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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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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婆婆分享这个快乐的是毛福梅女士,自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九年前,于归到溪口促家,她的唯一任务,好象是为侍候婆婆和顽童丈夫而来,等丈夫稍微成熟,他又负笈远游,天各一方,饱尝分离的苦楚。孩子降世的意义,特别是个男孩,不仅精神上有个寄托,且多一层保障,免得丈夫将来变心,借口“无后”,搞纳妾再娶等把戏。
孩子乳名建丰,号经国。望文生义,长大了,希望将来成经国济世之才。在当时,不过一种即兴的灵感,自没有人料到,六十五年后,成为台湾的一号强人。包括孩子的父亲在内,不过留日洗马的吴下阿蒙。
因蒋先生滞留东瀛,关于经国的血缘关系,乃有种种无稽的传说。甚至说是伯父蒋锡候的儿子,过继至蒋介石名下。一项最有力的佐证是,经国的举止仪容,极少酷似乃父,身材短小,眉宇间,更缺乏父亲的英俊潇洒。
这些,都是无稽的里弄传闻,任何争辩,不过浪费笔墨而已。
蒋虽留日入伍,却几度返里,如蒋瑞莲出嫁竺芝珊,即“应召归襄办嫁事”。官印的《六十六年来蒋总统与中国大事年表》,记有蒋二十一岁入东京振武学堂,二十五岁自日返沪,这四年,列入留日期间,是抓大事编年的办法,因而有人大做文章,可说犯了未小心求证,假设大胆的毛病。
经国出世的喜讯,不知是用书信,还是电报,传到日本新泻,作为联队二等兵的蒋志清,闻讯一定雀跃不已,因毛思诚没有记,董显光略而未提,无从稽考。本诸常情,他的欢欣鼓舞,不下于结识陈其美,会晤孙中山。再为“吾家之必当有后”,而耿耿于怀了。
这种怕绝子嗣的孝道思想,根深蒂固,哪怕是提倡女权的现在,没有女儿不要紧,没有儿子,兹事体大。蒋先生从传统伦理的思想中培养出来,他不可能超越他生存的时代,因此,初做爸爸的蒋介石,他的心理状态,和所有的父亲一样,认为是他人生历程上的大事。
不过,父亲和孩子初次见面的机会,延到第二年的夏天,和同伴张群“托故假归”,才看到取名建丰的婴儿。’
父亲忙得很,军务倥惚,在陈其美手下,东奔西走,一会儿浙江,一会儿江阴,忙里偷闲,新结识一粉红知己,且正式金屋藏娇。那就是后来成为蒋纬国养母的姚怡诚女士。
一九二七年十月十八日的天津《益世报》,对姚的身世,勾描如下:
“女士出身寒微。当南北和议告成时,蒋氏随陈其美居沪,陈每过北里,蒋亦与偕往,怡琴(花名)在法租界某妓处作房侍,在筵席同见蒋氏,怡琴刻意奉迎蒋氏,终至以身相托,被蒋纳为至室。”'14'
毛思诚的《民国十五年前的蒋介石先生》并不讳言“纳妾姚氏”这一史实。一九一二年冬天,蒋且携姚回奉化乡居。
官书上,蒋斥责“置妾为人生最不道德之事”,'15'那是得道以后装正人君子的后话了。
毛福梅明媒正配,当然不喜欢上海来的新客,也许有些怏怏不快,可是,丈夫纳妾,在实行多妻制的旧中国,比比皆是。何况丈夫再非溪上活跃的顽童,喝了洋墨水,一身笔挺的军服,当过沪军团长,同盟会会员,早沸腾乡梓,简直比前清带着红翎子荣归故里,还要轰动。这样有头有脸的丈夫,配个美眷,包括毛氏夫人自己,都觉得平添了不少光彩。
董著说“新婚的毛夫人具有许多美德,尤富雅量”,说得语焉不详,吞吞吐吐,其实,就指的这些事,碍于微妙处境,不便明说而已。
王太夫人,乐得丰镐堂新增如花似玉的儿媳,果能和睦相处,即“阿弥陀佛”,万事大吉。
革命的火焰,于一九一一年的十月,虽闪烁了一下,小皇帝溥仪宣告退位,孙中山在南京接大总统的、职位。可借,瞬即黯淡无光,革命的果实,来得快,去得也快,孙大总统取得头衔,但没有取得政权。因缺少枪杆子的保护,被出卖光绪的袁世凯,拱手而得。落寞之余,只好去做铁路督办。
