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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孙中山建议去街头走走。半个小时后,两个中国流亡政治家再次进入这个单间,将他们对未来中国的规划设想继续谈下去。
杨度说:“上午先生畅谈了三民主义,使我大长见识,下午我想再请先生讲讲五权宪法。”
“行。”被杨度心许的天才统帅、卓越演说家非常乐意宣传自己宏伟的建国构想。“五权宪法是在吸取欧美国家的成功经验和我们中国历史上长期实行的有效制度的基础上制定的。欧美各国普遍采取行政、立法、司法三权分立的办法来处理国事,使权力有一个制约的机制,不至于出现专制集权的现象,的确是非常成功的经验。在我们中国,长期以来存在着或叫御史台或叫都察院的监察机构以及纪律严明的科举考试制度,对国家政治起了重要的作用。因此,今后我们应当采取行政、立法、司法、监察、考试五权分立的制度,以确保国家政治的健康清明,这就叫五权宪法。”
杨度潜心各国宪政多时,对欧美的三权分立的政治制度赞赏备至,但他没有想到要以中国的长处来弥补西方的短处。孙中山增设监察、考试两权,对中国而言是一个继承,对西方而言是一个创造。
“他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杨度又给大革命家上了一道徽号。
“不过,五权宪法的实施要经过一个过程。”孙中山对自己的建国方略加以补充说明,“我以为,中国建设的程序要分为三期。一曰军政时期。这个时期,一切制度悉隶于军政府之下,政府一面用兵力扫除国内之障碍,一面宣传主义,以开化全国的人心而促进国家的统一。二曰训政时期。凡一省完全底定之日,则为训政开始之时而军政停止之日。在训政时期,政府当派曾经训练考试合格人员到各省协助人民筹备自治。人口调查清楚,土地测量完竣,警卫办理妥善,道路修筑成功,选出奉行革命之主义者为县官,选出议员制定出本县宪法,这样的县就成为完全自治的县。三曰宪政时期。凡一省全数之县皆达完全自治之县,则此省可实行宪政时期。在宪政开始时期,中央政府当完成设立五院,以试行五宪之治,即行政院、立法院、司法院、监察院、考试院。”
这是一个完整的建国蓝图,它必定是经过多少年来精心思虑而设计成的,宪政专家杨度自愧不如,但他并不完全服气,他认为自己的一套主义和建国方案,虽不及孙中山的完备,却比他更符合中国的国情,现在该由他来阐述治国之策了。
“中山先生,你的三民主义、五权宪法给我许多启示。这些年来我也在摸索治理中国的方略,也有自己一套肤浅的看法,你能听我谈谈吗?”
孙中山恳切地说:“皙子先生,许多中国留学生虽有一腔爱国热血,却没有明确的目标,出国之后,浮浮躁躁,无所适从,独你与众人不同,潜心于西方和日本的宪政研究,广采博收,孜孜不倦,并能运用所学的知识处理中国的实际问题。你的《粤汉铁路议》长达五万余字,精细严密,周到详尽,我读后拍案称奇者再而三,自认为海外留学生在这方面再无第二人可与你相比。久闻你有金铁主义的倡议,只是不得其详,今日难得相逢,就请你详详细细地说明吧!”
