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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井-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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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卖国贼!”

林老师做了总结性发言:“拉练是一件极其严肃的事情,在拉练中纪律的要求是非常严明的。我没有想到在拉练中还会出逃兵,看来我对我的士兵也并不了解。赵保国事件在全连造成了很坏的影响,它严重挫伤了我们的士气,我为此既感到气愤又感到痛心。我的士兵居然当了逃兵,我这个指导员的脸上是没有光彩了。”林老师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时他精神一振:“不过我相信,象赵保国这样的人,在我们队伍中只是少数;大多数的同学还是好的,还是愿意完成这次任务的。同学们一定要从这次事件中吸取教训,是什么思想导致了赵保国的行为呢?是资产阶级的贪图安逸思想。所以说,这实际是阶级斗争在我们队伍中的反映,他是一个阶级斗争的现象,不只是个人的行为……”最后,林老师表示,回去后一定严肃处理!

他们讲话时我一直在想,赵保国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但是不管是张文庆、苗世慧还是林老师,都没有涉及这个问题。

拉练很快就结束了。我回到了梆子井,只见赵保国站在茶馆对面正摸着毛驴的耳朵,毛驴静静站着任他摩挲,可见他们是一种非常和谐的关系。他住在白家小子的院子,与毛驴朝夕相处。此刻,他搂着它,轻轻地抚mo着。“赵保国,赵卖国!”抄家的时候他叫我狗崽子,我也回敬他一句。“你叫我什么呢?”他回过头诧异地问。“赵卖国么。”“嗳,你啥时候给我把名字改了?”“不是我,是苗世慧。他说你拉练当了逃兵,就是內奸,就是卖国贼,所以叫你赵卖国。”“我当逃兵碍他苗世慧啥事了?”“是林老师让大家就此事展开讨论,还说要严肃处理你呢。”“我就是要当逃兵,怎么了?”赵保国的脖子伸得比驴还长:“整天走路!一天一百多里,我的脚脖子都走肿了,再走下去我怕连命都没有了!再说,我也不是逃跑,我拉完屎你们就不见了,我不回来又怎么办?”怪不得当初有人说“可能上厕所去了。”看来也是实情。但从此,他“赵卖国”的名字却在校园里叫开了。

“你拉练回来了。”二舅在家。听说他已经调回来了,但是单位还没有确定,所以这个阶段就在家闲着。可舅舅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在上次建设的基础上又进一步完善起来。他给前院的那道墙加了一扇门,又把后院的茅厕填平了。这二年梆子井兴建了公共厕所,前院的人也不必到后院来了。更令我想不到的是,他在后院紧邻菜地的墙上开了一道门。这样我们就可以从这里出去,经过四知村再上大街,虽然绕了一些道,却免去了梆子井的烦恼。因而这条道也就成了我以后的进出之路,不知怎么,我对梆子井厌恶透了!而菜地这二年也彻底荒芜了。

“你发现有啥变化没有?”舅舅问我。“舅,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干呢?”“等你回来等到啥时候呢?不过上次我也说了,这些活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干。”是呀,可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是我和赵保国一样,贪图安逸,还是没有感受到环境的压力?(在后一点上,我的感受要甚于舅舅!)都不是!“你看,咱家的环境险恶得很。”舅舅说:“前面有张婆娘和母老虎,后面这个回回也跟着起哄。但是人总是要生存的,怎样生存呢?就要想办法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下去!你看我给后面开个门好不好?今后你就可以从那儿出进,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对梆子井也没好感。”舅舅怎么把我的心思摸透了呢?“四知村的人际关系要比梆子井单纯得多。你看四知村整天谁吵架呢,静得就象世外桃园。哪象梆子井,整天你打我闹的,简直就是个市井!”

四知村的得名有两种说法:一说取自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说这里曾住着四个书香人家。其祖辈皆是清朝的进士,父辈则是留过洋的民国新人,孙子辈是现在的大学老师或工程师。而这四家的房子也一个模式,因而取名叫“四知村”。我倾向于后一种说法,因为那四个“四合院”的院子现在还摆着。也许是上述的缘故吧,四知村始终有一种文化的底蕴。这里环境幽僻,树木成荫,鸟语花香。“*”前,菜地里的蔬菜随着季节的更替而变换:春天,黄灿灿的油菜花引来成群的蜜蜂。夏天,褐色的竹架下红绿相间。红的是蕃茄,绿的是黄瓜。秋天,则是一片绿油油的韭菜香。冬天,比较萧索,可也满种着白菜和萝卜。儿时,园里的蕃茄和黄瓜我没少吃,可也没少挨看园子的老婆子骂。尽管如此,我对四知村依然锺情不减。夏天,四知村宁静得就象到了天外。鸣蝉在树上长吟,斑驳的树影罩着村子象梦一样。三伏天,梆子井就象裸露在河面的水牛背,而四知村则是那深藏在水下的牛肚子。总之,不管用什么样的语言,也无法表达四知村给我的印象!

