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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时候还有“艺术评论家”的美 名。公平而论,《俄克拉荷马州》在轻歌剧中不算最优秀的。它的打击乐多得刺耳,号也集中在高音区,丧失了柔软和圆润。它受欢迎,反映了国内战时的调子,不 是太尖就是太哀。
陪 惠特尼一起来的是他的一位西点同学汤普森中校,他现在正在海军里搞密码破译工作。汤普森有机会多看几场戏,多听几首收音机里的流行歌曲,认为惠特尼的看法 很正确。他对上校说:战争本来就是人类的一种反常举动,美国国内虽无战火,毕竟也失了常态。像《银白色的圣诞》一曲,一唱开马上流行;《你的面包里没有肉 丸》一曲也是一样,越唱越消沉,越唱越觉得现实就是那么回事。他们有一股怨恨,流行歌曲成了他们的唧筒。
汤普森是个歌剧迷。他平时钻到枯躁的数字堆里很疲倦。他只说了几句话就一心一意看戏。惠特尼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戏,他有时打量一下四周的人群,有时干脆盯住穹顶上的吊灯。他的神经在炮火和死亡威胁下已经钝化,他由一个绅士派的英国贵族渐渐变成了一个土大兵。
他 溜了一眼包厢里的人。许多人穿着夜礼服,打着硬领结,他们是政府官员。华盛顿同其他城市的区别就是吃官饭的人最多。战争丝毫也改变不了美国的官僚们。他们 仍然大腹便便,脸色疲惫,喝着过多的酒,吸着超量的烟,夹着公文皮包象鸭子走路,扯起嗓子像公牛一样辩论,制定一个又一个战时法案。他们只是从报纸和收音 机中了解战争,谁也没上过前线。有一次后方机构发起募捐运动,某位州长竟拿出自己用旧了的供练习划船用的健身器。工作拖拉,人浮于事,在雨后蘑菇般设立的 新机构中,供养了一大批闲人。许多人借战争名义,中饱私囊。他们设计出各种各样的配给券,制定出各种各样的繁琐的物资审批手续,今天给这个“绿灯”,明天 给那个“一路放行”,都放行等于都不放行,都优先等于没有优先。连肉类、脂肪和奶酪也要凭分数制配给,除了后方居民怨声载道,前方将士处处不便而外,他们 简直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们中的某些人,还是美国人最憎恶的“铜头蛇”。
美 国的商人依然存在,经理依然存在,银行家仍然存在。他们仍然在推销自己质次价高的商品,仍然在利息上锱铢必较,谈不上什么爱国主义。他们把世界大战变成一 个前所未有的大好时机,正在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中准备成立国际银行,重新确定美元同黄金的比价。军人们流多少血,他们就赚多少钱。
汤普森感觉到老同学已经不习惯首都的社交界了,但他不动声色。幕间,他有意指着观众中一些妇女的服装聊起来:
“美国的父亲们和兄长们都上前线去了。中学女生早早就参加了工作,她们总爱穿短袜子,所以‘短袜少女’一词就流行开了。带帽子的风雪衣代替了绅土派的风衣,女孩子们在蓝斜纹布裤子上面穿男人的衬衫。她们专看三种妇女杂志:《小姐》、《魅力》和《十七岁》。”
突 然,演技还不太熟练的苏姗娜小姐跳扭了脚,于是台下大哗,其中有一名妇女声音最尖,惠特尼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她。对妇女挺有研究的汤普森中校说,“现在妇女 最流行的服装就是她穿的这种样式,模仿军装,戴英国伞兵式的贝雷帽。你看,她还戴着一个黑色的戒指,准是黑玉料的,这也是一种时髦:它告诉人们,她有个男 朋友在军队中服役。”
这位校友对妇女真是工于心计呀。惠特尼听说过许多国内的流言,大多是战壕中的士兵们编出来的。他们对国内的小伙子又嫉妒又憎恨,担心自己的老婆或者未婚妻让他们给拐骗了。他不晓得汤普森是不是这号人,如果不是,他怎么能对妇女了解得如此之细呢?
