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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说一声,可不准把金条金砖偷偷转移了,转移了罪加一等!”
张晓文走后我就和奶奶开始挖了。后院实际是一片洼地,这片洼地一直延伸到西南城根儿,整个梆子井就处在它的边缘,它们之间的落差足有三十米。关于这片洼地一直存在着一种传言。传说庚子年八国联军占了北京,西太后和光绪帝逃到了西安。陕西布政史岑春煊启奏:“西安乃历朝建都之地,深处中国内陆,对于那些动不动从海上来的洋人来说,实在是难得的建都之地。”西太后对洋人已经领教够了,以前那些家奴造反,都被她象捻灯火般一个个捻灭了。可是对这帮洋人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打又打不过,割地赔款有时也不能称他们的意,真不知他们究竟要什么?这次看样子,是想要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了,竟然占了北京,逼得她这个大国皇后狗一般地逃窜,她的尊严是丧失殆尽了,不过你占了北京,我还可以到西安,中国的地方大着呢。西安确实是个好地方,深处中国内陆,东有潼关天险,你就是要来也得一阵子着呢。于是西安城大兴土木。
岑春煊知道西太后爱游玩,曾用建海军的银子建了颐和园。于是启奏:“西安乃内陆城市,位于黄土高原腹部,干燥少雨,气候炎热,可在城内修一人工湖,以作避暑之用。”西太后当然恩准了,地点就选在了西南城角。于是这一带的民房尽皆扒除,挎着马刀的兵勇监督者民夫没黑没明地干,不久就挖成了一个方圆几里的大坑。正待引水,北京却飞马来报;洋人已退,万事大吉!西太后毕竟还眷恋着北京,那里的风吹草动仍然牵动着她的神经,于是西南城角就空留下了这个大坑。
我和奶奶挖了两天,只挖了一尺深。第三天,张晓文又来了:“王玉娥,你的原籍是哪儿?”看来不等防空洞挖成就要遣返奶奶了!“俺祖祖辈辈都是西安人。”奶奶从洞里爬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土说:“旧社会俺爸在马坊门开了个铜匠铺子,你不信了可以去打听。”“我打听你那干啥呢!你赶快挖,再挖不出来就把你遣返到农村去!”前两天,隔壁的秀秀和她妈已经走了。秀秀是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儿,但是她爸却是个历史反革命,已经有很久不曾回家了。那天,几个戴红袖章的人来到她家,在屋里翻了半天后,就把秀秀和她妈赶上了汽车。秀秀家的房子也座东向西,也八九平方。所以她们的离去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她们去了也就去了,梆子井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我家就不同了!你瞧,张晓文刚走,李翠仙就扒在墙头张望。无疑,张晓文的话她全都听到了。那么现在,就看奶奶能不能被遣返了。就目前的情形看,他们还搞不清奶奶的原籍在哪儿,那么奶奶也可能不被遣返,但不遣返张风莲她们又不能达到目的,从这点看,奶奶又必然被遣返!不管是哪种情况,这个防空洞都没有必要再挖了:如果这里面真藏着金条金砖,张晓文又为什么急于遣返奶奶呢?“奶,咱不挖了,让他们来挖吧。”奶奶没有理我,她握着十字镐、一心一意地挖着。“奶,里面啥也没有,你挖它干啥呢?”“你不挖出来,人家不信么。”“他爱信不信的,反正我不挖了!”“你要不想挖了就上去给你大舅写封信,问他我寄的东西收到了没有,咋这些日子也不见个回信呢?”
