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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可皇上身边那群小人蛊惑皇上非要来,皇上又喜欢出宫,我也没办法阻拦。我这次主动跟随,就是为了保护皇上,在力所能及之内劝阻皇上不要闹得太厉害,其他,就不是我所能管得了的了。”
王阳明向前一步,拉起张永的手握紧了,声音微颤:“公公您必须要管啊!”
张永认真审视王阳明,在那张憔悴的青黑色脸上充盈着焦虑,那是在为南方百姓担忧,为皇帝担忧。张永很是敬佩眼前这个老学究,两人很快就惺惺相惜起来。张永关心地问道:“王大人啊,你这颗忠君爱民的心让我好生佩服,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身处险境吗?”
王阳明无奈地一笑:“我知道,有人在皇上面前诬陷我私通朱宸濠,不过我已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只希望公公能拯救南方苍生和皇帝的安危。”
张永惊讶地问道:“你真不想知道他们为何要构陷你?”
王阳明摇头。他当然知道,但他向来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别人,尤其是评说别人。
张永多费唇舌道:“这些人为了给皇上增添乐趣,要皇上南下。但皇上南下必须有个由头,现在朱宸濠被你擒了,皇上如果继续南下也就名不正言不顺,这群无耻小人当然不可能让皇上不开心,而且他们本人也想趁乱捞点油水,所以逼你交出朱宸濠放到鄱阳湖上,让皇上去擒拿,这样就师出有名了。可王大人你三番五次地不交朱宸濠,那群小人当然不开心,构陷你,也就在情在理了。”
王阳明借梯就爬:“我这次来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此事,我一身清白却被人无端泼脏水,真是悲愤。希望张公公能代我向皇上解释。”
张永陷入沉思,有句话他不知该说不该说,不过他还是说了:“你呀,把朱宸濠交给我。当然,我要朱宸濠和那群人要朱宸濠本心不同,我得到朱宸濠就可以面见皇上,向皇上说明你的忠心。”
这是王阳明最希望听到的,朱宸濠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他爽快地答应了张永。这个张忠费尽心机都未得到的宝贝,张永却唾手而得。这不禁让人想到一句格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王阳明和张永分开后,并未回南昌而是到杭州净慈寺休养起来。原因有二:他的健康状况的确很差需要休养;皇上还未对他释疑,他必须在半路等着皇上的意思。
王阳明忙里偷闲,张永却忙碌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推着囚车来到南京面见朱厚照,申明两点。第一,朱宸濠是王阳明主动交给他的,这样就减少了张忠等人对他的嫉妒。第二,他严正地指出,王阳明是忠贞之士,绝不可能和朱宸濠有关系,他基本上是毫不利己专门利国,可现在还有人想要利用剿宁王这件事大做文章陷害他。如果这群小人真的得逞,以后朝廷再遇到这类事情发生,谁还敢站出来,朝廷还有什么脸面教导臣下为国尽忠?
朱厚照被这番话打动,张忠和许泰仰头看天,不以为然。他们再出奸计,对朱厚照说:“王阳明就在杭州,离南京近在咫尺,为何他不亲自献俘,说明他心中有鬼。如果皇上您下旨召见,他必不来。”
朱厚照点了点头说:“传旨,要王阳明来南京。”
王阳明接到圣旨,就要启程。他的弟子们不无忧虑地说:“皇上始终没有召见过您,这次召见肯定是皇上身边那群小丑的奸计,这一去必是羊入虎口。”
王阳明正色道:“君召见臣,臣不去,这是不忠。”
弟子们苦苦哀求老师不能去,王阳明笑道:“我没那么傻,你们想想,那群小人真会让我和皇上见面?他们这是在试探我,你们看着吧,我在半路上就会被原路打回。况且,张公公肯定为我说了不少好话,如果我不去,不是把张公公给卖了!”
王阳明果然料事如神,他才离开杭州郊区,圣旨就来了:王阳明可在杭州养病,不必来南京。
他的弟子们正钦佩老师的神断时,王阳明却来了倔脾气。他对弟子说:“皇上不见我,我却要去见他。”弟子们吃了一惊,王阳明说:“我要给他讲讲良知,不要再胡闹下去。”说完这句话,他不顾众人的反对直奔南京,走到京口时,杨一清把他拦下了。
杨一清对行色匆匆的王阳明说,不要去南京,去了也是白去。
王阳明一旦有了定见,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坚定自己的主张。杨一清悄声对他说:“张忠和许泰已经去了南昌。”
王阳明惊问:“他们去南昌做什么?”
