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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我与太后朝夕相处,她都是一派安宁的模样,从未见过她情绪波动的样子,更不要说象这般失态了。
只听太后语带哽咽道:“傻孩子,你成心要吓额娘吗?你知不知道,额娘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地上,你的身上,都是血,你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象雪一样,额娘当时就吓坏了。”
阿离和朱颜碧裳也轻声啜泣着,苏麽麽抹着眼泪道:“好在格格的身子并无大碍,太后快别伤心了。”
太后这才放开我,握着我的手道:“贞儿,额娘就知道你听了这个噩耗,必定要承受不住,那根弦你的绷的太紧太久了。得到胡宫山的消息,额娘还只不信,直到广西上了折子,额娘一夜都没有合眼,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谁知议政那边就这样着急的把折子给你瞧了。”
我只觉浑身的力气象是被抽光了,想说什么只是说不出来,眼泪却是终于流了出来。
太后见我哭了出来,反放心了似的道:“离丫头说你接了折子,就只是呆看着,一直没有哭出来,此刻哭出来也就好些了。”
小宫女将药呈上来,阿离上前扶我起身,太后亲自端了药喂我。喝完药,我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日过了晌午才醒来,只觉头昏的厉害,阿离道:“一大早,安郡王就过来瞧您了,您只是昏睡着不醒,后来皇上派人请了才过去的。”
我忽然听阿离提及岳乐,一种悲哀在心头蔓延不止,他应该也听说了吧,今时今日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彼此,奢望到底还是成空,他已经等待了我这些年,这一生,我终还是要负了他。那些幸福,似乎在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猛然想起前日里听戏,游园,惊梦,真是莫大的讽刺,那日隐隐的不详之感竟真的应验了。
阿离见我脸色悲喜莫辩,只是出神,顿时着了慌,叫道:“格格,您哪里不舒服吗?”
我本想开口安慰他,一张嘴,却把自己吓了一跳,嗓子沙哑的象是秋风扫落叶般的刺耳,阿离强忍了眼泪道:“朱颜正看着药呢,我去唤了碧裳来给格格梳洗。”边掩面而去了。
不多时,碧裳打水来为我净面,在床上草草洗漱口了事。
朱颜把药煎好端来,阿离服侍我起身,就听碧裳在外头道:“给郡王爷请安。”
话音刚落,岳乐已迈步走了进来,走至床前,接了朱颜手中的药,阿离和朱颜很有默契的退了出去。
岳乐轻轻将药吹凉,耐心的一匙一匙喂我喝下,又给我倒水漱口。
我看着他,眼泪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他叹气,将我拥在怀里,闻着他怀里熟悉的味道,哭得更凶了。仿佛,他总是在对着我叹气,除了叹气,又能如何呢。
半晌,岳乐将我脸上的泪珠温柔的拂去,盯着我的眼睛认真的道:“你放心,这一生,我只认定了你,不管你要去做什么,不管以后会怎么样。”
若在从前,听他这样说,我必定欢喜极了,可如今,以后会怎么样,只有天才知道,我恍惚道:“我前日做了个梦,梦里头,你说我该回桂林了。”
岳乐一楞,随即苦笑道:“梦里头的事情你也拿来和我认真吗?”
我倚在床边,淡淡道:”如果,如果,我要回桂林呢?”
岳乐坦然道:“你是知道的,仕途一直不是我所愿,若真到了那天,我随你回桂林就是。”
我愕然,岳乐又笑道:“放下这一切,我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以后只会被人称为额驸了。”
我从未想过他会这样说,只抱着他又哭又笑的。
到了夜间,太后来看我,道:“皇上已经下旨,准了广西那边扶榇回京,与你父王母妃合葬。不日,李如春就可到达京城了。”
我点头,太后又道:“皇后闹着要来看你,我没有让她过来,就连皇帝,我也不许他来,你好好的静养着,千万放宽心才是。”
我感念太后的体贴,她知道这会子我是不愿意见人的,那些劝慰的话只会让我不停的想起,不停的流泪罢了。
我强笑着对太后道:“额娘,倒让您这样的为女儿挂念起来了。”
太后拍着我的手安慰道:“傻孩子,额娘一直都说你和福临是额娘最心爱的孩子,只要你们好好的,额娘就满足了。”
太后下了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静养,包括皇帝和皇后在内,岳乐却每日清晨来瞧我,显见是得了太后的默许。皇帝和皇后,连带后宫那些妃嫔们命人送了好些东西来,我也懒怠看,只命阿离点收进库房。
十日后,李如春到达京城,皇帝下旨将庭训的灵柩安放在香山碧云寺内,李如春自进宫面见太后和皇上。
皇帝在乾清宫接见了他,随即命他往慈宁宫来,太后命他到后殿来见,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此时也穿了一身素衣陪在太后身侧。
李如春一身朝服,只袖子上暗别了黑纱,进得殿来,磕头道:“微臣李如春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
太后今日穿了朝服,庄严雍容,道:“李大人一路辛苦,请起,赐坐。”
李如春谢恩起身,一旁阿离搬了绣凳请了他坐,他却一眼瞧见了端坐于太后身侧一身素服的我,又跪下来,神色激动,连声对我道:“下属见过郡主,郡主万安。”
我忙起身命阿离扶了,太后道:“郡主在我身边多年,离开桂林之时尚是孩童,李大人怎么一眼就认出来?”
