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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在人为。”董小宛道:“我看这事办起来也简单。”
“如何操办?”冒辟疆皱皱眉头。
“花银子就行。”
“真能行?”鲁王问。
李元旦拍掌道:“对抖抖。没有见钱不眼开的县官。多使些银子,定可办成。”
鲁王道,“这般小吏胆敢这么贪污?”
杨昆道:“殿下有所不知,大凡为官的,就县官最贪。等到有了升迁时,他已刮尽民膏了。”
李元旦道:“人说将县官挨个挨个杀头,有人被冤枉,隔个隔个杀头,又有人漏网。”
“此话怎讲?”鲁王问。
“说明县官贪污之严重,全部杀头,又总有那么几个的确又是清官。只杀一半,又有些恶棍得以逃脱惩罚。毕竟不贪的只有少数。”
冒辟疆道:“咱们少说闲话。宛君何不细细讲来。”
“首先,让老爷出面请知县和典史饮宴,席间赠之银票,谅不便推辞。再次,咱们先备好龙狮,使人告之全城百姓,让百姓终日谈论期盼,则典史也不便违众意了。”
杨昆道:“此法应该行得通。”
元宵的后半夜,如皋城还热闹得到处是人。而鲁王、杨昆、李元旦、惜惜等人在冒了一身冷汗之后,发现自己已站在离城二十里外的地方。鲁王赞叹:“宛君妙计。”
接着杨昆带来的将士也按约赶来,并准备好七八辆坐车。
第二天,冒辟疆和董小宛又骑马追来为他们送行。
董小宛和惜惜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妹陷入生离死别的悲痛中,哭得天昏地暗。
李元旦道:“既是这般难舍难分,何不大家一起走?”
鲁王道:“使不得。冒公子江左名士,他年我们打回来时,他振臂一呼,不知多少人云集响应。到时更壮声威。何况,冒府还得作为今后江左活动的根据地。他不能走,宛君当然也不能走。”
众人依依惜别,互道珍重。董小宛和惜惜忍痛分开手都毅然转身,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她不须回头,便知道惜惜此去的艰难。
惜惜此去始终伴随着鲁王。他们到了绍兴府,张名振率全城百姓出城相迎。举起抗清复明大旗。扬州、南京相继失守之后,各方义士俱云集鲁王帐下。后来张名振不幸战死,由张惶言总领兵马。张惶言就是当年南京会试时,和冒辟疆同场考弓箭连中三个十环的少年。
鲁王最初也取得过几场胜利。但由于误用谢三宾造成军事上的失利,只得败走绍兴,航海远避舟山,又退到台湾。康熙元年九月,鲁王在金门病死。十月,惜惜写了一首诗贴在寓所墙上:“渔樵无功名,乐得唱铜斗。营佑于世事,悟此乃白首。”尔后跳海自杀,随波逐流而去。
杨昆初为总督,统率水师。顺治三年八月十五,因醉酒,想捞江中月亮而掉入水中淹死。鲁王痛失爱将。
李元旦怀着鲁王的空头敕诰行走江湖,到处寻救义士抗清。顺治十二年,在洞庭湖一带和闯王部将李过谈判时,一言不慎,被李过等人怒而杀之。
一场轰轰烈烈的争斗终以弱方的英才被斩尽杀绝而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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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东西网整理后一页前一页回目录第二十一章 兵荒马乱鲁王一走,冒辟疆突然觉得空虚起来,再也没人和他谈论国事了。他常常溜出去找街坊下棋打发时光,老百姓谈论话题虽然也跟国事有关,却并无悲切之感,仅仅是一种担忧,比如清兵杀来时地里的麦子还能不能收啊,谁家女儿该被强奸啊之类的无聊话题,总是不对冒辟疆的胃口。有一回,朱员外家佃户曹屠夫喝醉了酒,刚刚打完老婆,踉貂跄跄凑到人堆里来,瞅着冒辟疆道:“冒公子,咱们穷人家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老婆被清兵糟踏也没奈何。你家那个小老婆按理该被王爷霸占才值得。”冒辟疆大怒,冲上去和他打斗,结果被曹屠夫打得鼻青脸肿。事后,茗烟叫上四五个家丁提着棍棒在如皋城找了五天五夜,要找曹屠夫报仇,后来是朱员外出面赔了礼道了歉,还专门请茗烟吃了顿饭,并叫两个陕北逃来的女子让茗烟享乐一番,这件事才算摆平了。