孙中山虚怀若谷的态度使杨度感动,他也很愿意在这位探讨中国国是十余年的政治家面前一展平生抱负。
“中山先生,你的救国理论我虽不能完全接受,但它自成体系,完整详备,令我佩服。我的想法还不成熟,零乱而不成章法,说出来尚请先生不吝赐教。”
孙中山笑道:“你太客气了,人们都叫我孙大炮。何谓大炮,就是说我的性格就像大炮筒那样直通通的,决不拐弯抹角。和人辩论起来,也和大炮一样火药味十足。你放心,我若觉得有不对的地方,立即就会说出来,那时还只有请你谅解,莫以我的直爽、火爆的脾气为意才是。”
“痛快!”杨度笑了笑,身子向前倾,胸部靠着矮几边缘,将他的理论娓娓道出,“我的所谓金铁主义,金者即黄金,即经济,铁者即黑铁,即军事。说明白点,即经济的军国主义,也可以用另一个名称,即世界的国家主义。然所谓经济的军国,究为何等国家,它包含哪些内容,这是主义中的重要问题,如果不加说明的话容易产生误解,我先画一个简表来说明。”
杨度将矮几上的碟盘移开。
“金铁主义,也即经济的军国主义,有它对内对外两层内容。”
说着,杨度用手指沾了茶水在矮几上画了一个表出来:
一,对内——富民——工商立国——扩张民权——有自由人民
一,对外——强国——军事立国——巩固国权——有责任政府
他详加解释:“侯官严复先生说过,国家分内因、外缘两大干。内因,言其内成之形质结构演进变化及一切政府用事之机关;外缘,言其外交与所受外交之影响。今后中国这个国家,对内来说是民富的,对外来说是国强的。靠什么来富民?靠的是工商的发达。靠什么来强国?靠军事的强大。这就是工商立国和军事立国的意思。要使国民的经济发达,必须要有国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保障。假若国民时时担心自己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那则万无经济发达的可能。欧美各国可以作为例子。英国民权最发达,则经济相应为全球之冠。美国次之,故经济亚于英。俄国无民权可言,故其经济亦薄劣不振。现在世界上专制大国,除俄国外就是中国,然而中国比俄国还恶劣。俄国政府可比之于明火执仗的强盗,中国政府可比之为鬼鬼祟祟的小偷。”
“比喻得很形象。”孙中山笑着插话。
“好比说,中国政府自诩二百多年来未向人民加赋,其实开捐抽厘,巧立名目的赋税多得很,这就是小偷的伎俩。”
“正是,正是!”孙中山点头赞同。
“中国政府只知道自己收赋税,根本不知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如此,经济如何能发达?所以必须扩张民权。对外则须巩固国权,才能平等立于世界各国之中。现在的中国政府,根本不知国权为何物。内政之事,随处受人干涉而不知愤怒,也不知如何拒绝。某处放一官吏,外人干涉说不宜,则不放;某处辞一外人,外人说不可辞,则不辞。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巩固国权,对于今日的中国政府是太重要的事情了。人民要有权力,首先在人民要有自由。专制国家,人民无自由可言。立宪国家,人民在遵守法律的前提下有他的自由。有国权的政府,必须是负责任的政府。中国目前的政府有许多弊病,而一切弊病的根源即不负责任。”
孙中山凝视着矮几上的简表,眉头慢慢地皱起来。杨度不理会孙中山表情的变化,声调越来越铿锵:“现在要挽救中国,只有走这条路,即从我的简表的后面向前面推移。”
杨度伸出右手食指来,在表上一步步地推动着。
“先建立一个负责任的政府,给人民以最大的自由,然后国权可逐步巩固,民权可逐步扩张,再继而大办军事,大办工商,最后达到国富民强的目的,金铁主义则付诸实现。”
杨度抬起头来望一了望孙中山,见他仍在凝视简表,于是又加以强调:“英国政治家历史学家甄克思指出,人类社会都要经历三个阶段的进化过程,即由蛮夷社会进化到宗法社会,由宗法社会进化到军国社会。蛮夷社会无主义可言,宗法社会为民族主义,军国社会为国家主义。这个发展过程,乃极东西而通古今,无论哪个国家概莫能外。今西洋强国均已由宗法社会进入军国社会。我们中国,汉人由宗法社会进入军国社会,则自封建制度破坏后开始,至今已有二千多年了,但又不具备西方强国那种完全的军国制度。至于满蒙,则仍在宗法社会之中,有民族主义而无国家主义。所以中国从整体而言,是一个不完全的军国社会与宗法社会相混合的国家。”
孙中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他看来,杨度的思维逻辑表述到这里,已出现了明显的混乱。他对当今中国社会性质的看法,显然是自相矛盾的。这说明他的主义有很严重的缺陷。这样的主义决不是救中国的良方。以他素日的大炮性格,他要立即站起来痛加驳斥。但今日对面坐着的乃是一个享有很高声誉的宪政专家,且又是初次相会,他强压住自己的大炮火气,静静地听着。
女侍者再次悄悄地推开门,无声无息地端走了茶点,送来了晚餐。孙中山和杨度的谈话又进行了一整天。吃了晚饭后,孙中山建议晚上不谈了,去看看银座夜总会的艺伎表演,明天再谈。杨度欣然赞同。
翌日上午,还是永乐园,还是这个单间,两个政治家面对面坐在矮几两边。这次却由客人先开口:“皙子先生,昨天听你阐明金铁主义,你为富民强国所作的努力探索使我钦佩。你说中国目前所要做的首在于建立责任政府,在于给人民以自由。我请问你,如何建立责任政府,谁来给人民以自由?”