北方的局势,一团浑水,先是各党各派争权,国民党、共和党、民主党……互不相让,最后,干脆开杀戒,陈其美、宋教仁全成了袁世凯手下的冤魂。革命党人始恍然觉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一九一五年,袁世凯经过一番劝进,登基为洪宪皇帝,眼着蔡锷到云南发起护国之役,袁世凯一命呜呼。
张勋的辫子兵,演出荒唐的复辟把戏。
军阀割据,四分五裂。
连绵不断的烽烟,遭劫的永远是老百姓。然而,形势再坏,坏不到这偏僻的武岭。岭上依旧风光明媚,如画如诗,挑李芬芳。秋天,露白霜飞。入冬,山枕寒流。
蒋家的声势,经过一段中落,渐渐恢复旧观。昔年遭邻里欺凌的往事,早已物换星移。
蒋先生,一九一四年,奉命主持沪宁讨袁军事,兼第一路司令,计划进攻宝山、海门,不幸为郑汝成侦悉,险受缉拿。
毛著“时公甚失意,郁郁不得志”倒是真话。六月又去日本,返沪后,和虞洽卿、张静江、陈果夫等开股票行,搞金融投机,加入青帮,拜黄金荣为师,就是外间所指,蒋在上海做股票经纪人那一段。
独生子有祖母、母亲的双重照顾,乐也融融,仿佛天之骄子。父亲的仕途,不很得意,经济上,却挥金如土,无困乏之虞。常自上海,托人带回一些洋玩意,逗得孩子直乐。
王太夫人念经无懈,不是在素居厅堂,就是到附近摩诃祖师殿,闲暇弄孙含饴,享尽天伦之乐。
毛福梅性有洁癖,除了疼孩子,就是指挥侍婢蒋聪玲,打扫揩抹,忙个不停,务使丰镐房内外,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遇到正月十五、六月初六等大节日,返乡的善男信女,扶老携幼,忙着赶庙会,迎神拜佛。老祖母少不了带孙)儿去向菩萨报到,顺便让孩子看看热闹。
很多人会奇怪,蒋经国从小在这样浓厚的佛教气氛中成长,何以后来未成居士,而追随乃父,恭读荒漠甘泉,变为满口“神救世人”的基督徒?合理的解释,天下没有不变的信仰。政治信仰如此宗教信仰,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很多人来自佛教家庭,未必全信佛教。其次,后期的蒋家,再非奉化时期那么单纯。蒋先生宋美龄,既皈依真主,经国要扮演一个孝子的角色,也不得不假戏真做,在耶稣面前,向乃父认同。
经国受到的疼爱,殆无疑义。不过,孩子毕竟是孩子,孩子需要同年的伴侣,在这方面,他寂寞得很。毛氏夫人继经国之后,就此打住。
到经国五岁这年,蒋家才再度添丁,孩子取名纬国,生辰是十月六日。
这个孩子的来历,似乎谁都知道,又谁都说不清楚。一个比较可信的说法,他的母亲是位穿和服的东洋女子,是蒋先生在日本留下的中日爱情结晶,自日携回,交姚夫人领养,'16'那位戴安国,过继给后来在广州服安眠药自杀的戴季陶先生。
一九一六年,经国幼小忧心灵,当然不懂得这新来小弟弟的离奇身世,丰镐房多个白白胖胖的娃娃,总是热闹些,他的确高兴了好一阵子。
后来,蒋纬国去了德国学军事,曾在台湾历任装甲司令、三军大学校长,现任陆军上摘联勤总司令。他爱逗笑:“过去我是总统的儿子,现在升为总统的弟弟”,成为很多人熟知的幽默笑谈。
    注释:'1'董显光著《蒋总统传》,初版于一九三六年,一九五二年增订再版,张其昀编入《中华大典》(一九六七年台北版)。
    '2'蒋氏家系表
'3'汪日章、唐瑞福合著《蒋介石的故乡》,刊于一九八三年香港《大公报》,可能转载自浙江出版的文史资料《蒋介石一八八七——一九二七》,为研究蒋家世渊源的珍贵史料。
'4'王采玉的身世,官方文件中,一向是隐瞒着的,唐、汪的文章,是初次揭露。
'5'该书由沈醉、文强合著,香港《新晚报》曾连载。
'6'蒋介石的名字,在合湾或大陆时期,官方文件概用中正,洋人称他为介石。蒋瑞元是祖父玉表公命名。周泰是童年原名,和其它兄弟周字排名,学名志清,在日本留学时,即为“清人蒋志青”。
'7'蒋中正著《报国与思亲》,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十月,陈布雷捉刀。
'8' 蒋中正著《哭母文》,发表于一九二一年六月,收入毛思诚著《民国十五年前的蒋介石先生》。
'9'蒋锡候官至台州地方法院推事,“西安事变”时,积优成疾去世。
'10'同'3'。
'11' 毛思诚著《民国十五年前的蒋介石先生》,于一九三六年十月初版,台湾禁止公开出售。