那个戴贝雷帽的年轻女子长得相当标致,惠特尼上校不禁拿范尼尼小姐同她来比较。他注意到那女子身边有一位军官作陪,准又是汤普森式的人物。但是幕间亮灯的时候,他发现那人竟是艾伦·李。
艾 伦·李已经被提升为少校。他穿着少校军服,兴致勃勃地对那位小姐讲着什么。艾伦彪悍强壮,坐在文职官员们中间非常醒目,一些年轻姑娘都情不自禁地看他。一 般地说来,美国最优秀的青年人大都穿上了军装。在妇女们的日常生活中,斯本塞·屈莱塞(四十、五十年代美国性格型男明星.)式的“骑士”的确很少了。尖叫 过的小姐很清楚她身边人物的价值,不断同李少校柔言蜜语,每当灯光转暗,就依偎在艾伦宽阔的肩膀上。
惠 特尼本来想同艾伦·李打招呼。李也被提名国会授予荣誉勋章。这种勋章是美国军人的最高荣誉。在一个剧院中同时出现两个提名者,本身就构成了一条新闻。在塔 拉瓦战役中,还有三个人获得了这种殊荣,他们是,小亚利克山德·波内门中尉、小威廉·包得隆上士和威廉·霍金斯中尉。可惜他们三人无法坐在这家剧院里,他 们都长眠在贝蒂欧的珊瑚沙下面了。惠特尼决定不去招呼艾伦·李。他不想打断李同贝雷帽女士的绵绵情话,也不想惊动记者,他只想获得一种宁静。汤普森也好, 艾伦也好,让他们想自己的事儿去吧。
第三幕之后,有一刻钟的休息。剧场灯光大亮。观众纷纷站起来,成双成对,挤入休息室。
惠特尼坐在他的包厢里没有功。他让汤普森去休息室抽烟,他双目微闭,头颅后仰,好一会儿,才睁眼打量剧院的天花板和吊灯。
他还是头一次坐在福特剧院里看戏。著名的福特剧院早已名垂史册。一八六五年四月十四日晚,疯狂凶悍的刺客约翰·威尔克斯·布思,在这里使用一柄铜制的大口径单发手枪,对准亚伯拉罕·林肯总统的头颅开了一枪。
当时,林肯总统和夫人就坐在惠特尼现在坐的包厢里。这个包厢,目睹了合众国历史上最严重的时刻。
福 特剧院在华盛顿E街和F街之间的第十街上,是一个很旧的英国式建筑。舞台、包厢都保留着伊丽莎白时代的模样。七十九年前,林肯总统在剧院中度过了他一生中 最后的一个半小时。那天上演的是一出英国戏《我们美国的表兄弟》。凶手事先早把福特剧院摸透了。总统包厢一前一后有两扇门,前门锁死了,后门却被布思钻了 一个窥视孔。林肯那种伟人的直觉告诉他晚上会有不测。他在当天曾对陆军部的人说:“我相信有人要杀害我。”“我不愿意去。”“我根本不想看这场戏。”
林肯的卫士帕克也不愿看这出戏,他玩忽职守,到大街上喝酒去了。凶手看到了机会。也是在戏换幕的时候,他拉开了后门,举起手枪,眯缝起一只眼睛,对准五英尺外的伐木工出身的贫民总统,凶手为了使奴隶制度长存在北美大陆上,扣动了扳机。
惠特尼仔细地目测了后门到座位的距离,那个窥视孔还在,林肯坐过的扶手摇椅也还是原样,一切历历在目,仿佛眼前还可能发生似的。一个人就能改变历史,尽管他那么卑微、猥琐,毫不足道,
结束休息的铃声响了。艾伦·李同他的女朋友回到了池座。汤普森中校也回来了。他看到惠特尼在打量包厢,也抒发了一通感怀,
“美国每逢危难之秋,上帝总派他的使者来引导美国人民。独立战争时代有华盛顿,内战时代有林肯,现在又有罗斯福。和平时期有平庸的总统,战争时期有伟大的总统。查尔斯,真不可设想,这十年来,如果没有罗斯福在总统的舵位上,美国这条船会开到哪里去?”
惠特尼回想起昨天接见时总统的目光,深有同感。
大 幕拉开,苏珊挪又唱起来。这次,惠特尼渐渐集中了精神。他迅速地适应了和平首都的正常生活。青年时代的贵族化教育在他的神经中植下了艺术的种子,虽然战火 把他陶冶成了一个职业杀人者,终究本性难移,缪斯又把他拉回艺术的圣殿中。他开始品味苏珊娜的歌喉。她的音色介乎戏剧女高音和花腔女高音之间,喉音和胸腔 共鸣都不错,基本上是意大利喜剧派的唱法,看来捧场者是行家,并非夸大其词。
惠特尼进入了音乐的意境中,他的痛苦、他的仇恨、他的战斗、他的光荣都淡化了。交响乐队是第一流的,无论哪种乐器都无辩可击。汤普森中校对惠特尼摆脱战争幻觉很高兴。他说《俄克拉荷马州》这出戏一定能演红全美国。
惠特尼灵敏的感觉告诉他身后的那扇门开了。但他既不是大人物,也没有布思一类坏蛋来搅扰剧场。来的是一名海军中尉。他有礼貌地对惠特尼上校行了一个军礼。
“我是西奥多·詹宁斯中尉。我从海军部来。您是查尔斯·惠特尼上校吗?”