李如春恭身答道:“回太后,臣虽然已经多年未见郡主,但郡主与先王爷长的极象,臣又见太后身边只有郡主一身素衣,是以大胆猜测是郡主。”
太后赞道:“李大人是带兵打仗之人,没有想到居然这般心细如尘。”
李如春道:“多谢太后夸奖。”
太后又道:“广西经历了多年战火,又无人主持大局,难为你们这些定南王的老部将了。”
李如春有些激动,答道:“微臣身受朝廷和王爷大恩,不敢言累。”
太后语带深意的点头道:“朝廷不会亏待你们,郡主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李如春一楞,肃身道:“咱们广西将士翘首以待,盼望郡主回去。”
太后道:“郡主还太年幼,此事以后再议。”
又对我道:“贞儿,我已经下旨,让岳乐和李大人陪了你去碧云寺,等安葬过庭训再回宫吧。”
我起身应了,太后命李如春先出去与岳乐会合,在宫门外等候我,又握了我的手关切道:“早去早回,保重身子,不要让额娘悬心。”
我含泪答了,自进宫来,与太后从未分开过,骤然分开,难免不舍。
阿离和朱颜碧裳已收拾好手底下用的贴身物件,一道随我出了宫门。
已是五月了,外头阳光如火如荼的媚,我和阿离朱颜碧裳坐在马车里,一离开皇宫,碧裳心情大好,指着外头鸟儿不住的说着闲话。朱颜窥着我的神色,只是敷衍着。
阿离亦尤自出神,一会儿,碧裳也觉出什么,闭了嘴不再说话,只沉默的往窗外瞧。
我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还是懒怠着说。
就这样一路沉默着上山了。
第一卷:宫闱生涯 第十七章
山路极是平整,在车中也丝毫不觉颠簸,山路两旁皆种植枫树,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红,从山脚下往上看,象一团团的火焰在燃烧般的耀眼夺目,直叫人屏住呼吸。此时,枫树一片葱翠,倒也如上好的翡翠般鲜翠的欲滴,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干,射在树叶上,斑斑点点,晃眼的厉害。
午后,车队到达碧云寺,住持带着一干僧众恭候在山门外,岳乐下马走过来,扶我下了马车,住持刚要下跪行礼就被我拦住了,我双手合十道:“舍弟灵柩停于此处,劳烦了大师和诸位师傅为他诵经超度,我该向大师道谢的。”
住持道:“阿弥陀佛,这本是出家人应当的,格格何须言谢。”
又道:“世子灵柩停放在普明觉妙殿,诸位请跟老衲来。”
说罢,领着我们进了寺门,普明觉妙殿在罗汉堂北,短短的一截路,我却走的异常艰难,手心里密密的爬满了冷汗,好容易到了殿门,听到木鱼声,念经声,反倒稍稍安心。
镇定了心神,迈步进了殿内,就只见宝相庄严,檀香萦绕,众僧在地上打坐,念着超度亡灵的经卷,围在中间的,赫然是一具棺木,我知道,那里面就躺着庭训,这世上唯一一个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如今他也离我而去了,我楞楞的站在那里,身旁的阿离已是泣不成声。
李如春轻轻走至我身侧,沉痛的低声道:“世子往生之时并未受过什么折磨,还郡主请节哀。”
又道:“这具棺木是上好的楠木,平西王亲自选的。”
我缓缓走过去,用冰冷的手指抚摩着同样冰冷的棺木,冷静清晰的吐出两个字道:“开棺。”
念经声和木鱼声嘎然停住,象是受了惊吓般,众人皆是大惊,住持劝道:“格格,世子已经去了,还是不要再去惊扰了吧。”
李如春亦道:“住持说的是,况且,只怕格格见了更是哀痛,再受了惊吓如何是好?”
