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思 维的画面谈化,变成深蓝色的海,在眼前飘动。他想象塔拉瓦环礁是什么样子:灰白色的珊瑚沙滩、翠绿的椰林和麻疯桐、飞机草、咸水湖、海鸟……也许挺美,也 许很单调,只不过是一个毫无特色的环礁,海神厌弃的一只形状怪异的戒指。他又点上烟,摇摇头,头很沉重。酒喝多了,他酒量相当大。“我的灵魂啊!你已经听 到了号角的响声,战争的警报。”他默念着圣经《耶利米》书中的一段话,手心渐渐渗出汗来……
蒸 汽机的“咣咣”声又把他拉回现实中。惠特尼拿出一支雪茄,咬掉烟头,点上火。烟雾又开始缭绕。他的确在“亚兰·勃拉特”号船上,船队正在向北朝着赤道开 行。此行的终点是塔拉瓦环礁。他不敢想,塔拉瓦会不会是他一生的终点?它太小了,似乎值不得动此大军。然而战争中的事很难说,当初日本人也没把亨德森机场 放在眼里。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用鲜血在卡纳尔换来的经验都用不上,因为塔拉瓦是珊瑚岛,它上面没有雨林和溪流,没有沼泽和山岗,没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植物和动物,只有一点和卡纳尔相同,就是那里也有一个重要的机场。
惠特尼看着作战计划上的海图,吉尔伯特群岛在日期变更线和赤道的交点附近。他十指合拢,搁在脑后。一会儿,他眯上眼睛,想象着:
一个珊瑚环礁……
2
珊 瑚虫是低等的腔肠动物,体形象只口袋。边上有许多花瓣状的触手。每逢涨潮或夜间,它能变幻出鲜艳的色彩,用触手猎杀浮游生物。人对珊瑚有错觉,以为它们总 是树枝状的鹿角珊瑚、美丽的玫瑰珊瑚或莲花珊朗。其实,最多的却是毫不起眼的灰色造礁珊瑚。它们在温暖的浅海里娇生惯养,生长繁殖迅速,分泌出石灰质,构 成自己的铠甲。一代代珊瑚的骨骼叠成了巨大的金字塔。日积月累,历经千万年,它们几乎布满了热带海洋。如果它们不那么严格地挑剔环境,这群不到一厘米长的 小家伏也许会填平沧海。
珊 瑚环礁很少是真正的“圆环”,多是圈形的礁体,什么形状的都有。太平洋上的环礁都有一个大致相似的历史:一个小岛,四周长满珊瑚礁,包围岛子的礁区叫礁 盘。后来地壳变动,岛子沉入海中,珊瑚上长,礁盘渐渐出水,就形成了环礁。没入海中的岛子顶部变成一个咸水湖,往往是天然良港。海浪打碎了脆弱的珊瑚礁, 渐渐把它们磨成灰白色的珊瑚沙,因而珊瑚岛顶部平坦,略加修理,就是飞机场。为越过礁盘,陆战队吃尽了苦头;为争夺礁湖港和珊瑚岛机场,美军和日军流够了 血。
柴 崎惠次海军少将走在滚烫的沙滩上,珊瑚沙灰蒙蒙的,反射出刺目的阳光,他戴着一副墨镜。矮小的柴崎精明强悍,所有的关节都带着冲劲。他是仙台人,,仙台人 往往能说又能干。他用正步来测量自己的领地——贝蒂欧岛。它的轮廓象一只挺胸的海马,又象一只栖息的大鸟,最长的一条边是鸟背,朝着海洋方向,长三千四百 二十米,最宽的是带嘴的乌头和鸟腹,宽一千六百零五米;鸟脖子比较细,鸟尾巴部分最细。他上岛那天就看中了它,在岛上筑起了飞机场。
从 空中看塔拉瓦环礁,它大约呈三角形。东边长十八海里,南边长十二海里,每边都排列着一串狭长的珊瑚岛,共约有二十几个。塔拉瓦西边长十八海里,是一排堡礁 和暗沙,在低潮时才出水。一道白色的碎浪在西边翻滚,航海者知道下面有可怕的礁脉。贝蒂欧岛是塔拉瓦环礁南边上的岛于,位置在尽西头。由于它各方面条件合 适,就成了机场岛。所有的日军重兵都驻扎在贝蒂欧岛上,以保卫塔拉瓦唯一的机场。从军事角度看,塔拉瓦的象征是贝蒂欧岛。
柴崎从来就认为:贝蒂欧就是塔拉瓦。
柴崎五十二岁;父亲是个做小买卖的生意人。他有正规的军校学历和资历:广岛幼年学校、士官学校和陆大。他升迁慢,吃亏在个子矮和没有裙带。这都怪他过急地讨了个小地主的女儿,而没有娶关东一带的大家闺秀。所以,他潜意识地要拼命努力,要出人头地。
