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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晨玉,华云的脸却绷得紧紧的:“什么喜欢不喜欢!小孩子家好好地上你的学呗!”
晨玉说:“姑,你可真是!俺们班好多女生早就给男生递条子啦!”
华云吓了一跳:“这么说你也给男生递过条子了?”
晨玉说:“姑,你可真能胡扯!人家问你你不说,倒审起人家来了。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那个卓什么则?告诉我,告诉我嘛——”
晨玉没有得到明确回答,但从感觉上她知道姑姑是被那个人的信打动了的,而那就足够了。姑姑终于有了一个喜欢她的、能够通信说知心话的男朋友,晨玉是不能不为之兴奋的。当晚做完作业她叠起了纸鹤。纸鹤叠了两个,一个写了姑姑的名字,另一个写了一个“卓”就怎么也想不起后边那两个字来了。晨玉只得去问妈妈。哪想一问就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妈妈左一句右一句,不一会儿就把事情问了个明明白白。
晨玉睡觉去了,水娟却没有了睡意。为着华云的事儿,年打雷和筱月月付出了巨大代价——筱月月的病至今还时好时坏,牵动着一家人的心——水娟当然不愿意悲剧重演。年卓两家几十年冤怨相结愈演愈烈,丈夫与卓守则又正处在你死我活的当儿,假如卓守则娶了华云,华云做了卓家的新媳妇,后果绝对是不可预料的。她有心找华云劝说几句,想想十几年的恩怨风雨,华云既然动了真情,哪儿是几句话劝得了的!那就只有告诉丈夫,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拿定主意,要等的就是年传亮了。可一直等到十二点,两张眼皮粘到一起,她也没能等到丈夫的影子。
过龙兵 第七章(3)
那时候年传亮的心思都扑在盖小中国楼上。小中国楼对的是小洋楼。打从小洋楼盖起来年传亮就失去了安宁。原本说不讲阶级,地主资本家和贫下中渔都是村民了,可到底年传亮是书记,卓守则是平头百姓,什么时候也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小洋楼一起,出门一抬头、走路一转身就在面前晃悠,那关系一下子就被颠倒了,连做梦卓守则都是一副头大腰粗、挺胸直背的架势,年传亮反倒跟淋了雨的纸人似的,露出的全是嶙峋和狰狞。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克服不了这个威胁,年传亮的这个书记就休想当得安稳滋润。小中国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提上日程的。可盖小中国楼哪儿是件容易事,那天他为着四百号水泥的事儿一直忙到下半夜两点。回家见水娟睡得正香,就悄没声地躺下了,躺下听水娟那边叹了一口气才问道:“还没睡着?怎么了这是?”
水娟翻过一个身,把一只胳膊搭到他身上说:“华云和卓守则的事你知道了?”
“又是那封信?”几天前,年传亮就听说了卓守则派人送信的消息,“我让人问了,全是那些老娘儿们瞎嚷嚷。”
“瞎嚷嚷?我怎么听着不假呢?”水娟说,“我是担心以后那关系……要是让晨军他爷爷奶奶知道了,还不知惹多大麻烦呢。”
年传亮已经粘在一起的眼皮被撕开了:“这是谁说的?华云?”
“谁说的你别管,反正假不了就是。”水娟说,“华云头午还看过信,还激动得不知怎么好呢!”
“哦?”年传亮一个翻身坐起,穿起衣服来了。
“你这是干吗,不睡觉了?”
“让人家掏到老窝了,还睡的他妈那个腿觉!”年传亮一边下床一边咬着牙根子说,“小子!这一次要是让你遂了心,老子这个年字就得倒着写啦!”
紧急对策,天亮时年传亮敲开了镇党委书记的家门,说是急等着要一个报考大学工农班的名额。大学工农班正办得红火,镇上每年都有一个推荐名额。镇党委书记被搅了好梦,没好气地说:“你早干吗去了?春天你不说想不起推荐谁吗!”年传亮说:“春天是春天,这一会儿我可是急用!”镇党委书记说:“急用我也解决不了,镇上的名额给了灯具厂你不知道?”年传亮说:“知道是知道,我是想请镇上帮着说句话,今年先给我,明年我保证还他就是了!”镇党委书记说:“你说得好!人家已经停产复习了半年,不跟你拼命才算怪啦!”年传亮急得跺起脚来:“要你这么说,我是非栽不可了!”就把卓守则怎么写信求婚,华云怎么动了心思的情形说了一遍。镇党委书记说:“那不是好事吗?说不定哪天也给你盖一座小洋楼呢!”年传亮说:“别,你还是帮我想想办法吧!”镇党委书记说:“县教育局苗局长是我同学,要不我领你去问问还有没有空名额?”年传亮说:“哎呀,这可太感谢你书记啦!”
