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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之口出些点睛之笔,擒杀叛首岑钜、岑润青,圆满完成了朝廷交给的任务。赵琴的功劳苏元春当然心知肚明,却全部记在华小榄帐上,保荐他得了道员的功名。
苏元春暗自思忖,赵琴这辈子怕是投错了女胎,如果是个男身,华小榄这些狗头军师恐怕只能到丐帮帮主的山头入伙搵食了。他沉默良久,道:“好好住在赵先生家里,别让我牵挂。”
赵琴没再坚持,默默地轻抚着丈夫左胁的伤疤。苗军用的是土炮,蚕豆大小的铁砂弹子打断了肋骨,离心脏不到半寸,差点儿收了墨斗。直到现在,天阴下雨时左胁深处还隐隐作痛。
苏元春轻轻吁了口气,把妻子搂得更紧:“明天就要出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聚……”
第九章 哥去南关当勇头
苏元春将帅部和幕府设在镇南关后十五里处的山坡上。到南关一带察看完地形回到驻地,蓝本财、张宗培迎上打千:“禀大帅,标下奉命到永安、荔浦募勇归营,特来缴令。”
“这么快?募了多少新勇?”苏元春诧异地问。
二人都是永安人,同治六年苏元春受席宝田之命回乡募勇入黔,张宗培率本乡团练应募,立下战功,朝廷赏给六品军功;蓝本财也是同治六年从军,屡积战功擢至参将。赴关前苏元春令他们到永安老家招募子弟兵补足各营空额,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蓝本财道:“永安七百多,荔浦三百多,共一千余人。”
苏元春颇感意外:“那么多?”
张宗培眉飞色舞地说:“听说大帅募子弟兵出关打番鬼,谁不想投军报效?一个个托人说情走标下的后门,父母送儿子的,老婆送老公的,一些还没出嫁的姑娘也把情郎送来了。莫寓道大哥最为出力,还编了好多歌让人传唱,鼓动后生应募。”
苏元春颇感兴趣:“老莫这狗头还会编歌?唱来听听。”
“标下也学不好,”张宗培尖着嗓子唱了起来,“‘妹莫忧,哥去南关当勇头,跟着熙帅杀番鬼,英名盖过永安州。’”
苏元春笑了:“这个老莫,把我也编到歌里去了。”
蓝本财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大帅,老莫也来了。”
苏元春一楞:“他凑什么热闹,我不是说过只要年青人吗?”
“他说他不领饷,也不要功名。自家兄弟,我拗不过他。”
苏元春和莫寓道、蓝本财是儿时的结拜兄弟,莫寓道年长几个月。见家乡父老如此支持,他的眼角湿润了,有这么好的乡亲、这么好的兄弟,还怕打不赢番鬼吗?他急忙问道:“老莫呢?”
蓝本财道:“在幕府里和大师爷聊天呢。”
苏元春走进幕府,莫寓道忙站起来:“大帅……”
“什么大帅?叫老苏!”苏元春示意他坐下,默默打量一阵,喃喃道,“老了,头发也花白了……”
莫寓道感叹道:“想起小时候的事,还象昨天一样。”
苏元春道:“正是,二十年没见面了,好想念家乡父老和各位兄弟。这次来就多住几天,我们弟兄好好叙叙。”
莫寓道急得站了起来,吵架似地嚷道:“怎么,想赶我走?告诉你苏老二,打死也不走!我来投靠小时候在一起摸卵泡长大的老兄弟不可以吗?我兄弟当了大官,骑马坐轿前呼后拥,我没那本事,帮我兄弟看看门口抄抄文牍也不够格?”
“别讲得那么难听。老莫,先坐下来,有话好说嘛……”
莫寓道不由分说:“不坐,草民还要给熙帅大老爷下跪磕头呢!我一不领饷二不要功名,管饭就行。连饭也不想管是吗?不管就扒你碗里的吃,这年头谁怕谁!”
“还是小时候那副无赖相,真拿你没办法!”苏元春笑着摇头,“好吧,你留在幕府,和师爷们一起襄助军务。”
“这就对了。开头老蓝不同意我来,我说当多大的官大帅还得叫我老哥吧,这点面子我兄弟不会不给。再说我不是空手进门,今天就给你送进见礼——我带来三个人,请你发落,”莫寓道颇为得意地坐下,朝门外叫道,“仕元、仕祺,你们三兄弟都进来!”
三兄弟应声进门,怯怯地跪在苏元春面前:“罪民潘仕元、潘仕祺、潘仕魁向大帅请罪,请大帅发落!”