许 多朝鲜苦役在沙滩上忙碌。他们沉默、疲倦、表情呆板,全身光裸,只穿裤衩,如一群蠕动的牲口。他们把一个个三脚架打入沙滩和浅水处的礁盘。那些椰木三脚架 用骑马钉和铁丝固定,高一米半到两米,宛如一个个低矮的金字塔,专门用来防止登陆艇冲滩。一艘油漆斑剥的拖轮鸣叫着,把驳船拽到礁盘区,倒下粗糙的混凝土 三角锥,制造人工暗礁。几个日本兵脱光了上衣,大声吆喝,监督朝鲜劳工干活。
贝 蒂欧腹地,有一个三条跑道的机场。三条跑道围成三角形,主跑道顺着鸟的头尾方向。除了跑道之外,所有的地方都被掘开了,像密密麻麻的土拨鼠洞。施工的人们 忙碌得如同蜂巢中的工蜂。大部份防御工事正在收尾。盖沟覆上椰子木和波纹铁皮,再推上沙子。地堡和暗火力点都用钢轨、钢板和椰木盖顶。地堡之间构成交叉火 力互相支援。轻机枪和九三式重机枪安放在枪座上。每隔几个机枪巢就设一门步兵炮。关键地点的地窝中隐蔽了坦克。跑道四周有高射炮。一百多挺12.7毫米高 射机枪也可以改打平射。海滩上布满了地雷。每三百米海岸有一门海岸炮,那些八英寸口径的英国维克斯大炮是从新加坡要塞搬来的战利品。整个工程,严格按设计 图纸施工,一丝不苟,稍有偏差,推倒重来。柴崎领会了军校中德国教官麦克尔倡导的普鲁士精神的内核,他不是在修工事,而象在建筑一个大歌剧院。
柴 崎粗硬的头发中已经有许多白丝了,但仍然野心勃勃。他站在一个峻工的大防空洞顶上,摘下墨镜,用手遮住太阳的毒焰,目光落到形影不离的指挥刀上。一群与他 同时代的将官们浮现在他脑际。山下奉文打下了新加坡啦,饭田祥二郎侵吞了缅甸啦,本间雅晴在菲律宾几乎捉住麦克阿瑟啦,今村均征服了荷属东印度啦……等 等。他已经从戎三十五年,仍毫无建树。他嫉妒他们,可是并未感到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多舛的命运会有转折,也许遥远,也许很近,就在塔拉瓦。
太 阳西斜了,没有风,麻疯桐叶垂下来。人们的汗水在皮肤上凝成盐霜。由于岛上淡水稀缺,人们很少洗淡水澡,满身污垢,盐霜一层叠一层。东一摊西一摊的日本工 程兵渐渐抬起头,似乎想歇一歇。柴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们跟前,双手攥拳,大声吼着:“诸君,加油干吧。美国鬼子快来登陆啦!卖力点儿!”
黄 昏,太平洋上燃烧起嫣红姹紫的晚霞,一艘货轮从环礁西边和南边的缺口水道开入塔拉瓦的大咸水湖。贝蒂欧岛向咸水湖的一边有很宽的礁盘,船无法停靠在岛上。 柴崎登岛不久,就指挥配属他的第四舰队海军工程队用椰木修筑了一道六百米长的栈桥。无论涨潮落潮,船都可以停靠在栈桥北端的码头上卸货,十分方便,咸水湖 成了巨大的避风港。
名 为“曙丸”的货轮在码头上挂缆以后,各种军用物资、器材和生活用品很快卸到岛上。随船来了一位《读卖新闻》的记者贺川英良,专门来采访吉尔伯特前线。柴崎 把他接到自己的指挥部。那是一座截头四棱锥金字塔式的大碉堡,钢筋水泥壁厚两米,大部分都深扎在珊瑚沙下面,与其说是一座丑陋的宫殿,不如说象座监狱。它 是一只任何炮弹都无法摧毁的永恒的大保险箱。
柴崎请贺川用饭。勤务兵铺上白布,放上一碗酱汤、一碟腌鱼头、一碟咸萝卜条,还有一瓶白酒。吃到中间,勤务兵又端来一碟裙带菜。“偏远荒岛,实在拿不出象样的东西来招待您,多关照啦。”柴崎举起酒杯。“东京有什么新闻吗?”
贺川也举起杯子:“多谢。国内很吃紧哪。自从瓜达尔卡纳尔撤退以来,俾斯麦海战中损失很大,估计敌人要大举进犯。其他的无非是围棋赛啦,菊花会啦。国内也很困难,食品配给少,发外食券。稍有点儿劳动能力的妇女和老人都承接了政府的军用品活。我们正在案中力量生产飞机。”
柴崎表情严肃地说:“贺川君,拜托贵报转告国内父老:皇军士兵将在防御战中证明,他们坚如磐石。请天皇陛下圣心安乐”。
“多辛苦啦,柴崎将军。还有什么要转告的吗?”