海牛镇离东沧城十四里,年传亮和党委书记每人一辆自行车,刚好赶到上班时把苗局长堵在办公室里。苗局长的脑袋摇成货郎鼓子,说:“没有,绝对没有!名额那么紧,我要是留到现在,头上早叫人砸出窟窿来啦!”见年传亮差点急出泪水来,想了想又说,“要说空名额也确实有一个,是展书记给省里一位处长留的,到底要不要还没准话。就是你得找展书记去。”
年传亮眼睛一亮,随之又暗下了。为着华云,展工夫冷落了他好多年压制了他好多年,如今再去求展工夫,他实在说不出多么?惶。可以眼下的情况要挫败卓守则,唯有让华云离开东沧一条路了;而让华云离开东沧,唯有送她去上大学工农班一条路了:因为原本是东沧一中数得上的好学生,华云对学校和学生生活的留恋年传亮是再清楚不过的,假如能够得到一个进大学深造的机会,华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可如果……一座小洋楼已经让年传亮喘不过气儿,倘若华云再成了小洋楼的女主人,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那就只有找展工夫!只有……年传亮忽然想到展重阳:当年他是与那位展公子一起劝过华云两次的,更重要的是卓守则是他的情敌和仇人,倘若……年传亮的眼睛倏地亮了。
展重阳中学毕业下了两年乡就进了县委企业政治部。企业政治部管的是县属国营集体企业的组织人事、思想政治工作,是不怕没人仰承的部门。展重阳在企业政治部当了两年干事,又到黄海拖拉机厂当了两年副书记,便成了企业政治部副主任。其时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刻。他听年传亮一连叫了几声“展主任”,才似乎记起了:“你是海牛岛的年……”
“年传亮……年……华云他哥。”
展重阳一拍脑袋说:“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十几年的时光,展重阳从一个稚气未消的中学红代会主任变成了一位干练的党政官员,个子高了肩膀宽了胡子硬了,一身绛红色的西装使他显出了气度。如果事先没人介绍,即使迎面走着,年传亮也是不敢与这位差一点成了“妹夫”的人说一声认识的。
展重阳不愿意谈及往事,但听年传亮说起卓守则的名字还是如同被烙了一下。他至今不知道卓守则长得什么模样,却依然刻骨铭心耿耿于怀。他听年传亮把情况和想法说了,才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帮着你要名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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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龙兵 第七章(4)
年传亮说:“这不是没有办法了吗!我寻思着卓守则那小子是个什么东西你最清楚,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他欺负到咱们头上啊!”
展重阳把手里的铅笔转了三四圈,才又道:“话我可以帮你说,名额我也可以帮你问,但老爷子那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要得来要不来,我可就说不准了。”
年传亮说:“行。你能把话说上去就算是帮了大忙。不过要快,晚了我担心……”
展重阳说:“那你先等一会儿行吧。”他起身出门,过了大约半小时又回到办公室说:“行了,情况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你马上到他那儿去吧。”
当了近二十年东沧县的一把手,展工夫的鬓角上落下了一层雪,头上镀了一层银,眼角和原本白白亮亮、好像永远都沾不上一丝灰尘的额头,也爬上了几道若隐若现的蜘蛛网;水晶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也没有了往昔的锐利和严峻。但短发还是短发,一寸多长,干净利落,标准战斗部队的那一种,绝对没有老态龙钟的感觉,军帽一戴,领扣一扣,嗓门一亮,军人特有的步伐一走,还是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老军人形象。坐在宽大的牛皮椅上,展工夫告诉年传亮说,他跟省里那位处长通了电话,青岛师院的那个名额可以空出来了。
“名额空出来不错,可你觉得能给你那个妹妹吗?”展工夫带着几分冲动,“不是我翻老账,你那个妹妹表现很坏嘛!十几年前就表现很坏嘛!原先重阳那么喜欢她,我那么看重她,可终了差一点把我们也栽进去嘛!”
