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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来到那个黑糊糊的车间。工人们全戴着防尘口罩穿着炼胶服,在几部类似水泥搅拌机的机器旁忙碌着。车间呈长方形,至少在四百平米左右,高度约在十米开外,一根拱型的铁架横跨其上。当厅就是那几部搅拌机了,但无疑是炼胶机!由于整个车间全是乌黑的,四周的东西一时还难以分辩。大全压根就没有进来,只在门外窥视。一个瘦小的半大老头向我走来,看样子年纪也不是很大,但由于通身乌黑,就有点……“有啥事?”他摘了防尘口罩问,这一部分倒没有被污染,只是鼻子下面有点黑,很象日本鬼子的仁丹胡。
“俺是才分来的,到这儿看看,有些事也想问一下。”“有啥事就问我,我是拿事的!”我们已经到了外面,于是大全问:“你就是车间主任了?”“不是主任,这车间没主任,谁年龄大就是谁,我年龄最大,今年快五十了。”“师傅,你们这儿能要几个人。”“要几个?都来我才高兴呢!”大全一听就傻了眼,站到那儿再也不问了。“师傅,你知道我们工资多少?”“你们我不知道,我一个月拿四十八块五,跟我的年龄也差不多!”这就行了,还要问什么呢!但是大全却说:“人家拿四十八块五,你可不一定。人家来多长时间了,你才来几天。”也是,和晓梅她厂一样,没有可比性,看来这个问题还是得等到学习班结束才能得知。而学习班已经过去五天了,离这个悬念揭晓也为期不远了。
大全回去后把这件事向王发说了,王发却说:“也不一定,有些人就不能去炼胶车间。”谁不能去呢,当然首先是瘸子,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呢?大全说:“到时候我就把我的病说严重点。你不去可不行,你是尿床病,跟炼胶没关系。”“谁说没关系?到时候我尿到它炼胶机里去!”大家不禁一笑,王发却正色说:“不过最后还是要依照病情分呢。”于是大全问:“那你说,我这病该去不?”这个问题王发就不能回答了,毕竟只有六个人,张三不去李四就得去,王发显然也是不想去的。不过他说还是要依照病情分,看来我去那里是无疑的了。你不是犯病时大喊大叫吗,防尘口罩封着你的嘴你喊什么?你要摘下它也可以,你就吃粉尘去吧,准保让你吃个够!你喜怒无常也无所谓,只要生产秩序正常就行了,而我的病绝不会影响到秩序的混乱。至于那个炼胶机,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工人们的手压根就不向里去,只是把一些黑色的粉尘不断地往进掺。由此看来,我的病对这个车间,这个车间对我,都不会造成任何的后果!想到这里,我不禁微笑了一下。也许招工办在对我分配时事先到这里考察了一番,当然绝不会为了我下这样的功夫,但这个车间这样地适合我却是我想象不到的。
晚上,晓梅又问:“女的在你们厂都干什么呢?”“干什么的都有,但炼胶车间却没有。”于是她说:“要是咱俩能换就好了,我去你们厂,活轻松又离家近,我就有时间照顾娃了。你去我们厂虽然远点,却不用去炼胶车间了,俺们厂男的都是好工种,工资又高。”“又不能换,你说这些干什么。”她不说了,我却问:“和你一起去的男的都干什么呢?”“不告诉你了吗,都是好工种,工资也……”“但是换不成呀,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事在人为,也不一定就换不成。”“怎么人为呢?”“明天你先给你们厂说说。”“不行的事,我说那干什么。”“你说说又怎么了?行了行,不行了权当没说。”“我怎么说?”她想了想说:“你就说你有一个表妹,或者一个同学,非常想来橡胶厂。她就是图个近,也没有别的原因。”我含糊地答应了她,她又说:“就算你去不了我们厂,咱们在一个厂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去不了你们厂换什么呢?”“你先去说说呗。”
第二天休息时我就找厂长说了。“这根本不可能。你想吗,咱们厂是劳动密集型作业,重体力劳动占的比重很大,要那么多女的干什么?虽然厂里有一些女的,但都是对厂子的发展做出过贡献的。这次招工,我们原则上是一个女的不要,但是没有办法,招工办非要搭配不行,又都是有一定关系的。这几天,我正为这几个女的分配头疼呢。书记年龄大了,什么事情也不管,叫我看着办。你说她们都有病,我把她们安排到哪里呢?”没想到,厂长倒问起我来了?虽然事情办不成,但厂长无意中却向我透露了分配的信息:男的全是炼胶车间无疑,当然瘸子除外。至于女的吗,现在还不知去哪里呢。