杨一清笑道:“当然是想从朱宸濠之乱中捞点油水,你以为他们去普度众生吗?”
王阳明半天不说话。
杨一清看着别处,唉声叹气道:“南昌城的百姓要受苦了。”
王阳明“腾”地站起来,大踏步冲出门。
杨一清喊他:“去哪儿?”
“回南昌!”声音还在,人已不见。
张忠和许泰的确已到南昌,正如杨一清所分析的那样,他们到南昌城是为了捞点油水,人人都知道朱宸濠有大量财宝,包括朱厚照,所以当张忠和许泰暗示朱厚照去南昌城会有莫大的好处时,朱厚照一口同意,还给了他们几万政府军。张、许二人就打着“扫清朱宸濠余孽”的旗子如鬼子进村一样进了南昌城。
两人一进南昌城,马上把城里的监狱恢复,一批批“朱宸濠余党”被拖了进来,接受严刑拷打,只有一种人能活着出去:给钱。
没有了王阳明的南昌城已如地狱,鸡飞狗跳,声震屋瓦、怨气冲天。幸好,王阳明马不停蹄地回来了,1519年农历十一月末,王阳明以江西巡抚的身份进了南昌城。百姓们箪食壶浆迎接他,惹得张太监醋意大发。他对许泰说:“王阳明这人真会收买人心。”许泰说:“人心算个屁,谁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兵强马壮才得天下。”
这是错误的历史观和价值观,很快将得到证实。
百姓对王阳明越是热情,王阳明的压力就越大。他必须拯救南昌城的百姓于张、许二人的水火之中。如果有机会,他还想拯救两人的良知。
他分两步来走,第一步,树立权威,必须让张、许二人知道这样一个事实:他王阳明才是南昌城的一把手,而不是别人。他回南昌的第二天,穿上都御史的朝服去了都察院。张忠、许泰正在都察院琢磨朱宸濠的财宝去向,看到王阳明昂首独步而来,存心要他难堪。张忠指着一个旁位给王阳明看,意思是,你坐那里。
王阳明视而不见,径直奔到主位,一屁股坐上去,如一口钟。张、许二人目瞪口呆,王阳明才假装反应过来,示意他们坐下——旁位。
许泰冷笑,看着王阳明说:“你凭什么坐主位?不知高低!”
王阳明盯准了他,说:“我是江西巡抚,本省最高军政长官,朱宸濠叛乱,都察院没有长官,依制度,我顺理成章代理都察院院长,这个主位当然是我的。况且我是从二品,你等的品级没我高,你们不坐旁位坐哪里?”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张、许二人,包括头脑灵敏的江彬都无法反驳。王阳明发现自己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于是乘胜追击:“咱们谈谈朱宸濠余孽的事吧。”
没有人和他谈,三人拂袖而去。
确立权威后,王阳明开始第二步:切断张、许二人捉拿朱宸濠余孽的来源。他命人悄悄通知南昌城百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南昌城,等风平浪静后再回来。但很多人都走不了,因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故土难离。所以,张忠一伙人每天仍然忙碌不堪,监狱里鬼哭狼嚎。
张忠等人也有计划,模式是剥洋葱。他们不敢直接对王阳明动手,所以从外围突破捉来王阳明的头马伍文定,严刑拷打,要他承认王阳明和朱宸濠的关系。伍文定是条硬汉,死活都不让他们得逞。
这一计划流产了,他们又生奇计:派一批口齿伶俐的士兵到王阳明府衙门前破口大骂,这是泼妇招式。王阳明的应对策略是,充耳不闻。他和弟子们专心致志地讨论心学,在探讨心学的过程中,整个世界都清静如海底。
王阳明的淡定让张忠团伙无计可施,正如一条狗面对一个蜷缩起来一动不动的刺猬一样,无从下口。
王阳明发现他们黔驴技穷后,发动了反击。反击的招数正是他最擅长的“攻心”。
1520年春节前夕,南昌百姓开始祭祀活动,城里哭声震天。王阳明趁势发布告示,要南昌城百姓在祭祀自己的亲人时也不要忽略还有一批不能和父母相见的孩子,那就是被张忠带来的中央军。中央军的战士们看到告示后流下泪水。张忠等人还没有拿出反击的办法,王阳明趁热打铁,再发布告示说,中央军的弟兄们不远万里来南昌,万分辛苦,他代表皇帝犒师。实际上,王阳明的犒师搞得很简单,他只是让百姓们端着粗茶淡饭在大街小巷等着,只要看到中央军士兵就上前关怀,这些武夫们个个心潮澎湃。王阳明本人也亲自上阵,每当在街道上遇到郁郁寡欢的中央军士兵时,都会嘘寒问暖一番。这就是将心比心,永远都不会过时,必能产生奇效。