柴 崎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他的思想。他终于说:“美军反攻菲律宾也好,进犯日本本土也好,中间都隔着密克罗尼西亚群岛。它东西长三千海里,构成我军的防 线。它虽然有上千的海岛和珊瑚礁,关键的只有三个群岛,像卷心菜一样一层层包起来,保卫着日本。贺川君,您看,最里层是马里亚纳群岛,中间是马绍尔群岛, 最外层就是吉尔伯特。只有在这些群岛的某一个海岛上占据飞机场,才能掩护舰队在下一个群岛登陆。一环扣一环。用美国人的话讲,就是一串多米诺骨牌。吉尔伯 特群岛只有马金岛和塔拉瓦岛有机场。马金环礁的机场是水上飞机场,陆基飞机不能使用,只有塔拉瓦环礁才是关键。”
柴崎的脸色更加严峻了,在惨白的气灯光下,在墓穴般的指挥所里,俨似带着赴死气概的武士。他大声说话,露出尖利的牙齿:“塔拉瓦是第一块骨牌。尼米兹一定会把手伸到这里。我要砍断他的爪子。塔拉瓦自夸是东京的门锁。”
贺川受了感动。他酒喝多了,脸涨得通红:“柴崎少将,日本国民会感谢您的。阴暗的战局中。他们需要鼓舞。天皇陛下的圣心也该得到安慰。”
酒 后,柴崎显得气度轩昂,像著名的武士武田信玄和楠正成。他吟了俳句,唱了自己家乡一带的民谣。他谈笑风生,富于儒将气派,甚至谈及今井登志喜((1886 一1950),日本历史学家,)教授的西洋史、松冈洋右前外交大臣的政治见解和笠信太郎先生在《朝日新闻》上写的经济评论。他说他内心倾向近卫文磨公爵内 阁的温和路线,这一点同《读卖新闻》总经理正力松太郎先生的观点很接近。但是他苦笑着说:“战争中,我首先是军人,然后才是日本人。既然打,就必须打得象 个样子。”
他们谈得很晚,柴崎没有出去检查工程进度。自从登上贝蒂欧,这还是头一次例外。
第二天,他送贺川上船,道别时他还问:“正力君赞助的巨人棒球队还在赛球吗?我一直为他们捧场。祝他们继续得胜。”
贺川挥挥手,“东京见,到时候我请您喝祝捷酒,在银座…”
柴崎眼中闪过了一丝悲怆,但只是一瞬间,他立刻说:“好吧,还有青柳的艺妓。”
船 开了。他的目光随着“曙丸”从咸水湖转向大海。他更清楚了,自己的命运就在塔拉瓦。他立刻召集了他的部队:精锐的海军佐世保第七特种登陆部队和第三特种基 地部队。黑压压的一片士兵的身形,排列在机场滑行道上,个个精神抖擞,人人训练有素,一共两千六百十九名,一个顶一个。
他先吹嘘了一通“大好形势,”接着,分折了战局,他告诫士兵们,美军必将在贝蒂欧登陆。“这场战斗敌优我劣。必须把敌人诱入我军固定防御炮火射程,将美国鬼子消灭在岸边和礁盘上。诸君不要抱什么幻想,我们必须背水拼杀,直至战到最后一人。”
一 天天过去,堪称“伟大”的防御工事终于峻工。连施工的第一一一轻工兵联队和海军第四舰队工程队也被他强制留下来。这样,他又多了两千二百十七人,多一个人 就多一份儿力量。他感到决战的日子已经迫近,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自从“曙丸”离开塔拉瓦以后,竟没有一条船来过。美军的潜艇绞索渐渐地勒住了吉尔伯特的 脖子。悲惨的事发生了:一般轻巡洋舰载着半个联队的士兵和全部装备增援塔拉瓦,行至马绍尔群岛的贾卢伊特环礁附近,遭到美军潜艇袭击。四条鱼雷把舰尾炸得 稀巴烂。四百人淹死,八百人挣扎着爬上了贾卢伊特岛,大部分连裤衩也没剩下。
柴 崎知道他不能指望外援了。他要孤军坚守贝蒂欧。塔拉瓦是他的归宿,也是他的顶峰。他的全部心血、智慧、力量都融合在贝蒂欧的珊期沙中了。他把工事修了又 修,改了再改,不断调整,加固,变得坚固非凡。他派人测量水道。布置水雷,记录潮汐,测好火炮射距,连贝蒂欧朝着咸水湖的一岸也做了布防。他的海军陆战队 士兵,一再演习、评比,仿佛一只幼虎,不断地练习扑向猎物……
贺 川英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写了一篇极生动精彩的吉尔伯特前线采访记,还附了柴崎将军小传。发表之后,反响热烈。其中最后一段。译成了英语向全世界广播。号 称“东京玫瑰”的户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