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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点,为夫倒从未怀疑,云儿说话的真假。”
孟将军说着转过身,视线恰好落上正厅中央那个大大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心如明镜。
沉沉叹了一口气,孟将军道,“夫人,为夫其实有个办法,也算得上两全其美,就不知夫人是否舍得?”
3
小苏七仍旧被送回了苏府,是孟将军亲自去送的。
然后,苏老爷遣散左右,与孟将军秘密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谈话,也最终达成一个协议。
苏府算得上名门望族,祖宗对德行道义也颇为看重,这也是为什么苏老爷即使打心眼儿里不愿意承认苏七的身份,也仍旧不得不对外摆出样子的原因。
可现如今府中出了虐待庶子这种事,要真传出去到底不好听,也于苏家声誉有损,并且现在苏家的事业岌岌可危,再经不起更多风吹草动。
所以,当苏老爷发现,苏七竟然被孟将军送回来,那个中感受自然不言而喻。
孟将军完全没提起孟青云的事,苏老爷便只以为是苏七自己不堪忍受所以才偷跑出去,恰好被孟将军所救。
苏老爷自觉家丑已经为外人所知,到底很没面子,已经处于理亏的一方,或许短时间内不至于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但为防风声过去,苏家人暗地里报复苏七,孟将军便利用自己戍边时积攒的人脉,主动提出要给苏老爷一桩南国的大生意。
苏老爷其实相当纳闷,他不明白孟将军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七儿子如此上心,竟然肯为一个陌生人做这种看起来毫无利益可图的交易。
不过,商人经商讲求的就是利字当头,用一个没用的庶子换万两白银,对现在的苏家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苏老爷不傻,当即便满口痛快答应。
无非就是以后给苏七一个单独的院子,保他吃穿不愁,再禁止那几个败家子去招惹他罢了。
孟将军得到满意的答复,便将苏七留下,离开了苏家。临去前,他看见那孩子站在柱子后面,眼神清澈像一潭碧水,无声无息却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孟将军不知为何,突然间不敢与他对视,匆匆走了。
刚一回到孟家,就跟孟青云撞了个正着。
“爹!您答应过不送小七回去的,孩儿如此信任您,您怎么能骗我!”
孟夫人正站在儿子身后,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孟将军一眼看见,便明白过来,孟夫人大抵已经跟孟青云谈过了,只不过,他怕是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吧。
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那孩子干净到令人心慌的目光,孟将军突然不愿意再采用那么强硬的手段了,为今之计,便只盼他这儿子能够自己想通一切。
“……爹没骗你,你过来,爹有话跟你说。”
孟将军大步朝屋里走去,孟青云在原地站了片刻,又回身望一眼府门的方向,终于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这一次,没有谁坐谁跪的区别,父子俩面对面站着,孟将军才恍然发觉,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些,仅仅十四岁的年纪,便已经快到他额头。
起初,按照既定的规划,他这个二儿子生性不喜拘束,可能无法适应战场上领兵打仗的规律,不会像他或是他大哥伯严似的驰骋疆场,颠沛流离;而是再过几年,便会平平安安娶妻生子。如果孟青云愿意,还可以在朝廷谋一份不高不低的职位,而如果他不愿意,他们也不会勉强。
这些规划,孟将军从未对孟青云提起过。这个儿子已经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曾经他以为他是终于长大了,现在看来……或许他的确是长大了,但这份成长却是源于一份扭曲的感情,因为一个十岁的……男孩子。
不带任何疑问语气,孟将军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云儿,你喜欢他。”
孟青云愣了一下,这句话没有任何开头,他却立即就明白了,没有犹豫地,他回答,斩钉截铁。
“是的,爹,我喜欢他。”
孟将军诧异他能答得如此坦坦荡荡,就像在回答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于是,那些“有违天理伦常,大逆不道”之类的训斥便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多么奇怪!他竟然会觉得,如果说出那种话,只怕会侮辱了儿子的感情。
低低地近乎无奈地笑了一声,孟将军道,“你拿什么喜欢他?爹今天能帮他做的,比你能做的要多得多。”
孟青云握了握拳。
“你只能凭自己的意愿,给他招惹更大的麻烦,而爹却可以凭借地位和实力,让他的父亲许诺他一个安稳的环境,并亲口保证再无人能欺侮他。这些,你信誓旦旦的所谓喜欢,能办到么?”
“我……”孟青云很想反驳,可却又答不上来。
“你做不到,所以你犹豫了,说句最简单不过的,如果你昨日真的成功带他逃走了,过不了几天,苏家人找到他,你觉得就凭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能抵挡过去?或者,你能侥幸挡过一次,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下一次呢?以后呢?你觉得就凭现在的你,能护他一世周全,给他一世安稳?”
孟青云沉默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是太过天真,孟将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激起他的满腔愤懑,但又每一个字都不是他可以反驳得了的。
半晌,孟青云闷声问,“爹,小七他……以后真的都能平安了么?”
孟将军朗声一笑,负手道,“他以后就是那苏老爷的摇钱树,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必须得保他平安。”
孟青云没再说话,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孟将军耐心等着他,他知道他现下在挣扎在两难,却又不确定,他最后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就像他不确定,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的感情能有多重。
大约连一炷香都已经烧完了,孟青云终于抬起头,眸光一片沉静。
“爹,我明白了,我去。”
4
“少爷,您就这么走了,不跟小七公子道个别么?”
阿生送孟青云到城门口,忍不住开口问。
孟青云摇头笑了笑,“不了,爹娘舍不得我,所以才没来送我,我也舍不得小七,我怕一旦见面,就再不想走了。”
阿生懵懵懂懂的,有点想不通,“可是将军都已经帮小七公子安顿好了,少爷您就算不去封山修行,不也是可以的么?”