很快,张忠这伙人就得到极为不利的消息:军营中的绝大多数士兵已开始念叨王阳明的好,同时对自己在南昌城里做过的坏事忏悔。许泰敲着桌子气急败坏地说:“完了完了,军心散了。”张忠默不作声,江彬眉头紧锁。许泰絮絮叨叨起来:“姓王的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们如此是非不分。”
江彬缓缓地伸出两指,说:“俩字,攻心。”
张忠把拳头捶到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姓王的太善玩阴的,我们真是玩不过他。”
江彬冷笑道:“每个人都有弱项,我们找到他的弱项,给他点颜色看看。”
许泰冷冷道:“我听人说姓王的是圣人,无所不能。”
江彬指了指墙上挂的一张弓,吐出一个字:“弓。”
许泰没明白,张忠一点就透,拍着大腿跳起来,喊道:“他王阳明弱不禁风,看他这次不出丑才怪!走,请王阳明去校场。”
校场人山人海,都是张忠组织起来的士兵,王阳明施施然来了。
张忠扔过一张弓来,向王阳明说:“懂射箭吗?”
王阳明看了一眼弓,笑笑说:“略懂。”说完,就从旁边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到弓上,看向远处的箭靶,缓慢而有力地拉弓,二指一松,“嗖”的一声,箭如流星飞了出去,正中靶心。箭杆犹在震颤,王阳明的第二支箭已在弓上,略一瞄,二指一松,这支箭的箭杆在靶心上震颤得更厉害。张忠惊讶得来不及张嘴,王阳明的第三支箭已飞了出去,又是正中靶心。三支箭的射击一气呵成,王阳明脸不红心不跳,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王阳明向士兵们微微一笑,把弓扔回给张忠,一拱手:“献丑了。”说完转身就走。张忠团伙垂头丧气,这是他们唯一能想到的反击王阳明的招数,可惜惨败。
射箭事件后,张忠团伙的所有成员都发现他们的队伍不好带了,执行力下降,有些士兵甚至还跑到王阳明那里去听课。他们一致确定,王阳明是南昌城的真正主人,而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夹着尾巴走人。
南昌城百姓用最热烈的仪式欢送他们,每个人都在心中祈祷,瘟神来南昌只此一回。王阳明没有祈祷,他知道祈祷也没用,因为张忠团伙对他的攻击必有下文。
的确有下文,张忠等人一到南京见到朱厚照,马上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王阳明来。
张忠说:“王阳明平定朱宸濠功劳一般,实际上是知县王冕(前面提到的活捉朱宸濠那位)擒了朱宸濠。”
朱厚照“哦”了一声,许泰立即跟上:“王阳明拥兵自重,将来必占江西造反。”
朱厚照“啊”了一声,张永在旁边冷笑道:“您有什么根据吗?”
许泰是能发不能收的人,幸好江彬接过话头:“王阳明在南昌城用小恩小惠收买军心,我们的士兵几乎都被他收买了。如果您不相信,现在下诏要他来南京,他肯定不敢来。”
朱厚照笑了,说:“下旨,要王阳明来南京。”
诏书一到南昌,王阳明立即启程。可当他走到安徽芜湖时,张忠团伙又劝朱厚照,王阳明是个话痨,来了后肯定要你别这样、别那样。
朱厚照点头说:“下旨,要王阳明回南昌。”
王阳明现在成了猴子,被耍来耍去,还没有申辩的机会。他不想当猴儿,所以没有回南昌,而是上了九华山。
江彬派出的锦衣卫如狗一样跟踪而至。王阳明知道有狗在身后,所以他每天都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仿佛和石头合二为一了。
锦衣卫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