舅舅说:“当初你奶要是不把后院让给回回就好了,咱就可以直接进入四知村。”现在我从偏门出去也行,尽管菜地坑坑洼洼,可久而久之我还是踩出了一条道。说起奶奶我突然想起:“舅,俺奶上哪儿去了,咋不见俺奶呢?”到家这么长时间还未见奶奶,而天也眼看快黑了。“你奶上街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看来是一会儿也离不开你奶了,都十六岁了,不能再象小孩子了。”我笑笑,没有说什么。

“陈寡妇,你儿是个反革命,你还嚣张啥呢!”孙喜风的骂声从门口一直传到了后院。我和舅舅走进屋,只见奶奶磕磕绊绊地从外面跑进来,就象后面跟了鬼似的。“母老虎又骂我呢,不过都甭理她,骂一阵儿她就不骂了。”但是舅舅说:“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了,我出去和她论个理!”奶奶想拦已经拦不住了:舅舅三步两步就出了院子。我明白此去定会有一场恶战:孙喜风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刚成年的孙子。舅舅方才说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当此家难之时,我应助舅舅一臂之力,我步其后尘也来到街上。

只见他们两人已撕扯到一起,舅舅拉着孙喜风,不知要把她拉到哪里去?“走,我和你去个说理的地方!我就不信,你还这么厉害的,没王法了!”孙喜风被舅舅拉得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她顺势坐在那里、哭天抢地地嚎起来:“反革命打人呢!反革命要打死我呢,咋就没人管吗?”孙喜风坐在地下,舅舅倒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只能用语言来对付她:“俺妈把你咋了,你整天骂俺妈!前二年你给俺妈戴高帽子,让俺妈跪搓板;现在见俺妈还没死,你心里还不舒服,住不成俺家的房是不是?”

孙喜风的老汉和前房的儿子闻声赶来了。我立即回家拿了一条哨棒,如果他们胆敢对舅舅不恭,那么我手中的哨棒绝不闲着!孙喜风的儿子和老汉一左一右揪住了舅舅的胳膊,孙喜风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恶狗般扑向舅舅。她在舅舅的脸上乱抓,血顺着舅舅的脸颊流下来。孙喜风还不解恨,又脱下鞋子向舅舅的脸上猛打。舅舅的脸上和身上全是污垢的的鞋印,但是他的手却动弹不得,再也不能等待了!我手握哨棒走了过去,以命令的口气对孙喜风的老汉和儿子说:“你们把手松开!”他们竟置若罔闻。“把手松开!松不松手?”孙喜风的儿子回头望了我一眼,他的身高仅及我的肩头。“我不松手,你能怎样?”他竟然还抛给我一个笑,完全是一副赖皮狗的模样。好,那就让你尝尝哨棒的滋味!一棒过去,正中肩头。“哎哟!”他惨叫一声,手捂肩头倒在了电线杆旁。而孙喜风的老汉也象被蝎子蛰了屁眼一般,一下子蹦出去老远。实际上,我并没有打他的意思: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子能经得起我几棒!一旦死了,我十六岁他六十岁,太不划算。就是他的儿子我也只想教训教训他,不要为虎作伥,尽管你们有点关系,也不能把邪恶和善良颠倒!