“什么发落?”苏元春疑惑地问,“老莫你搞什么名堂?”
莫寓道强忍住笑:“永安西门的老潘家你还记得吧?”
“老潘?”苏元春喝了口茶,在脑海里极力搜寻儿时的记忆。
“不记得了?当年要不是老潘告官诬陷你……”
苏元春卟哧一声把口中茶水喷了出来:“什么诬陷?明明是我偷了他家铁耙!你们是老潘的儿子?起来,都起来吧……”
莫寓道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别用那个‘偷’字,难听。三个小畜牲听好了,苏大帅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当今提督,三代一品。看中你家破耙是天大的面子,拿一两张又怎么样?要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不好连牛也一起请他老人家笑纳了。看看你家老鬼,都干了什么好事?还去报官,不象话。告诉老东西,苏大帅大人大量,不同他一般见识——以后不准提这破事了!听到没有?”
兄弟三人没见过世面,连那番请罪的话都是莫寓道一字一句教会的。明知他同苏元春开玩笑,又不敢笑,低着头不敢吭声。
苏元春动了恻隐之心:“看把三位后生吓的!老莫你这玩笑开大了。刚才说了我没记住,你们叫什么名字?谁大谁小?”
潘仕元看莫寓道一眼,见他微笑点头,红着脸答道:“回大帅话,小人叫潘仕元,这是二弟仕祺、六弟仕魁……我爸说当年的事对不起你,请你老人家海涵。”
我老人家?老子才四十岁,年富力强着呢!苏元春道:“说来我该谢你老爸才是,要不然哪里有我的今天——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莫寓道替他们回答:“仕元从小读书,是州庠生;仕魁自幼习武,是武童生,还懂点祖传的跌打外伤黄绿医术;老二仕祺识几个字,也会两手拳脚,算是文武双全。”
苏元春站起来,踱了几步,冷不防朝潘仕魁出了一掌,潘仕魁下意识闪身避过,顺手拧住他的手臂,这才意识过来,赶忙松手跪下:“大帅恕罪,小人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才好。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还须父子兵,你们兄弟有文有武,够唱一台戏了。华师爷,州庠生交给你,武童生留在本帅身边当贴身亲兵。至于潘老二嘛……你想做什么?”
潘仕祺看看苏元春,小声道:“回禀大帅,小人想上战场,杀番鬼。”
“好,只要番鬼没有死绝,仗有得打的!”苏元春说着,半是鼓励半是怜爱地挨个儿拍了拍兄弟三人的肩头。
第十章 我是马总兵
毅新军五营陆续开到广西边境,苏元春令记名总兵、副将陈嘉先率两营到谅山加强防务,总兵苏元瑞在凭祥收抚溃兵、招募新勇,编成十营新桂军后由陈嘉分统四营驻守谅山,又令蓝本财率一营赴金龙峒清剿入境骚扰的越南游匪,确保粮道通畅。
总兵马盛治见众人均有安排,急切地问:“熙帅,我呢?”
马盛治字仲平,永安古排塘人,父母早亡,年少时投奔在平乐府任参将的同乡黄政球当马夫。闻黄政球与知府不和,酒后寻衅将知府公子打得仆街求饶,黄政球恐知府伺机报复,令其潜逃贵州投到苏元春帐下。马盛治作战悍勇,积战功擢升把总、游击、副将、总兵,赐号壮勇巴图鲁,后改赐哈丰阿巴图鲁名号。
苏元春故意激他:“说吧,你能干什么?”
马盛治道:“老陈能带四营兵,我再不中用也能带两营吧?”
“给你六营,怎么样?”
马盛治半信半疑:“熙帅不是开玩笑吧?”
“军中无戏言,谁跟你开玩笑?这些兵是现成的,不过得等你去收编,”苏元春把溃勇哗变,拟派他前往收抚的事说了一遍,“这里有一封信,你先到宣光找唐主事,请他派一位姓陆的管带协助你收编溃勇。收编完毕马上造册发饷,严格训练、就地驻防。丑话说在前头,高平、牧马是交通命脉,绝对不能出事,谁敢喝兵血,再闹出乱子来,就是天王老子,我也要他脑袋搬家!”