孟青云叹了口气,“你不明白——”
他后面的那句话随着骤然猛烈的风声有些模糊了,阿生没听清,张着嗓子又问了一句。
孟青云却并没有重复,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帮我把这个交给小七吧,什么都不用说,上面已经写着了。”
“哦,”阿生小心接过,仔细揣进自己怀里,“少爷您放心,小的一定亲手交给小七公子,亲眼盯着他看完。”
“嗯,那我走了,阿生你也好好保重,替我照顾好爹娘,还有……偶尔也去看看小七吧,我……”
“什么?”阿生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耳背,要不怎么会总也听不完整孟青云说的话。
“呵!”孟青云却是轻轻一笑,“没什么,我走了。”
昌都城门外,正是黎明时分,远方一侧层林尽染,深冬的山峦呈现出萧索的深黑色,像一条昏昏欲睡的长河。
孟青云翻身上马,一挥马鞭,就听数声凄厉长嘶,那人转瞬之间已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他没有回头,亦或是不敢回头。
“你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一时,而是一世……”
就像阿生没听清楚的这句话,他不敢多说哪怕一遍,原就怕多说一遍,便会难舍十分。
而今,只能将所有的愿望承载在那封短小的信笺上,期待着,等那孩子有朝一日长大了,便能从那婉转的几个字里行间,读懂他深刻难言的许多心意。
一张信笺,八个小字——
陌头杨柳,不胜月明。
。。。
 ;。。。 ; ; 小苏七失踪了。
孟青云找遍整个偏院都没能找到他。但是,他却发现了某些别的东西,某些多出来的东西。
院中那棵大树下,新隆起了一座小小的土包,上面的泥土似乎是从地底下刚挖出来的,黑黄的颜色中夹杂着些许诡异的暗红。
空气极为干燥,嗓子吞咽的时候隐约能感觉到某种撕裂一般的血腥味道,似乎每次发生不详的事情,都是在这种冰寒彻骨的季节。
深冬,只消再过几日,就是两个人共同的生辰了。
昨晚孟青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他本来跟小苏七好好地在一起,可是一眨眼,那孩子就不见了,等再找到的时候,他竟浑身是血——
孟青云颤抖着手,双眼通红,目眦尽裂,他大吼一声,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拼命去挖那座小土包。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根本不知道那下面可能掩埋的是什么,更加不想知道,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双手的动作,因为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小七……小七……”
苏七是苏家的少爷,就算出身多么不光彩,苏老爷也不至于自打颜面给他这样一个草草的安排。
其实只消稍微一想,孟青云就该反应过来,这地下埋的绝对不可能是那个孩子,可是眼前的景象与那个梦境相互重叠,让他本就濒临脆弱的意志在那一瞬间崩塌殆尽。
终于,直到所有飞扬的尘土全都静止下来,孟青云看清,那座令人胆寒的土包下面,零星泥土掩盖着的,是一具小小的身体。
满是污迹的白色皮毛,总是调皮缠赖着小苏七脚踝的长尾巴,此时毫无生气地卷起,而那双与它主人相似的、明亮的黑眼睛紧紧闭着,一条狭长的裂口从胸前一直延伸到腹部,血肉混合了泥土,凝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痂块。
小白……
这是苏七最心爱的小白猫。
孟青云胸膛剧烈起伏着,他还在不住地大口喘气,心里有一个声音重复地告诉他,小苏七没死、他没死!可是……小白躺在这儿,那么能将它埋葬的就只有那个孩子了。
可以想象,现在的他该是多么地难过!
但孟青云不敢去别处寻找,他担心一旦自己走了,小苏七回来找不到自己,毕竟这是在苏家,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去找苏老爷要人,因为如果真是苏家人做了什么,这种鲁莽的方式无异于火上浇油,苏老爷肯定不会承认什么,到时候孟青云不仅要不到人,反而还会害小苏七处境更加槽糕。
虽然着急,可孟青云清楚地知道,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替小苏七重新将小白好好安葬,然后就是等待。
而这一等,便从下午一直等到了晚上。也不知深夜什么时候,偏院门外终于传来异常的动静,孟青云注意一听,似乎来的还不止一个人,他强压下心头焦虑,迅速藏身树后,只探出眼来紧紧盯视那扇门。
门开了,首先进来的是一个婆子,她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手腕上挂着一个食盒,同时伸向后面虚浮着什么。灯笼映出一小片明亮的光,紧跟那婆子后面,又走进来一个仆役打扮的男人。
孟青云忍不住往前探出小半个身子,他看清了,那男人怀里抱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苏七!灯笼摇晃的光下,那孩子此时双眼紧闭,面色一片惨白。
孟青云暗暗握拳,连指甲嵌入掌心也没有察觉。
“慢点,慢着点。”
婆子小心翼翼地举着灯笼在前边照亮,还不停叮嘱后面的男人。
两人随后进了屋子,孟青云蹑手蹑脚跟上去,透过窗子的缝隙,他看见小苏七被放平在床上,那婆子将灯笼和食盒暂时搁在一边,伸手展开棉被,替小苏七仔细盖好。然后,她才回身打开食盒,两手捧出一碗汤来。
“婶子,七少爷两天没吃东西了,这汤是不是不够?要不我再去厨房找我哥要几个馒头来。”
“哎……少爷身子虚着,也只能先填补些汤水,明天咱再过来吧。”
“哦,那也成。”
男人点头应了一声,忙坐到床头,将小苏七半扶起来,那孩子却突然眉头紧蹙,似乎正忍受什么痛苦似的,喉间极轻极轻逸出一丝压抑的低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