我转过身来,看着岳乐,一字一句的道:“我们姐弟一别五年,如今虽是阴阳两隔,我也要看他一眼,不然,就是到了地下,他也不会安生。”
岳乐眼中充满了对我的怜惜,沉声对侍卫道:“没有听到格格的话吗?开棺。”
住持和李如春见岳乐发话,也不再深劝。
不多时,只听一声沉闷的响动,棺盖已经被侍卫打开。
阿离扶着我走近,棺木极高,我伸出手只能触碰到他的脸,手只是颤抖的厉害,温柔的抚摸庭训冰凉的脸颊,早已泪流满面。
分别之时,他还只有八岁,以为我们只是象平日一样藏猫猫,拉着我的手道:“姐姐,你可别走的太远,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我将他揽进怀里,安慰道:“我不会走的太远的,庭训一会就能找到姐姐的。”他这才笑着安心随了乳母去。
我喃喃道:“庭训,你又长高了,象是个男子汉了,你常说等你长高了就可以保护姐姐了,瞧,现在长的比姐姐都要高了。”
望着那张酷似母妃的脸,我又道:“父王总说,我们姐弟两个反了,我象父王,你却象母妃,你不喜欢打仗,害怕流血,甚至还怕黑,庭训,你一个人呆在这儿,怕不怕?”
殿内诸人皆是唏嘘不已,我尤自说道:“庭训,不要怕,父王和母妃在等着你呢,千万不要怕,不然父王又该瞪着眼睛要罚你了。”
阿离哽咽的说道:“格格,您的话世子都听到了,快把棺盖给盖上了,您忘记了吗,世子怕冷的。”
我深深吸了口气,将手拿出来,对庭训道:“别怕,姐姐在这守着你呢,很快,很快,你就可以看到父王和母妃了。”
岳乐冲侍卫使了眼色,侍卫走过来,迅速的合上了棺盖。
岳乐柔声对我道:“坐了这半天马车,你也该累了,去歇息歇息吧。”
住持道:“已经为格格和郡王爷,李大人收拾了禅房,请随老衲来。”
走出殿门,身后又响起有节奏的念经声。
住持安排我们住在了北跨院,即水泉院。院内山石叠嶂,松柏苍翠,且有一股清泉缓缓流出,流入院内的小水池中,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住持命人送来了斋菜斋饭,岳乐命人将膳食摆在了院中水池边,我们两人相对而坐。
我终是没有胃口,草草用些便放下了筷子,岳乐见我脸色暗淡,心神俱灰,很是痛心,道:“太后命我一同前来,就是怕你忧思太过,逝者已去,生者就算再怎么凄切哀伤,也要让逝者安心而去。”
我只恍如未闻一般,道:“岳乐,你说,人死了之后有没有灵魂?”
岳乐摇头道:“我宁愿没有,若王爷王妃能感知你这般模样,又岂能长眠于地?”
一抹凄哀慢慢爬在心头眉间,我惨然道:“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
岳乐将我的头揽在怀里,柔声道:“四儿,若死而有知,其几何离?他们活在你的心里,不是吗?”
月光洒在身上,一片惨淡。
第二日一早,我依旧着了素服,身上不佩带任何首饰物件,来到普明觉妙殿,众僧日夜换班不停息的念着安魂经,我带了阿离盘膝坐在离庭训最近的棺木旁,随着和尚们念经。
日子久了,被佛经浸泡的竟渐渐生出些离世的念头,太后以前说:佛号放入乱心,乱心不得不佛。我一直无法体会其深意,如今却是恍然。
城破之时,母妃曾道,如果能逃过此劫,要庭训剃度出家,想来,这亦是我最好的归宿吧,由此,心灰意冷的厉害。
不多时,太监前来宣旨:定了下葬日子,就在七日之后。
我日日夜夜不离庭训半步,在佛前为他祈福,也为父王母妃和在那场战火中丧生的广西将士们祈福,但愿,来世,都能做个平凡普通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