'12' 《蒋总统秘录》:“蒋总统从留学的振武学校毕业,以‘士官候补生’身的,的发到驻屯高田的日本陆军第十三师团野炮兵第十九联队入伍,十二月五日报到。”高田即日本新泻县高田町,位北海道。第2册第210…212页(合北《中央日报》译本)。日文原名是《蒋介石秘史》,中文版删改之处甚多,已失本来面目。
'13'三月十八日,乃中国旧历惯例由王升、楚嵩秋、潘振球等为蒋设宴祝寿。
'14'《现代支那支录》,华盛顿国会图书馆收藏。
'15'同'11'。
'16'丁依著《蒋介石婚姻生活考》,原载香港《南北极》月刊。

…………
2上海·北京·广州
一九一六年,经国五岁,在家乡启蒙,纬国比他幸运,后来进的是县城培本幼稚园。
民国初年,中国的教育制度,止处在一个新旧交替.从旧式塾馆,过渡到新式学堂的蜕变阶段。但这就和把小脚放大那么困难,工作进展,非常缓慢:一方面死硬的保守派,永远抱残守缺:一方面经济的因素,师资、设备,都非一蹴可成、所以除了通都大邑,受西洋文化的冲击.开始创设了新式学堂。育人子弟的事.不论在形式上、内容上,和千百年前,一脉相承,操纵在腐酸的职业教书匠手里。具备教师资格的身分很严,必须是得到功名的秀才,会做做八股,写写行楷.吟吟诗赋,百无一是的书生。
这年三月,经国遵节随俗,穿一身棉布褂儿向孔子和祖宗牌位,规规矩矩地,行过三跪九叩礼,正式拜当地的周老夫子为师,开始他人生最重要的历程之一、典礼很隆重,读的课本更深奥,先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再“子曰:学而时习之”,就这么胡里胡涂,不知所以地,双脚蹒跚,踩到一个光怪陆离的知识领域。
地点就是本镇的武山学校,蒙师周东,可却不是《蒋总统经国先生人事年表》中所说的“奉化名贤”'1'念念天地玄黄,需要圣贤,未免要求过高。
第二年十二月,改业顾清廉,顾老夫子,一生靠砚耕为业,过去教过蒋先生,现在又教经国,所以毛思诚特为记上一笔,誉为“二世治教”。经国对他的几位塾师,包括顾以后的王欧声,从来闭口不提,倒是父亲的家教,赞扬备至。猜想,这些旧式塾师,对他不会有什么重大启发,以他自己的年龄,对经、史、子、学那套大道理,也不可能有所领悟。
我们姑且不谈蒋先生本人的行为德性,和他一身功过。他对儿子的教养,是下过很大工夫的,经国自己常说:“父亲对我们兄弟的教育,是非常严格和认真的,不管在家、在外,都是经常来信指示我们写字、读书和做事、做人的道理。”蒋先生对儿子的期望,固然随环境的变迁,作适时的修正,但基本的方针和目标是不变的,那就是悉心培养,照他规划好的型模铸造。
蒋先生的理想,受他自己生长时代的局限,是个典型的国粹主义者。认为半部《论语》可以治天下,认为故纸堆里,有为人治事的南针。经国仅十岁,硬要他读《说文解字》,寄给他一部段玉裁注解的《说文》,并且指示说:“此书每日认得十字,则三年内必可读完,一生受用不尽矣。”'2'到了第二年,又去信叮嘱他常读《诗经》、《尔雅》。
蒋先生的两只脚一脚虽踩在革命的大道上,但对革命的认识,却是模糊不清的。“革命”就是狭义打天下做皇帝的新名词。另一脚停在封建残余的陋巷里,认为孔孟思想,将永远是中国文化思想的主流。尽管,他自己到过日本,喝了东洋墨水,却并没有真正呼吸到新时代的新气息,追求过军事常识以外的新知。因此,他还止步在明清儒学和旧礼教的境界里,冲不出去,甚至从未尝试。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呢?在《我所受的庭训》一文中,经国有很详尽的描述:“父亲指示我读书,最主要的是四书,尤其是《孟子》,对于《曾文正公家书》,也甚为重视。”这难怪,蒋先生童年,就是这样造就出来的。他进一步解释读古书的作用时说:“你于中文,如能懂一部四书的意义,又能熟读一册左孟庄骚菁华,则以后作文就能自在了。”'3'
他要经国’‘不愧为蒋氏之子”,认为治国,始于齐家。齐家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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