回到会议室瘸子正在念着:“试看不肯改悔的走资派要把我们带向哪里……”这几天大家都在为分配担忧,唯独他好象压根不操这份心,仿佛他那条瘸腿还成了优势似的,念文章时还不断地抖着它,气得大全说:“我真想把他那条腿也打断了!”我把厂长的话对大全说了。“我想着也就是这样子。”这次他却不以为然,但是他又说:“要说重体力劳动占得比重大,也就是炼胶车间了,其它车间有什么呢?”“但是厂长说,那几个女的也不好分。”“女的有什么不好分的,实在不行,给咱们一人一个,当媳妇!”“都是有病的,你也要?”“咱们不都有病吗?”我忘了,他是真有病,而我却没有。
王发这两天没有来,听说正在积极活动,准备调出这个厂。刚来就调动,这似乎也不好。“你没有活动吧?”我问大全。“我要是有门路,也不来这个厂了。”实际上,目前看来,这个厂除了炼胶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炼胶能拿上熟练工的工资,那就十全十美了!我现在关心的仍然是工资,只不过这两天受晓梅和环境的影响,加之又去了一趟炼胶车间,就有点……现在既然去炼胶车间已十之八九,我就又往好处想了。炼胶车间虽然又苦又累,但是工资一定很高。炼胶是一个毫无技术可言的工作,不必象其它工种那样学上三年。这样,也就免去了那十八块五的艰难学徒期,那样的工资,对我一个拖家带口的人来说,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维持的!仍然是那个老主意:我的最终目的是上大学,并不在乎眼下干个什么。只要我在炼胶车间好好干,每月有四十多块钱的工资,就足以养活我和我的家小,还可以孝敬奶奶。我解决了衣食住行,处理好了各个层面的关系,也就会追求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我再一次感到,是物质决定了精神,而不是相反!那么,就再设想一下精神方面的需求。由于我在炼胶车间好好干(一个月四十多块钱的工资,我没有理由不好好干。),我的表现一定是全厂有目共睹的,那么我也就具备了被送入我心目中殿堂的资格。由此看来,任何事情都要看怎么看,有好处就有坏处,有坏处也不一定就没有好处。唉,我怎么想起了张风莲的话?
炼胶已经不再是那么可怕了,炼胶车间似乎也不再那么黑暗了,相反,它竟然在我的面前闪闪发光!那黑色的粉尘也变成了朵朵白云,在蓝天上飘荡。那硕大而又乌黑的拱梁,竟化成了一道彩虹,一架通向我心目中殿堂的云梯!
整个学习期间谁也没有说工资,仿佛就我是一个物质的人。大全甚至说:“你操那份儿闲心干什么?给多钱就拿多钱,那都是国家规定的,谁说了也不算数的。”又是政策、又是规矩!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截止目前,我还没有找到否定它的依据。“要是给你十八块五,你干不?”“只要不是炼胶车间我就干。”我和他竟恰恰相反。
学习班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天王发也来了,看来是无果而归。听说还找了一个女的对调,真是可笑。更为可笑的是,劳资组长告诉他,“学徒工就不能对调,你怎么连这也不懂呢?”学徒工!这么说来都得学徒了,炼胶也不能除外?现在,我们六个男的全分到了炼胶车间,但是又来了一个却分到了电工班。瘸子呢,竟然去了厂办,真不知厂办要一个瘸子干什么?不过他到了厂办后,瘸得也不是那么厉害了,厂长在前面走,他也总能跟上,看样子还是厂长的秘书。“我要告他厂里呢!”大全说:“咋能把一个工人弄成干部呢?”看来他是少见多怪:老陈小陈不都是工人吗,老陈还是劳资组长呢!“人家那是在厂里干了多年了,他才来几天吗!”大全心里不平衡也是可以理解的,都是一起来的,他怎么就到了厂办呢?但是瘸子到了厂办后,不仅不瘸了,还把厂里的宣传搞得很有起色。在大门口办了一个板报,上面也全是他的文章,内容当然是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而且毛笔字也写得不错。