董小宛也不计较这些事。每天只在水绘园做自己的事,面色阴郁,也不刻意寻开心。冒辟只当是惜惜嫁走之后她有些寂寞,也就听之任之,试图放她高兴一些。
董小宛将家中的字画、古玩、金银器皿都用厚重木箱装好,还编了号。请来两个银匠帮忙分割银子,装好几大套碎银子。又把很多铜钱一串创穿好,一吊一千钱。冒辟疆有时走来劝她:“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做些诗词排遣心事。”她只说:“诗文怎能当饭吃。”他便摇摇头,觉得宛君变了个人似的不久,扬州、南京失守的噩耗接连传来。特别是听说清兵血洗扬州十日,街坊们更是津津乐道,说的人极尽夸张的能事,把整个世界都说得血淋淋的,且绘声绘色仿佛刚从扬州有幸逃出来似的,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对女人的灾难,直说得听的人觉得肉麻,妇女们更是变了脸色,阳光也阴惨惨的让人害怕。
正当如皋人将扬州说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似乎与己无关时,城北五十里处传来清兵活动的消息,人们才发觉有一天自己也可能遭此厄运。恐怖笼罩了如皋,人人自危。
冒辟疆是最先作出反应的人。他对董小宛说:“看来得逃出去避一避锋芒。”
董小宛道:“我早料到有这一天,提早收拾好了东西。”
冒辟疆这才明白前段日子董小宛所做的事都不是无聊事。感激地搂住她,董小宛费了很大的劲才推开他,道:“白天大日的,担心下人看见。现在是计较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了。”
他笑道:“我不发愁,有你这样诸事都能料定在先的夫人,我才不管下一步该怎么走,反正有你安排。”
“没出息的。也好,现在听我说。首先,找个比较稳妥的乡下把老爷安排好,这个地方应该荒僻,连清兵都懒得去。总不能让老爷到处奔走,受颠沛流离之苦。”
“这个容易。其实我一年前就设想过现在的情形。我家有个厚道本家可以让老爷去暂住,那里大山连绵,林木茂盛,平时连樵夫都不爱走,更别说清兵了。”
“还说我料定在先,公子一年前就想好了,我还在这里班门弄斧干啥?”
“我也只想过这一件事。余下的还听你的。”
“你心里只有老爷,哪有夫人和我。”
“其实,原来是想大家都去那里。”
“现在我们不跟老爷走,又去何处?”
“你猜?”
“绍兴。”董小宛脱口而出。
“英雄所见略同。我们、还有元芳,再带上茗烟,一起去投鲁王。”
“那府里怎么办?”董小宛问,“还有些金银器皿。”她指了指堆码整齐的黑漆箱子。“”我担心的就是这些。“
“我看这些贵重东西就埋在府中。另外叫冒全留守冒府,水绘园就让我爹和单妈守着。你看如何?”
“这样也好。”
两人就这样商议停当。到府上告诉冒老爷和老夫人,二老也知别无良策。于是收拾行李,叫冒全带几个人送老爷进了大山之中。
董小宛和冒公子便着手埋那些箱子。因是极机密的事,所有重活就只得自己动手。冒辟疆、董小宛、茗烟累得腰酸背痛,才撬开铺在地上的石板。“按这等进度,等清兵杀到眼前还没埋完。公子看看有信得过的能干人,请来帮忙干两天,行吗?”董小宛说。
茗烟一拍脑门道:“何不请王洛来帮一把。”
“对对栽!”冒辟疆道:“此人信得过。”
亏得王洛帮忙,两天功夫就挖了一个大坑,把二十来个箱子在坑底摆平,填了土,又将石板按原样铺平。多余的土挑到府中另一头倒进荷塘,为了防止有人认出塘底的新泥从而猜到某处埋有宝藏,王洛特意下水去翻出漆黑的淤泥将新土披上伪装。另一边,董小宛等人将埋宝之处打扫得像没动过似的。
于是专为王洛摆了一桌酒。席间冒辟疆再三叮嘱王洛不要泄露。王洛猛喝一口酒,用粗壮的手在嘴上一抹,叹口气道:“公子要怎样才信得过王洛啊!”说罢起身说是去方便一下。众人等了很久,不见他来,都慌了,忙叫茗烟去看看。茗烟跨进茅厕便尖叫起来。原来王洛已自杀在茅厕中。
“可惜。”董小宛道:“如此烈士应该为国捐躯沙场。”