我大舅五十年代末去了青海,在柴达木油田工作,不久就被保送上了大学。“三年自然灾害”时,学校的学生灶成了关注的对象,校方任命他担任护灶。有一天,学生处长跑进来抓起一个馒头就吃,被他劈手夺了过去:“这是学生的口粮,你凭啥吃?”学生处长吃了一半,蠕动着喉咙说不出话来。不久,他和另一名保送来的学生被劝其退学,因由是“不适宜学医”。他们反映到当地的教育部门,教育部门批转学校妥善处理,可他们回来后学校却把勒令退学的布告贴到了校门口。木已成舟,教育部门也没有办法。他们便上京去告。这天,从教育部回来途经苏联大使馆门口,那位同学说:“小陈,苏联是咱们的老大哥,咱问问老大哥,咱们是不是应该被开除。”警卫把他们堵在了门口,说要向大使通报一下。等了一会儿后,一辆警车突然开到了门口,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军警把他们押走了。回来后,他们就进了监狱,罪名是,“投敌叛国”,判劳教五年……
“大舅,你好。这么长时间不见你来信了,奶奶非常想念你。奶奶寄的东西你收到了没有,请来信。家里一切都好,请你不要挂念……”奶奶让我给大舅写信总是这样说,可是这次,什么“一切都好”,一切都不好!奶奶正在下面挖着防空洞呢,而且张晓文随时会来,奶奶随时会被遣返!但是这样的话却不能对大舅说,这是奶奶叮嘱过的。我真不知奶奶是怎么想的?也许大舅回来,这间房子、这个院子早已易主了,大舅又会是什么心情呢?“我看见飞到这院子里了!”前院传来了一阵喊声,无疑,是一群孩子。我们现在已经不上学了,学校除了那些桌椅板凳就是破碎的门窗,于是我就在家帮奶奶挖防洞、给大舅写信,可是他们却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整天搞一些无聊的恶作剧,现在不知又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我隐隐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听说李玉梅的门牙就是他们打掉的!
我赶在他们前面来到后院,只见椿树上栖着一只滴血的杜鹃,那叫声凄厉至极,那殷殷血迹涔涔滴在了奶奶身上。“看,就在那树上呢!”孩子们也来到后院,个个手里拿着弹弓。我飞快地跑下台阶,把那个盛土的面盆扣在了奶*上。“奶,你就呆在里面甭出来,一定……”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椿树就被打得空空直响,可是那只鸟却振翅飞走了,那凄厉的叫声响彻天空。这个结局令孩子们恼火,他们纷纷转而向下,把弹子向防空洞、向奶奶射来!面盆象敲锣地乒乓直响,好在防空洞已经有了一定的深度,奶奶呆在里面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可是我的头却挨了一弹,天顿时旋转了起来,我家的房子也颠倒了过去,我无力地抱住了树干。孩子们的弹子打完了,砖头瓦砾又倾泻下来,像暴雨似的!
“干啥呢?没事了都回去呆到你妈的怀怀儿去!”毛老三出现在阳台:“都给我滚,滚出去……陈嫂子,你没事吧?”他赶走了孩子们,就下了台阶向防空洞走来。“我还没事,今儿多亏你了。”奶奶从洞里爬出来,四下张望着:“嗳,娃呢,咋不见娃了!”我靠着椿树、坐在地上,只觉得额头火辣辣地疼,昏昏沉沉的,一丝力气也没有。毛老三向我走来:“哎呀,陈嫂子,娃的头叫打烂了!”“我一会儿没看就出事了!”奶奶也走过来。毛老三拉起我说:“走,到爷哪儿去,爷给你抹点药。陈嫂子,我说你也甭挖了,巷子谁还不知道你的为人了,你能把金条金砖藏到这里头。都挖了几天了还没挖出来,藏就一下子藏进去了?他谁要说有让他谁挖去!陈嫂子,我把娃带走了,就让娃在我那儿呆两天吧。”
毛老三的茶馆在巷子的尽头。茶馆的门板永远是黑色的油腻的;夏天的雨,冬天的风,门板的油漆早已剥离,那厚厚的污垢,仿佛写着梆子井的春秋。
“娃你躺下,爷给你抹点药。”我躺下了,他拿着一个紫色的瓶子倾倒了一下,很快我就感到额头一阵凉爽,那种火辣辣的感觉霎时没有了。“毛爷,我会不会被打傻呢?”——我的头一直有点晕眩。“不会的,你是个灵醒娃,和他们不一样。”不知怎么,毛老三一直很看重我,并且一直有认我做干儿子的意思。当然象我这种情况,他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怪,但是奶奶说:“娃应该把你叫爷才对。”尽管如此,毛老三还是对我很好。放学回来,他总是把我叫进茶馆,塞给我一包瓜子,或者五分钱让我买冰棍吃。我也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他鳏寡孤独,我也无依无靠。所以,虽然没有认作干儿子,我却一直把他当父亲看待。