马盛治极少得到单独率兵在外的机会,生怕夜长梦多,领了令牌,第二天清晨便叫上文案师爷林绍斐,点了一哨亲兵驰赴西线。赶到高平已是下午,离宣光还有近百里山路,马盛治见人疲马乏,心想不就是几营溃勇吗,还用得着唐景崧这个落魄书生出面?一声令下,百来匹快马驰向哗变士兵的营盘。
驰到山口,一堵木栅挡住去路,只听一声唿哨,两侧山坡变戏法似地冒出数百衣衫褴褛的溃勇,把百来号人马团团围住。
马盛治暗暗叫苦,只怨自己没听苏元春的话,硬着头皮高喊:“我是马总兵,你们谁是头?叫你们当官的出来说话!”
一名溃勇站在坡上,居高临下大大咧咧打了个千:“原来是马总兵,小的拜过了。回禀总兵大人,当官的卷了饷银跑了,弟兄们推举小的领头,带他们在路上收点厘金,好歹有碗粥喝。马总兵可怜弟兄们,多少施舍几两银子买米,如果实在不方便,小的也不敢为难,立马叫兄弟们开闸放行,免得误了大人正事。”
马盛治破口骂道:“狗杂种,有这样跟长官说话的吗?你叫什么名字?给老子滚下来!”
那兵依然一副打不怕骂不羞的德行:“总兵大人息怒。爹妈说没名字的孩子好养,打落地起就没起过正经名字。小的排行老大,老爹又姓闭,弟兄们都管小的叫闭阿一。别看小的现在穿着这身皮,可是断了好几个月饷了,弟兄们都说朝廷没把我们当兵勇看,也没真把自己当作朝廷的兵。小的见你爱兵如子,叫一声马大人,是给你脸。说真的,出关一年多了,还没听说过天朝大军里还养着什么马总兵牛总兵。”
溃勇们哄笑起来。马盛治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一刀斩了这狗娘养的,可是自己百来号人马被数百溃勇团团围住,动起手来绝对占不了便宜。
他只得缓和了口气:“闭阿一,还有各位兄弟,你们听着,我是新任广西提督苏大帅帐下总兵,今天来这里不是路过,是苏大帅派来慰问大家的……”
“哎呀呀,谢天谢地,黄大帅吃老鼠药翘了,弟兄们还以为真成了没娘的孩子,新来的苏大帅非亲非故,倒牵挂着我们。弟兄们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快替大人牵马,请各位大人到山上喝茶!”
闭阿一说完,率领众人涌到路上,把马盛治一行连拖带推拽下马来,三五个拉住一个,七手八脚扯进营盘。马盛治暗自喟叹,堂堂总兵居然落到这步田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莽撞从事反而坏了大事,只能见机行事了。
闭阿一说着客气话,半拉半推地把马盛治请进一间破漏的草棚,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嘴脸:“当兵的出门在外,就这种破条件,委屈你老人家了,”又厉声斥责身后的溃勇,“找死呀?马总兵赶了一天路,还不去拿点好吃好喝的来给大人接风!”
那溃勇看二人一眼,走出门去。马盛治见屋里只有他和闭阿一,心想这小子是煽风点火的主儿,不如趁此机会把他宰了,溃勇们没了主心骨,事情或许好办一些。
闭阿一知他不安好心,嘿嘿一笑:“马大人,刚才多有得罪。小的命贱,大人却是金玉之体,总兵大人可不要同小的一般见识哟!”
马盛治听出话中有话,知他早有防备,只得打消动手的念头,嘴硬道:“马某人堂堂总兵,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也干得出来?”
“总兵大人言重了,拿水缸做胆,小的也不敢动大人一根毫毛呀,那不是犯上作乱吗?”说话间,溃勇端来一盆野菜拌和碎糠薯粉煮成的稀粥,闭阿一盛了一碗呈向马盛治,“马大人,断饷几个月了,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委屈你老人家将就着用吧。”
马盛治接过碗喝了一小口,见又苦又涩,便又放下。
“马大人,小的知道你吃惯了山珍海味,吃不惯这些,可弟兄们几个月来吃的都是这种猪也不吃的糠潲啊。你别客气,算是与兵同乐吧,”闭阿一为自己装了一碗仰头喝下,又问,“刚才大人说来慰问,弟兄们高兴得象小孩过年一样。只是大人两手空空,不知拿什么来‘慰问’我们这些叫化子?”
马盛治也是士兵出身,知道当兵的苦,却没经历过兵败关外缺粮断饷的遭遇,他默默喝完碗里的粥,问道:“你是哨官吧?”
闭阿一坦率地回答:“小的只是帮哨。”
“这种拦路抢劫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跟我干吧。”
闭阿一迎着马盛治的眼神对视许久,郁郁地说:“马大人,你不是说这话的第一个人,如果不是缺粮断饷,谁愿意走出这一步?现在弟兄们谁也不信了,只信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