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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传-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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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月十六日,召见俞鸿钧、席德懋,下令中央、中国两银行,将外汇的整为零,存入私人户头,以免将来遭到接收。
二十一日,正午约宴五院院长,下午二时,在黄埔路官邸,约国民党中央常委叙谈,出示和李宗仁的联名宣言,略谓:
“战事仍然未止,和平之目的不能达到。决定身先‘引退’,以冀弭战消兵,解人民倒悬于万一。”当时的场面,至为凄惋,经国回忆:
“时在坐同志莫不感情激动,甚至有声泪俱下者。其中坚贞同志,对‘引退’事力持异议,终为父亲婉言劝止。最后,对宣言略加修正,即宣告散会。
亦有不少高级军事干部,闻讯痛哭失声。父亲个人的进退出处,光明磊落,其感人之深有如此者。”'10'
我们看过尼克松下台前的哭哭啼啼,里根失掉总统提名时的难堪脸色,蒋先生英雄气短,自属常情。
文告最后一段,勖勉“全体军民暨各级政府共矢精诚,同心一德,翊赞李副总统一致协力,促成永久和平”,话说得堂堂正正,风度翩翩,其实,全是作戏,他一边辞掉总统,一边又挂出总裁的招牌。
依照国民党的惯例,政府的一切政策措施,都需中央常委会通过,再交行政单位执行,即以党领政的意思。蒋是总裁,虽宣布下野,不做总统,仍主持中常会,凌驾李宗仁之上,李拿到一个代总统,却是空头把戏,无控制全局的权力。
离开中常会,蒋驱车先至中山陵,'11'面孔严肃地站在国父陵前,默然无语,已悲从中来。距离一九四六年五月还都,三年不到,江山易手,将何以告慰中山先生在天之灵?四时十分,乘座机离京,临空后,盼咐座机驾驶依复恩,绕空一周,向首都作最后一瞥,苍山含黛,江流呜咽,“别时容易见时难”,落木怆怀,悲恸难已。
五点二十五分,抵达杭州,浙江省主席陈仪迎机,假楼外楼设宴接风,席间陈劝他要“拿得起放得下”可触怒了老人破碎的心灵,陈后来在台伏法,固由汤恩伯报密,说陈有异心,是其主因,陈口不择言,已埋下杀机。
当晚,蒋下榻空军官校的天健北楼,入睡前,告诉经国说:“这样重的担子放下来了,心中轻松多了!”
如果蒋先生真做到“个人进退出处,绝不萦怀”的话,抗战胜利,急流勇退,盖世英名,决不至毁于一旦。如此下场,何来的“轻松”?倒是经国说了真话:“我恭聆之下,无限感慨。”
桂系拿到一个烫手的蕃薯,忙于组阁和谈,蒋氏父子,则徜徉于溪口“山林泉石之间”,等于看南京的戏法。
一月二十八日,适逢农历除夕,“全家在报本堂(丰镐房)团聚度岁,饮屠苏酒,吃辞年饭”,为蒋先生三十六年来第一次“在家度岁”举贺,躬逢其盛的,尚有张群、陈立夫、郑彦棻等。
元旦,“溪口五十里内乡人,纷纷组织灯会,锣鼓喧天,龙灯漫舞,向父亲致敬祝福”,乡里浓郁的人情味,给蒋氏父子带来无限慰藉,至少,把国事可暂时抛到一边。
表面上,蒋先生一介平民,闲云野鹤。其实,他则隐而未退,溪口取代南京,成为新的政治中心,国民党的军政要员,纷纷就道。如:
一月二十九日,“接见黄少谷,决将中央党部先行迁粤,就现况加以整顿,再图根本改革。”
一月三十一日,“林蔚文(国防部次长)先生自南京来溪口。”
二月七日,“李弥将军来寓,父亲约彼餐叙。李报告陈官庄突围经过及其沿途情形。”
二月十七日,阎百川(锡山)到溪口,张道藩、谷正纲同时驾到。
三月三日,张治中访蒋。
三月十九日,汤恩伯到溪口,约见万耀煌商讨中央训练机构的地点和办法。
三月二十四日,陈诚自台湾赴溪口。
四月十日,周至柔总司令、胡宗南长官到奉化。
四月十二日,居觉生(正)、陈启天访问溪口。
从上列紧凑的活动看,蒋先生算是世界上最忙的闲人。李宗仁取得头衔,但无实权。他下令释放张学良,就没有人理睬。行政院长孙科,为了报竞选败北的一箭之仇,行政院拒绝自粤迁宁,公开闹府院分裂。