总之,他去厂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由此我又想到了我的特长,但是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现在要关注的仍然是工资!既然已经分到了炼胶车间,再拿不上熟练工的工资,可真有点水深火热了!因而劳资组长对王发说的话就使我加倍地关注,但是又不好去问,并且听说近几天就要宣布。有人对我说:“发工资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可我却怕拿到工资,当然也仅限于十八块五,我真不知我将怎样安排那菲薄的工资?这也许和我三年的临时工有关,以前从来也没有拿过这么低的工资。于是,几乎逢人便问:“你去那个厂学徒了没有?”“学了,怎么会不学呢。”只有大娃子不同:“我没学,我一去就四十多块!”大娃子是国营厂,当然不同了,而其他的人也并非炼胶,看来有必要再去把韩师问问。那天离开炼胶车间时他说,“我姓韩,来了就管叫我韩师,有啥事也只管来问。”但是他知道的却很有限。大全听了这话甚至说,“听他的口气,好象咱已经分到这儿了。”而现在,是确确实实地分到这里了,但是韩师却没有在,听说又倒成了夜班。不过问他也没有用,他不早就说过不清楚吗?看来,我已经让这件事情搞傻了!
按说已经分了,就该去上班,可是那五个却在闹。现在的情况是,瘸子瘸得不太夸张了,可他们却把病情夸大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有两个甚至找了厂长。“厂长,我不能去炼胶车间。为啥呢,我从小得了一种病,不能闻异味,一闻就头昏眼花,不要说干活了,连站都站不稳。”“厂长,我也一样,不能闻橡胶味,一闻我就想吐。还是给我们换个车间吧,什么车间都行。”“据我所知,你们两个的病都不严重,一个是轻度的关节炎,一个是什么性功能方面的病——真不知这样的病怎么也能免下?把你们分到炼胶车间是党组会做出的决定。现在,你们说不能闻橡胶味,要求重新分配,这可能吗?再说,橡胶厂怎么能没有橡胶味呢?如果把你们分到化工厂,你们怎么办?”“但是炼胶车间那橡胶味也太大了。”“不还有人在哪儿干吗,那个常友新不是已经去报到了吗?他的病按说比你们要严重得多,你们知道他得的什么病吗?对,就是〈〈狂人日记〉〉上那个狂人的病!他都能去,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去呢?”
一个说:“他有神经病,我们没有。”一个却说:“过两天他也会来找你的。”我听说后非常气愤,同时也不明白:我找厂长干什么?我现在只等着上班,只等着拿熟练工的工资了!
但是报到后韩师却破例地放了我三天假。“韩师,怎么一来就放假呢?”“回去歇够了再干!”想想也是,就要全身脱guang来这里上班了,是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但是……”“让你回去歇就回去歇,甭问那么多。”于是,我就和女儿呆了三天。女儿已经蹒跚学步了,总是要拉着我的手带她到户外去走。她才刚刚过我的膝盖,我总是要弯下腰和她保持一个同等的高度——那滋味可真不好受,还不如炼胶呢!炼胶,厂里给我发二级工的工资,在这里没有人给我发,我还得给她花。但是截止现在,我也不知道工资是多少。那天分了工种却没有说工资,紧接着就是那五个不停地闹。因而不管是厂里还是他们,工资似乎都不是主要的,而我在这个时候问工资也似乎真有点神经病的意味。晓梅说:“你还是应该问问韩师,他咋会不知道呢。”
三天假满我来到厂里。“工资?我只管带着你炼胶,发多钱工资是厂里的事!”但是他又给我放了三天假:“你一回就歇美,歇美了来了好好干。”但是须知,我闲则精神苦闷呀!在办公楼下面碰到了大全他们。“韩师咋又给我放了三天假?”谁知大全却一拍手一跺脚:“好,韩师不要你了,好事情。哎呀,真没想到,俺几个都在这儿闹呢,你不闹,结果还比俺们都好。”“韩师咋会不要我呢?”“咋不会,一听你那病,韩师不敢要了。”这也有可能,谁愿要一个癔症患者呢?但是“歇美了来了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