形势的急转直下,孙喜风完全没有料到。愕然之际,她的领口再次被舅舅揪住,她整个人都象陀螺似的在舅舅手中旋转。舅舅倒没有打她,他还是揪着她要去一个地方。“走,上派出所去!我就不信,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了!”孙喜风故伎重演,又坐在了地上。衣服的扣子也掉了两颗,她顺势将上衣脱去,待要继续再脱时,围上来一群半大小子:“嗳,还来这一手呢!脱呀,继续脱呀!让我们看看你是个啥样子,当初和日本人是咋搞的,看你还有吸引力没有。脱呀,快点,大家都等着看呢!”孙喜风不脱了,她趴在地下狂嚎起来:“我不活了,反革命把我打了还要强奸我呢!这一伙人都要强奸我呢!”“呸,不嫌丢人!都老得没牙了,谁强奸你呢?你就是脱guang了跑二里地也没人理!”“当年日本人强奸你你还活得旺旺的,现在老了可不活了,可知道要脸了。你怕还想让人强奸呢,是不是?”“我没脸见人了,让一伙流氓把我糟蹋了!”“嗳,你还成香饽饽了,谁糟蹋你了?跟你弄一下,我怕这一辈子都不想弄这事了!”“还弄呢,挨一下都恶心!”“赶快把衣服穿好,我都看见你那两块臭肉了!”本是一场严肃的斗争,现在气味完全变了,梆子井又显出了本来的面貌。

“呸呸呸,我拿这脏唾沫把你淹死!”这本是孙喜风常说的一句话,现在却被人用在了她的身上,而且那些唾沫也真的朝她飞来了!那些半大青年围着她,就象玩一条赖皮狗似的。她完全成了嘲笑的对象,被人戏弄,被人讽刺,被人讥笑。最后,她也感到局势不妙,站起来说道:“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回呀!”“不要回吗,大家还等着看你脱guang呢。”“都回去看你妈去,看我个老婆子有啥意思呢!反革命呢,反革命把我打了咋不见人呢?”“我在这儿呢,没走。”舅舅站在院门口说道:“我还等着和你去派出所呢!”“反革命你等着!”“我不离地方等着你!”

“赶快滚,不然就挨我一棍!”一个半大小子夺过我手中的棍,问孙喜风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了!”说着,他真的举起棍向孙喜风打去!“不得了了,资产阶级向无产阶级猖狂进攻呢!”孙喜风狼狈逃窜,一只鞋子也落在了地上。“给,把你这破鞋挂到脖子上去!”有人捡起鞋子向她扔去。“咕咚!”孙喜风摔了一跤,爬起来继续逃窜。

最后,舅舅向围观的人群发表了一通演说:“街坊四邻都知道,俺妈是个寡妇,在这巷子住了几十年了。从来也没得罪过谁、招惹过谁,俺妈的为人巷子几乎都知道。就是现在整俺妈的这些人,俺妈当初也对她们有过好处,但是她们却恩将仇报。*中,她们纠集起来,怂恿红卫兵抄了俺家,让俺妈游街,跪搓板、戴高帽子,逼着俺妈挖防空洞,硬说俺妈把金条金砖藏到里面了。俺妈挖了一个月也没有挖出来,又怎么能在一夜之间藏到里面呢?这不明摆着是在整人吗!她们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俺妈整死,好占俺家的房!她们屡次想把俺妈谴返,但这是办不到的!俺妈靠这房过了半辈子,把我们拉扯大了。这是我父亲留给我妈的遗产,你不劳而获就想侵占,凭着一场革命就想从土坯房搬进别人的大瓦房,这怎么可能呢?今天,她们的美梦破灭了,居然恼羞成怒赤膊上阵了!这个孙喜风大家都知道,是个典型的泼妇,是梆子井的一害,整天无所事事在街上骂人。俺妈见了她总是绕道而行,就和见了老虎一样。都在一个巷子住着,本该相安无事,谁也没有把谁的娃摔死,你和俺妈倒有多大的仇吗,你见了俺妈就骂。你的心思我知道,你不就是想住俺家的房么,但你得靠劳动挣去,凭着你骂人打人就想住到别人的房里去,那事情办不到!就是暂时住进去了,最后还得给人家腾。因为社会总有个理呢,这个理啥时候都不会变,暂时变了,最后还得变过来!”

“打倒不劳而获的人!打倒侵占别人财产的人!”围观的人们喊起了口号。“打倒梆子井的三个婆娘!把三个婆娘揪出来游街!”群情激昂。小伙子们喊着要砸烂孙喜风的三轮车,吓得她老汉赶忙出来推回去了,但仍然挨了两砖……今天真是太痛快了,郁积了多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个晚上出了!孙喜风,这个骄横一世的恶人,居然也受到了惩罚!看来真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天晚上,我几乎彻夜未眠。兴奋之余,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等待着我和舅舅的会是什么呢?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奶奶对我说:“你把人家打了,走在路上可要小心呢。”“打了就打了,有什么可小心的。”虽这样说,我还是认同奶奶的话,于是就把那年打三娃子勐子送我的那把三角刮刀揣在了身上,可是也没有用着,整个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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