抹完药,毛老三又给我煮了两个鸡蛋,吃完后我就睡了。
半夜时分,前房传来了一阵响动。昏暗的灯火映出墙上硕大的人影,闪烁迷离,恍若鬼魅。定睛细看,似乎是毛老三。他光着脊梁,身子欠起,双臂紧紧地扼着一个东西,他的身下分明有一个人的声音。我凑近窗棂,捅破窗纸,摇曳的灯火中,毛老三赤身骑在凳上,下面的人仰面朝上,两条腿悬空吊着,不住地抖动。那散乱的长发,那白皙的大腿,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灯火昏暗,看不清她的面容,只听见阵阵呻吟的声音。毛老三仿佛要扼死她,双手紧按着她的肩膀,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她身上……梆子井的人都说毛老三略懂点医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去医院,到他这里来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问题。那么现在,毛老三是不是给这个女人治病呢,不然她嘴里怎么总发出啊啊的声音?但是这种治病的方式也确实怪异!突然,她说话了:“老三,你下去,我要爬到你身上。”“你还要爬到我身上?世事反了!”“你快把我压死了,我气都喘不过来了!”毛老三下去了,女人也坐起身站了起来,竟然是张风莲!她一丝不挂,白皙的乳房高高挺立,毛老三扑过去捧住,咂咂个不停。“老三,你咋让那小崽子睡到你床上了?”毛老三只顾狂吻乱舔,哪有时间回她的话。“行了,”她推开他:“你赶快睡到板凳上去。”茶馆的板凳都很宽,而且全是核桃木面的,坐上去光滑舒服,睡个人也不成问题。毛老三躺上去后张风莲说:“你还是坐起来。”“咋又让我坐起来?”“我也坐上。”她坐在了他的面前,紧贴住他的胸膛,他抱起她动了一下,她“唉哟”了一声,凳子就哐哐地响了起来。
“老三,你知道不,陈寡妇快遣返了。”“把人家遣返了对你有啥好处呢?”“对我也没啥好处,我就是说说。”“说你个屁呢,今儿我先把你遣返了!”毛老三按倒她,又趴在了她身上。“哎呀,你慢点吗!”毛老三却在上面急遽地抽动了起来。这样过了一会儿,毛老三突然喘着气大喊:“唉呀,我不行了!”“再坚持一会儿!”张风莲也在下面扭动着身子,可是毛老三却松弛下来,象死了般趴在她身上。“完了?”“完了。”“我还没完呢。”她一下把他掀翻在地:“我刚来你就完了?”“时间也不短了么?”“不短个屁,你拿嘴给我舔!”毛老三趴在她的腿前看了半天。我想,她那里一定有个疮,毛老三要给她抹药呢?“看啥呢,赶快舔!”她踹了他一脚,他舔了起来,巴唧巴唧的,就象狗舔水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张风莲突然弯下腰,抱住毛老三的头左右晃动;她象打摆子似地颤抖了半天后,终于放开了他。毛老三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缓了半天后才说出话来:“你快勒死我了!”“谁让你没本事呢。”张风莲微笑着踹了他一脚……
奶奶还在防空洞里,她那个玄色的褂子早已成了黄的,头发上满是土粒,但是防空洞却有了一定的深度,大约有两米深了。现在奶奶挖一盆土较前困难多了,她必须沿着那个陡坡一步步把土端上来,而深度不断增加,陡坡也不断陡峭。看着奶奶艰难的样子,我想何不利用椿树的枝杈吊个捅下去,而绞水的那些东西也完全用不上了。于是来到前院,解下了辘轳上的绳子,又提来了那个木桶。轻轻一抛,绳子的一头就上了椿树、绕过那个最粗的枝杈垂了下来,我把木桶挂在了钩上。“奶,不用那个盆了,你把土放在桶里头,我一拉就上来了。”奶奶按我说的做了,但是还存在一个问题,万一绳子断了怎么办——好些天没有绞水,绳子也干硬脆裂了。“奶,我拉捅的时候你就在坡上歇着,等我放下桶了你再下去。”“俺娃,你还真有办法。”而一切也果然顺利。但是象这样挖下去奶奶又怎么上来呢?我如果和奶奶换个位置……显然也不行。“奶,俺毛爷说不让你挖了,你咋还要挖呢?”“不挖咋行呢,挖出来人家就相信了。”“奶,挖出来他们就把你遣返了。”“娃,你记着奶的话,天公道得很。奶一辈子没做好事,他把奶咋不了。”截止目前,梆子井的地富反坏还没有遣返一个,就是秀秀她妈也不是张晓文他们遣返的,而张晓文自从那天走后也一直没有来。这种反常的平静意味着什么呢?以前我认为这个防空洞里什么也没有,现在我甚至对它的存在也产生了质疑:如果真有这个防空洞的话,如果里面真埋藏着珍珠宝贝,张晓文他们何以对奶奶如此放心呢?正常的情况应该是,他们来监督着奶奶挖,而目前这种态度只能说明,这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