这正是年传亮最怕提起的,他想解释几句却自知解释不了,只得低着脑袋任凭展工夫批去。展工夫批了一通见没有回应,才止住话头说:“算了,过去的事儿我也不说了。要说眼前这个事儿……那个卓守则也是太欺负人了点儿是吧?要是让他这么个得意法儿,咱们这些人也显得太窝囊、太无能了点儿是吧?”
年传亮说:“展书记说得太对了!形势再怎么变,也不能让那些东西骑到咱们头上屙屎撒尿啊!刚才我跟重阳说,真到了那份儿上不但我难看,连重阳和你……”
展工夫一拍桌子站起来说:“行,这个名额就给你了!不过我给的是你年传亮不是你那个妹妹!就你那个妹妹呀,我再有一百个名额也轮不到她,你明白吧?”
“明白!那就太谢谢展书记了!”年传亮感激涕零,恨不能跪到地下磕几个头。
“放心,阶级斗争再不讲,谁亲谁疏、该帮谁不该帮谁,我这个县委书记还是分得出来的。”告别出门,展工夫在年传亮耳边又补了一句。
揣着青岛师院工农班学员的推荐名额回家,年传亮果然看到了华云久违的笑脸,果然没费多少口舌就让华云放弃眼前的一切,答应去青岛一家学校补习功课——工农班学员在有了名额和得到单位推荐之后,如果不能按规定通过相应的考试,照样迈不进大学的门槛,而目前离预定考试的日期已经不足半年,这对于华云实在是短得不能再短了。这样,华云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当晚说定的事儿当晚就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不要说给卓守则回信,连留句话的时间也没抽出来。
第二天凌晨,一台拖拉机拉着华云出了村子。眼看拖拉机消失在薄雾里,年传亮这才拢了拢额前的几缕乱发,轻轻地哼了一声:
“卓守则!小子!”卓守则是半月后估计该有回音时,才得到华云已经离开村子去了青岛的消息的。这使他失魂落魄,认定事情发生了重大变故,问准确是为着考大学工农班走得太过匆忙,心里才安稳了些。可就算是考大学工农班走得太过匆忙,招呼总应该打一个、话总应该留一句吧?就算是招呼来不及打、话来不及留,进城这么多天写封信回来也总还是办得到的。这样想着,他一连几天心里就悻悻的,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晚上一躺下就做梦,做的全是危险得不能再危险、紧张得不能再紧张的梦。一连几天,卓守则不得不买回几包炒枣仁,每天晚上喝起了宁神安眠汤。喝了梦也还是照做,那天半夜惊醒,他找出一瓶酒闷着头喝起来。喝着喝着,一个念头突然蹦出来:名额来得这么急这么巧,会不会跟自己的那封信有关系呢?从一起外逃到回村这么多年,华云对自己从来没有轻慢的表示,就算不肯或者不愿接受自己的求婚,也绝不至于话不说一句、信不写一封的呀!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卓守则觉出了此事非同寻常,而一“非同寻常”,华云的那位大权在握、与自己势不两立的哥哥就被联想出来了。
撇开活埋枪毙的事儿不说,渔船叫行时年传亮的那番话:“他不就是想翻天吗?让他守着那个羊角风和呆子翻去吧!说不准哪天还成神仙了呢”,多少年中就有如烈火钢刀,在卓守则心里不时地烧灼翻绞着。你想让我穷一辈子苦一辈子我就得穷一辈子苦一辈子?你想让我一辈子翻不了天我就得一辈子翻不了身?做你的梦去吧!老子还就是不听你那一套呢!老子还非得当一回神仙,让你小子仰着脸看我不行呢!正是由于这股心劲,从离村进城时,四叔重提吃“天鹅肉”和父亲当年光宗耀祖的往事起,华云就再次成了卓守则生活和奋斗的动力,成了他有形和无形的人生目标。那目标随着第一笔两千块钱的奖金,随着第一宗十三万元纯利润的入账,随着第一次原始股的出手,日益清晰,日益缩短了距离。而当他怀揣上千万存款和股票回到海牛岛,那目标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离婚和安置青草、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