当初桂系,拉蒋下马,欢喜一阵,他们就没有想到,蒋先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包括华盛顿在内,都扑了一个空。
到这样危难的时候,蒋先生才真正知道,那些门生宠臣,并不可靠,只有自己的儿子,可推心置腹,经国的手杖作用,愈益明显。他虽被认命为台湾省党部主任委员,并未去就任,终一九四九年,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里,随侍蒋先生,形影不离。
于是,到溪口去的党政显要,毋论送往迎来,联络派遣,几乎全由他包办,重大使命,更非他莫属。二月初,奉命转运中央银行储存之黄金白银五十万盎斯前往台湾、厦门,既要机密,防止南京的阻挡,又要说服主管财经金融当局,使其合作。蒋先生此举,从历史的观点看,防止“资匪”。政治的意义上,未尝不是拖李宗仁的后台,从经济上,采釜底抽薪的手段。
除了秘密抢运黄金,定海机场的建筑,同由经国暗中进行。他说:
“记得父亲引退之后,交我办理的第一件事情,是希望空军总部,迅把定海机场建筑起来。那时,我们不大明白父亲的用意,只能遵照命令去做,父亲对这件事显得非常关心,差不多每星期都要问问,机场的工程已完成到何种程度。后来催得更紧,几乎三天一催,两天一催,直到机场全部竣工为止。到了淞沪弃守,才知道汤恩伯的部队,就是靠了由定海基地起飞的空军掩护,才能安全地经过舟山撤退到台湾……。”'12'
足证蒋先生对时局的看法,比较现实和深远。意识到渡江只是时间问题,发表陈诚为台湾省主席,他心中已有了退路。
何(应钦)内阁于三月二十三日登场,人事纷争,稍有头绪。一面备战,一面和谈。南京派出张治中为首的和平的表团,北上议和,南京的腹案,原是一厢情愿的幻想,要求“立即停止一切战斗行动”,希望隔江而治。
毛泽东陈兵江左的,是百万雄师,他誓言非“将革命进行到底”不可。
四月初,溪口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长江的防务上,蒋先生比谁都清楚,能战始能言和。而南京的和平攻势,未尝没有备战言和的意思。
七日清晨,下榻丰镐房的经国,收到嘉兴、上海同时发出的急电两封。字数寥寥“……贾亦斌昨晚叛变,总队长黎天铎等下落不明……。”
自戡建小组组长朱特立于前年八月在武汉“失踪”,这是半年来的第二宗众叛亲离,经国的感受,任何人凭想象,可以作出自己的结论。七日那天的日记,只字不提,只说了些和战方面的大事。蔡省三说:经国“曾痛哭流涕的向乃父作检讨”,报告有之,“痛哭流涕”未必,我们只好当“据说”,姑妄听之。
为了便于读者一窥全貌,预干总队兵变,宜详作交待。
贾亦斌行伍出身,后考进陆军大学。一九四六年夏,由彭位仁推荐,受经国赏识,由青年军复员管理处组长,而国防部预干局副局长,而代理局长。
济南失陷后,国防部预备在长江以南,组织新军。时任次长的林蔚,问计于贾,贾说,干部可出自青年军预备干部,“至少一万人是不成问题”,这就是预干总队的由来。
一九四九年二月,总队调到嘉兴,贾自兼总队长,任命黎天铎、林勉新为少将副总队长,人员四千,设四个大队。
贾事后承认,“多数人认为国民党已经没有希望,各人要自谋出路”,“因此,我对国民党绝望,决心投向共产党”。前年十月,和中共地下党员段伯宇,在南京中山陵取得联系。
贾:“……你看我们怎么办?”段:“要自己抓武装才有办法……。〃 '13'
最初,贾和伞兵总队第三团团长刘农畯,计划在南京起义,“把在南京的主要军政人员都抓起来,送到解放区去。”但因部队调派而未果。
贾积极布置起义的蛛丝马迹,溪口方面略有所闻,特派江国栋携带大批银元住在嘉兴的一家小旅馆里,暗中调查。三月上旬,贾应召前往奉化和经国举行面谈,经国丝毫不动声色,暗中通知南京,把贾的三项职务解除。代局长由徐思贤接任,总队长黎天铎升任。
贾虽解职,新命仅国防部部员,却无碍于起义行动。四月二日,接到中共地下党的指示,决定在嘉兴举事,“经莫干山向天目山挺进,与苏、浙、皖边区游击队联系,策应人民解放军过江。”
预定起义的日子是四月十五日。贾于四日潜至嘉兴,六日,为黎天铎获悉。因而日期提前。贾在《嘉兴起义始末》一文中这样记着:
“天色垂暮,李凯宾派了十几名学员持冲锋枪来接我,到西大营后,操场上这里一堆,那里一群,干部学员们正拿起武器,整装待发。见了我,纷来握手,气氛紧张热烈。我立即同学员们一齐到黎天铎的办公室和他谈判,学员们和他评理,他不肯行动。到午夜十二时,还是相持不下,我看时间不能容他再拖,就明白告诉他:‘我是共产党叫我来的,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把我送到国防部,可以升官发财;第二条是跟着我们走.下令行军,到莫干山演习,限你考虑五分钟答复。’这时学员们有的把刺刀指向他的胸膛,有的把手枪对着他的后背。他见势头不对,叮得魂不附体,嘴唇发抖,对我说:‘你是我的老长官,你带的路不会错,我听你的。’这样,他才拿起笔来,下命令‘行军演习两天,”'14'
起义部队抵达乌镇,国军兼程赶到,七日深夜,分三路突围,黎天铎和潘振球趁形势混乱逃脱。贾历尽艰辛,走了七天,剩下几十人,逃到江西吉安。
从全局看,事变的本身,微不足道,即使贾顺利将部队完整地带到天目山,对国军的防御,并起不了多么严重的骚扰破坏作用。反正,民心士气,已听天由命,无再战的决心。国军阵前起义的,从东北的滇军开始,到徐蚌会战,层出不穷,亦见怪不怪。然而,预干总队,是经国的嫡系,含有“勤王”的意义。外界议论“从蒋家的心窝里反出来了”
预干总队能起义,住在宁波的绥靖总队,是否还靠得住呢?'15'
由于挫败中所得到的教训,经国到台湾后,全力发展自己的特务组织,控制军队,控制学生,正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必然发展。“保密防谍”,疯狂推行,可能牺牲很多无辜的生命,但是,他坚信,是巩固领导中心的必要手段,多少代价,在所不惜。这是后话,此处不赘。
共军于四月二十一日,分三路渡江,国军宣传的长江天堑,汤恩伯居然不如三国时代的孙权,一夕间,江南变色,似儿戏一般。
兵荒马乱中,李宗仁和蒋先生,在杭州举行紧急会谈,下列对话,颇堪玩味:
蒋:“对于和谈还有什么打算?”
李:“我准备再派人去北平商谈一次。”
蒋:“不用了,不必再谈了,过去共产党因为军事上没有部署好,所以才同意和谈,现他们已经渡江,再没有谈判的余地了。”
会中匆匆决定:
(1)宣告和谈破裂。(2)何应钦兼任国防部长,统一指挥陆海空军。
其实,这两个巨头会议,可开可不开,对人心、对大局,无甚补益,南京于二十三日失陷,风雨苍黄,世道沧桑,又岂是浩叹而已。
和南京失守的同时,太原被陷,内外形势之绝望,经国内心之沉痛,莫可言状。紧急措施,乃“决计将妻儿送往台湾暂住,以免后顾之虑”,同日(二十四日)与夏功权处理有关溪口之事务,作永别准备。
中午,蒋先生嘱咐说:“把船只准备好,明天我们要走了。”
临行前的离情别绪,见其日记:
“上午,随父亲辞别先祖母墓,再走上飞凤山顶,极目四望,溪山无语,虽未流泪,但悲痛之情,难以言宣。本想再到丰镐房探视一次,而心又有所不忍;又想向乡间父老辞行,心更有所不忍,盖看了他们,又无法携其同走,徒增依依之恋耳。终于不告而别。天气阴沉,益增伤痛。大好河山,几至无立锥之地!且溪口为祖宗庐墓所在,今一旦抛别,其沉痛之心情,更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谁为为之,孰令致之?一息尚存,誓必重回敌土。”'16'
经国“重回故土”的誓言,很有些麦克阿瑟离开菲律宾的气概,可是,他没有麦帅的幸运。
由于长江的门户洞开,共军在江南平原的开展,好比脱疆之马,任意奔驰。国军的抵抗能力,至此消失殆尽。京沪线上的城市,转眼间全被“解放”。“这一战役,共军进军的神速,远在八一三战役的日军之上,”一位曾参与淞沪战役的记者,不胜茫然地写着,“同是当年的将领,碰上了共军,会这么没有自信心的。”
五月十一日,上海已经听到了炮声,共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淞沪保卫战的态势自然形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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