众人俱各悲惨一回。乃安排后事,所幸王洛孤儿一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如皋城家家关门闭户,都在家中悄悄收拾准备逃亡,虽然逃往何方,大家都很茫然。熟人们在街上碰见,都装成没事似的,站在一起寒暄,依旧是居家过日子的鸡毛蒜皮琐事。
人人心里都清楚太平生活已彻底粉碎。
说来也怪,家家都在准备逃命,却依旧没人动身,都躲在门缝后窥视着,期待着有人肯为天下先。最主要的原来还是拿不定主意往何处逃,渴望有人领路。
冒全从山里回来,董小宛和冒辟疆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谁知大家说话的时候,苏元芳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着魔般扑到窗台边,伸长脖子朝外呕吐,吐了些粘液,其它什么也没吐出来,倒憋出几滴眼泪。众人慌忙上前服侍,也不知患了什么疾。
只有单妈笑了,叫丫环端热水来,给夫人擦脸。然后朝满面忧伤的胃辟疆道:“恭喜公子,夫人有喜啦!”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苏元芳羞得只把脸朝胸口低垂。当下只得计议让冒全再送苏元芳去山里和老爷、老夫人一起。冒全只得照办。老爷、老夫人听说苏元芳怀了孩子,都万分欣喜,多年来老俩口私下里为没得孙子愁了又愁,两人只当元芳不能生育,故而准许冒辟疆娶董小宛,其中就包含老俩口渴望抱孙子的想法。
冒全又回到如皋时,清兵大队只要一天就可到如皋了,估计城里已有清人的奸细。冒辟疆当即决定明天启程。当天夜里点了十几名家丁随行。
天蒙蒙亮,众人便会到一起,打着灯笼准备车辆,车夫也在认真检查,他知道这三辆车要承受长途奔跑的考验。董小宛穿着便装站在房门口指挥几个家丁搬运行李,灯笼乳白的光照在她脸上,使她更年轻一些。晨风令人略起寒意。
就在冒府准备出逃之际,如皋城的其他居民们同样听到清兵逼近的消息,不约而同都决定天亮就走。
城东头的一户人家首先驾上车驶上街,车轮轰隆隆滚过木桥,驾车的男人想稳定一下情绪,便扬鞭大喝一声:“驾!”
这一呵声划破了清晨的如皋,如一声冲锋令,早已准备好的人家纷纷将马车、牛车赶到街上。城里立刻热闹起来,充满妇女和儿童的哭声。人们大声叫嚷着,克服着恐惧:“喂!
王老兄,准备去哪儿?“”去找我内弟家避一避。“”狗日的满清胡人!“”快上车,等死吗!“”破烂不要了!“”快点走,快点走!“”我的鞋掉了!“”啥时候了,你还牵头猪。“跟着第一辆车,人们也纷纷上了路。也有家境贫困者,无车可乘无马可骑,背上包袱,便步行而去。这时候,人们认定了方向,都跟在第一辆车的后面,绝大多数人都是盲从,反正大家都朝那边跑,就算碰上清兵,要杀也杀不完全部,总有几个跑得掉。一路上,每个人心里都装着恐怖。
董小宛站在院门边,看着逃跑的人们,见街上人影渐少,空荡了许多,才转身回来。她问冒辟疆:“这么多人挤在同一条道上,咱们还走不走这条路?”
“这条路是过江的捷径,怎么不走!叫车辆跑快点,赶到前面,远远抛开人群。”
冒府的三辆车和几匹马几乎是最后离开如皋的。当然,城里还有许多听天由命的人没有逃走,主要是些老人。
冒辟疆出逃的第二天,陈君悦带着三十几骑人马到了如皋。他是在清兵围剿刘操东一部的战役中,眼见大势已去,率领这些残兵败将杀开一条血路逃出来的。
冒全听说过陈君悦,当下备了酒菜给他洗尘。陈君悦顿脚道:“冒贤弟仓惶而去,太遗憾了,我本想邀他一起共图大义呀!”
就在众人饮酒之际,一个家人慌慌张排跑进来对冒全道:“清兵离城不远了。典史杀了知县,开了城门,正准备投降。”
冒全对陈君悦道:“将军还是率领人马快点走,府上还有些干粮请将军笑纳。”
陈君悦掷杯在地,朗声道:“老子不逃了。兄弟们,事到如今,有愿留下跟我干的就留下,不愿留下的要走还来得及。”
这些残兵本来都是些忠勇之士或玩命之徒,否则早逃之夭夭,纷纷表示就在如皋和清兵干一仗,再决定后路。
陈君悦跳上马,把手中的铁棍一挥道:“跟我来。”
三十几匹马跑在街上,连灰尘都不敢朝战士身上扑,只朝两边人去楼空的矮木屋扑。
冲到城门边。城门早已大开,典史正手捧大印恭立在路边,虽然清兵还很远,另有一个师爷模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