第三天的会谈,一开始的气氛便显得有些紧张。杨度对此却不感到意外,他知道自己的主义与孙中山代表的革命派主义有很大的不同。他希望能面对面地辩论。
杨度平静地说:“我认为应该通过这样的途径来实现,即各省各县选举优秀人物作为代表,由各省代表组成国会,由国会制定出宪法,并由国会推举对国家和人民有高度责任心和有杰出管理才能的人组成政府,在宪法的制约下,担负起一国的领导责任。责任政府就这样组成。这种政府理应给予人民最大的自由。”
“请问皙子先生,照你的主义,不必推翻满人的朝廷?”孙中山的身子向前倾,两眼望着杨度发问。
“如果满人朝廷同意开国会制定宪法,也可以不推翻。”杨度肯定地回答。
“不推翻满人的朝廷,也就是仍在慈禧太后、光绪皇帝统治下实行宪政?”孙中山再次追问。
“只要他们真心推行宪法,也未尝不可。”杨度的身子离开了矮几,不知是受不了孙中山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换一个姿势舒展一下。
“皙子先生,恕我直言,你的这个主张,我完全不能赞成,因为事实上在中国是行不通的!”孙中山放在矮几上的两个手掌突地变成了两个拳头,只是没有捶打而已,看得出来,他心里已憋满了怒气。他有意识地停一下,将自己的怒气压下去,待恢复常态后,他望着杨度说,“皙子先生,有一点你是清楚的,那就是统治中国二百六十年之久的满人,已经把中国拖到了民穷财尽、国将不国的地步。”
杨度点点头,表示赞成。
“一方是专门掠夺别人子女玉帛的强盗,一方是失去了人格尊严的奴隶,双方之间没有共同的语言。你要满人答复召开国会制定宪法,给汉人以自由平等么,这是决不可能的事!早年入关的屠杀不去说了,就说七年前的戊戌政变吧。康梁谭嗣同等人并不要他们让位,只是希望他们开恩给汉人一点点好处。结果如何呢?慈禧是吃人的魔鬼,光绪也不是好东西,能对他们抱希望吗?要救中国,第一步就要推翻满人的朝廷,将他们投之荒坂之外,再不能让他们拱手垂裳坐在中国人的金鉴宝殿上了。满人下台了,方可言宪政,否则什么都谈不上!”
孙中山气势雄壮的一番讲话,正如大炮筒一样:直截了当,火药味十足。杨度一直带着微微的笑意听着,他等孙中山说完,用平静的口气说:“中山先生,满人是够糊涂够混账的了,但你将他们排斥在中国人之外,我不能同意这种说法。清取代明不是亡国,而是换朝,正像汉取代秦、唐取代隋一样。”
“你错了!”孙中山不能容忍杨度为满人做这样的辩护。“满人在关外自建清国,与明朝分庭抗礼,这在他们的文献中有明文记载着的。他们自己从来都不承认是中国的属下,你何必硬要将他们扯进中国人的行列!”
“这是他们震慑于中国君臣大义之说,乃自矫为一国,称中国为其所灭,逃掉以臣篡君的谴责。实际上努尔哈赤本人就受封于明朝的龙虎将军,这是史册上的明证。”
“皙子先生,你这是书生之见,努尔哈赤这样做,正是为了麻痹明朝廷,好为篡位做准备。”
孙中山揭露努尔哈赤的阴谋似乎一针见血,杨度一时语塞,稍停一下说:“这个问题有多半是属于学人之间的争论,且不说罢,我以为救中国的关键在立宪。若宪法可立,君主也可,民主也可,世界上有君主立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