经不住赵琴软缠硬磨,苏元春终于答应陪她到土司家里作客。
早就该登门拜访了,苏元春赴边以来,李铨十分合作,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不但动员当地土绅捐出闲置的荒地安置遣散的兵勇和从内地迁来的户口,修大连城和白玉洞时还捐了银子和木料,于情于理都应该登门道谢。
因私出行,苏元春没有动用提督仪仗,使德仔痛失了一次耀武扬威的机会,想起让他吃过苦头的管家李进和使他又爱又恨的婢女阿娇时,他的心里更不平衡。熙帅这人真是,从一品命官,又是边防督办,大小也算钦差大臣吧,擦屁股的草纸也应该由库里开支,还分什么公事私事?
不过想到又能见到阿娇,德仔就释然了。尽管每次在阿娇面前他都是目不斜视一本正经以示不屑一顾,但心里头还是挺想见到她的,象她这样乖巧水灵长得好看的女孩,连庙里泥塑的菩萨也会喜欢啊——只是心太狠,下手也重,女孩子应该会疼人才是。她阿妈该问个玩忽职守之罪,生下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怎么没有教导一二呢?
李铨迎出大门:“督办大人光临寒舍,蓬筚生辉呀!”
“哪里哪里,李大人,叨扰了!”苏元春夫妇下轿还礼。
德仔也下了马,不由分说把缰绳塞到李进手中,紧走两步跟着苏元春夫妇走进大门。李进还没醒悟过来,缰绳已经接在手上,只得在心里暗骂一句,拴在门前的拴马石上。
赵琴常来土司府,上上下下都惯熟了,见阿娇带着小少爷在院里玩耍,招呼道:“阿娇,带小少爷来见过苏伯伯。”
阿娇带李幼卿走近,教他跪下:“来,叫苏老爷。”
苏元春抱起李幼卿:“真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李铨替儿子回答:“犬子学名‘幼卿’,今年五岁。”
李幼卿见苏元春面生,朝阿娇张开小手:“我要姐姐……”
苏元春把孩子递还阿娇,见她长得清丽动人,留心打量了几眼。
赵琴看在眼里,下意识地望望土司夫人。每逢初一、十五没少给花婆进香,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她渐渐失去信心,经常装作无意地在土司夫人面前夸奖阿娇漂亮懂事,想来她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今天缠着苏元春造访土司府,不能说她不是别有用心——她想观察丈夫对这丫头是否有些好感。
李进曾听土司夫人说起这事,知道赵琴看中了阿娇,也从平时阿娇呆望德仔的眼神里看出小丫头的心思,见苏元春注意阿娇,有意给德仔难堪,自作聪明地插话道:“大帅有所不知,阿娇是老爷太太的干女儿,所以小少爷称她为姐姐。”
李铨在心里骂道:狗奴才,小孩子随便叫叫岂能当真?本老爷要认干女儿,也得认豪门富户家的姑娘呀!
土司夫人却听出了门道:我家老爷不过是九品土官,阿娇能做一品命官的小妾,当干爹干妈的脸上也风光。便接过话头:“正是,这姑娘又乖巧又懂事,挺讨人喜欢的。”
阿娇刚听李进的话时也楞了一下,又听到土司夫人夸她,喜不自禁地偷看德仔一眼,羞答答地拉着小少爷到远处玩去了。
李铨设下家宴招待苏元春夫妇,饭后又聊了一阵,苏元春惦记下午武圣宫奠基的事,让德仔留下陪赵琴同土司夫人聊天,自己先告辞返回大连城。
李秉衡听说苏元春为筹措资金,不但动用了底饷,连自己的薪俸都拿出来垫支,深受感动,亲自把南关设防图送到广州,汇报边防建设的现状和困难。张之洞清流出身,一向有夸夸其谈、好大喜功的癖好,见南关修复得不错,龙州新城也已开工,还听说正在建设大连城要塞和镇南关炮台,心中大喜,亲自出面东挪西凑,凑足十万银两拨到广西。苏元春有了钱,心又痒了起来,决定不急于填补底饷的漏洞,加紧筹办中路防线各项工程,并开始筹建小连城要塞。
经过一年多艰难施工,大连城先后建成了兵营、提督行署、练兵场等必需的设施,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武圣宫和白玉洞。苏元春还准备参照当年张高友建设莲塘大寨的模式,根据山势构筑炮台、城墙,修筑公馆、墟亭、兵民两用的兵房街市和其他民用设施,把大连城建设成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
美中不足是供水困难,原有的一处泉眼只能满足几户百姓日常需要,部队进驻后用水紧张,只好派牛车队翻山越坳到凭祥河运水。大连城四面环山,地势较高,只能就地挖井,高薪请来的挖井师父试挖了几十处,只挖出一堆烂泥巴,一个个摇头离去,临走前丢下话:大连城没有水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