“我是惠特尼。”
“这里有一封给您的电报,请签字,对不起,打扰您了。”
惠特尼接过电报纸展开,上面写着:
亲爱的查尔斯上校:
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将乐意为您提供一个观察“燧发枪”作战的机会。您在塔拉瓦的经验也许能派 上用场。
请立刻来珍珠港,一切由我安排。
您忠实的霍兰德·史密斯
海军中尉詹宁斯没有走。他等待着惠特尼的回答。惠特尼耸耸肩:“走吧,一场好戏看不成啦。”
“你将看到比这里精彩一百倍的好戏。”汤普森拍拍朋友的肩膀。“我真羡慕死你们这帮家伙了。我怎么就没有这种福气?”
惠特尼叹了一口气。现在,他又要从但丁描写的净界重新下地狱啦!谁让他是个军人呢!
汤普森中校对这种戏剧性的送别早巳司空见惯。首都就象一个巨大的心脏,迎来四面八方的疲乏的衰竭的厌倦的人流,给予他们新的信息,新的力量,新的氧气,最后又把他们泵射到四面八方。管密码的中校不假思索地背了一段莎士比亚的台词:
“那么你就向前猛进吧,但愿命运照顾你,做你的幸运的情人.”
惠特尼苦笑着。虽然两年多没有再翻莎士比亚的剧本,但小时候记住的东西总是难以忘却的。他接着背下去:
“从今天起,伟大的战神,我投身在你麾下,帮助我,使我象我的思想一样刚强,使我只爱听你的鼓声,厌恶那儿女柔情。”
7
在日本东京永町、狄洼、轻井泽、箱根、汤河原等地。有一种风格独特的别墅。本世纪三十年代和四十年代初,任何人一靠近这种别墅,就会受到警卫的严厉呵斥。人们只能远远看到别墅的围墙中长满了松树、丝柏和枫树.灌木丛间开着五彩续纷的鲜花。
一九四四年三月底的一个夜晚,在东京狄外庄的那个别墅
里,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帷遮住。屋里,电灯罩套上了遮光伞,昏暗的光线洒在模糊的贵族气派的豪华家具上。屋中的客人看不清墙上挂的一幅北斋的名画《布袋》,却可以隐约辨出一首草书的诗: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照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
肯将裹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如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我骨瘴江边。
条幅完全用汉字,草书写得相当潇洒。
室内的空气沉闷而浑浊,收音机里传出一曲日本的民间小调。
“近卫公,”一位老人开腔了。“我们已经丧失了马绍尔群岛,拉包尔被包围封锁,新几内亚的阵地越失越多,东条首相彻底失去了人望,日本在这场战争中正在输掉。我们必须采取行动,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被称为“近卫”的人,就是三度出任日本首相的近卫文磨。
自从东条英机上台后,近卫文磨一直隐退在家中,唯恐躲得不够远。他经常在自己众多的别墅中东住住西住住。即使如此,宪兵队特高第一课课长中野正刚大佐,仍然派出自己的鹰犬,牢牢地控制着前首相的行踪。
近 卫公爵今年五十三岁了,显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他身高五尺七寸,穿着规矩的和服。他年轻的时候爱穿西服,兴趣却是日本式的:古玩,字面,绘画,藏书,特别 注意收藏中国古书。这方面他有很高的鉴别力。他的清秀中带着沉静,在狂热的日本人中显得鹤立鸡群。尽管他年轻的时候玩过高尔夫球和棒球,还粗通一点儿马术 和剑道,但他的身体始终没能好起来。他出门的时候随行人员中专有一人背着药箱,汽车的暖气也经过改装。
息影政坛后,他的病反而加重了,呼吸系统本来就不好,肠胃也越来越坏。近卫从来不抽烟;现在,连酒也很少喝了,尽管他酒量相当大。
他虽然已经下野,周围却始终聚集着一群政客和军人,他永远是他们的无冕之王。太平洋战争之初,日军势如破竹,全国沉浸在“万岁”的狂欢个,大街上行人如痴如醉。熟人来向近卫祝贺,近卫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