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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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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古达将粘在脸腮的假胡须扯掉,部下也脱去了明军服装。马古达凑到皇太极近前:“八贝勒,你可真是神机妙算哪,果然速尔哈赤就派人去广宁搬兵,被我抓了个正着,再把事前备好的明军服装一换,速尔哈赤不上当才怪呢!”

皇太极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生擒速尔哈赤父子是最好不过,我军强攻这小小的黑扯木也不在话下,只是黎民百姓要遭涂炭,就是速尔哈赤手下兵将也毕竟都是自家兄弟。”

“八贝勒如此仁爱,上天定会佑你成大事。”马古达见速尔哈赤父子三人未上绑绳,对皇太极说,“八贝勒,得将他三人绳捆索绑啊,万一脱逃那还了得。”

“刚刚说过仁爱,无论怎么说他总是我叔父,我们严加防范就是,何必五花大绑的,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们阴谋作乱,已犯下杀头之罪,八贝勒还用得着对他们客气?”

“他们是死是活,我押回赫图阿拉,听凭父汗发落。”皇太极还是坚持己见,“这一路之上,还是对他们父子宽松些吧。”

几天后,速尔哈赤父子被押回,努尔哈赤在勤政堂端坐,费英东、杨古力等五大臣及皇太极两侧相陪。扈尔汉与护兵将速尔哈赤父子,推推搡搡带进堂上,居中站定。

扈尔汉喝令速尔哈赤父子:“见了大汗,还不跪下请罪。”

速尔哈赤自知罪责难逃,一言不发,昂首而立。

他的两个儿子非但不跪,而且破口大骂不止:“努尔哈赤,你不要太过分了,想我父子为建州女真江山,南征北战血染征衣,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你非但不加封赏,反倒忌恨我父,必欲除之而后快。捏造罪名,剥夺兵权。你真是个猪狗不如的昏君,奸狡歹毒的小人!”

努尔哈赤怒不可遏:“你二人犯下弥天大罪,竟还敢出言不逊,难道就不怕死吗?”

二子依旧是口出狂言:“哼,努尔哈赤!你这汗位本当是我父来坐,被你强占,你扪心自问亦当有愧,谅你也不敢妄行职权,加害我兄弟。”

努尔哈赤再也忍受不了这直呼其名的攻击:“推出去斩首!”

扈尔汉答应一声,将速尔哈赤二子推出便走。速尔哈赤不相信这是真的,努尔哈赤也在等五大臣有人劝谏求情,可是竟无一人出面。待到扈尔汉将两颗人头送上呈验,速尔哈赤才知这是真杀。他哭叫一声:“我的儿呀!”便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

努尔哈赤也觉心中惨然,杀的毕竟是嫡亲侄儿,挥了挥手,扈尔汉持盛人头的托盘退下。他怒视速尔哈赤:“你可知罪?”速尔哈赤依然坐在地上,口气已不是那样强硬了:“你是汗王,你说有罪便是有罪。”

“该当何罪?”

“反正我是你砧板上的肉,要杀要剐还不是随你。”速尔哈赤满是无可奈何的口气,二子之死似乎使他心灰意冷了。

“若论你的罪行,即当斩首。”努尔哈赤有意打住。

皇太极看得出父亲的心思,起身奏道:“父汗,还请念叔父的同胞情谊,免其一死。”

五大臣也纷纷出面保奏。

努尔哈赤看出他这位一向高傲狂妄的三弟锐气已尽,不想再落个斩尽杀绝心狠手黑的名声,便做出法外开恩的样子:“速尔哈赤本已罪不容赦,看在众人求情分上,免其死罪,贬为平民,拘禁于自家,足不许出户。”

这样的处罚,对于速尔哈赤来说,真比杀他还要难受。砍头只是一时痛苦,这却是让他经受慢性折磨。试想,作为昔日一呼百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速尔哈赤,而今将是一种什么心情。难怪此后他逐日哀叹:“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速尔哈赤在屈辱愁烦中苦熬苦挨,郁郁寡欢,这个铁打铜铸一般的汉子,在四年后撒手尘寰,时年四十八岁。这为日后皇太极继位,扫清了第一个障碍,这大概也是天意?难道其中没有人力?公元1609年(明万历三十七年),春姑娘的莲步早早地踏青了苏克素护河两岸,嫩柳在和煦的微风中像少女轻轻摇曳着腰肢,端的是风光明媚景色宜人。可是范文程家原住的院落却是一派凋零破败景象,不过两年多光景就已面目全非。皇太极万分伤感地步入院内,惊飞一群麻雀,有几只野兔也慌不择路地从脚下溜过。曾几何时,范文娟的倩影就在那正屋中飘逸,她那燕语莺声和银铃似的欢笑就在这院中回荡。如今却是人去屋空,不见红颜知己,只有满目苍凉。皇太极能不伤感吗?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重,两年前在城内与范文程一见之后,本已说定很快再次会面。可那以后范文程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鱼沉雁渺再无消息。多少回皇太极又去那药铺和酒肆倘佯,期待着意外与范文程重逢,可总是一场空,闹得药铺和酒肆的伙计们议论纷纷,不知这位堂堂八贝勒是犯了什么病。深夜难寐时,他常常将范文娟的诗帕握在手中反复把玩,借以排遣相思。两年多来,他也无数次来到这空荡荡的院落,以期重温那难忘的情景。阳光灿烂的新春,更勾起皇太极的怀春思绪,所以他禁不住又信马出城来到这里,任凭情感之舟在相思的浪涛中颠荡。面对物是人非的情景,皇太极吟出诗句抒发情怀:

相见时难,

别来已经年。

颓废庭院几流连,

何曾得见玉人还,

难觅红颜。

难忘红颜,

欲见似登天。

月缺终有月儿圆,

此情不泯在心田,

水滴石穿。

身后传来问话声:“八贝勒,您又独自一人前来。以后还当告诉小人随行护卫,以免意外发生。”

第一部分 狼群与佳人第20节 好苦的相思

皇太极回身见是马古达,对这位亲随感到欣慰:“难得你的忠心,想来还不至于有人暗算我。”

“不然,”马古达提醒,“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据小人看,大贝勒就对您不怀好意。”

“这,”皇太极不想在下人面前过分暴露心迹,“你太多疑了。”

“自从速尔哈赤被贬,汗王宣布大贝勒佐理国政以来,五大臣与众贝勒均对他不满,汗王也明显露出后悔迹向。而汗王又时时表现出对您的钟爱,使他产生危机感而迁怒于您,曾对其仆从伊里布流露过要除去你这块心病。故小人诚望贝勒爷千万小心提防。”

“有这样严重,”皇太极心中其实更清楚,“我以后注意就是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皇太极回身向大门外望去,只见努尔哈赤已在门前下马,扈尔汉拉开些距离在身后护卫。没等皇太极迎过去问安,努尔哈赤已健步走过来,劈头问道:“皇太极,你时常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徘徊忧伤,内中有何隐情,对为父从实讲来。”

皇太极毫无思想准备,一是没想到父亲会循踪到此,二是没想到父亲会这样直言相问。沉吟片刻,还是未完全说真话:“父汗,儿臣是为我女真大业挂怀,因一奇才不能为我所用而焦心。”

“但不知他是何人?”

“此人即汉人范文程,他虽只二十余岁,却饱读经书,胸藏锦绣,文韬武略,智谋过人。”

努尔哈赤不以为然地说:“我儿未免言过其实吧,他就真有那样大的本事?令你如此垂青?”

“父汗,范文程可比当年姜尚、孔明、刘基,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智,实为难得之大才。若能为父汗所重用,何愁女真大业不兴?”皇太极特意加重语气,“儿臣敢保他是立国栋梁。”

努尔哈赤略带冷笑,但口气并不严厉:“皇太极,你怕是爱屋及乌以此为口实而另有所图吧?”

皇太极焉能听不出内中的意味,未免有些惶恐:“父汗之言,儿臣尚在懵懂之中。”

努尔哈赤毕竟是一国之主,他钟爱皇太极即欲其按自己的意志成长,口气愈发严厉些:“我儿难道不是为那个范文娟吗!”

皇太极虽然低着头,但全身不觉微微震颤一下。虽说是父子,但帝王人家不可能像平常百姓一样有无拘无束的天伦之爱。政治使他们彼此都要存有戒心,都不可能推心置腹地敞开心扉。与范文娟的感情纠葛,皇太极曾几次意欲向父汗禀明,请求恩准他们之间的婚姻。但皇太极深知父亲由于对李成梁谋害祖父记恨太深,特别是李成梁不断施展阴谋诡计,在女真各部之间挑拨离间制造仇杀,因而对汉人一概怀有成见,所以总未找到合适机会提出此事。如今父亲既然挑明,自己也就只好表明心迹了:“父汗,请恕儿臣迟禀之罪。范氏文娟,与儿在羊鼻子山因斗狼而相爱,彼此仰慕情投意合,恳求父汗做主,成全儿与她的婚事。”

“皇太极啊,你太令我失望了。”努尔哈赤说来无限感慨,“为父一向看重你,男子汉大英雄从不为女色而迷,你可万不能因女人而堕凌云之志啊!”

“儿臣不敢。”皇太极已感到此事前景不妙。

努尔哈赤又缓和了语气:“当然男大当婚,你已一十八岁,业已成年,有此意念为父也是理解的。”

“感谢父汗体谅儿臣。”皇太极又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为父整天忙于国事,对你关心不够。细想起来真是对不住你过世的母亲孟姑,她在生前再三嘱我要为你选一称心如意的妻子。”努尔哈赤声音止不住有些哽咽,因为他太爱叶赫那拉氏了。

皇太极也受到了感染:“父汗对儿臣已是天高地厚,儿臣让父汗如此操心实在是罪过。”

“儿啊,为父在自责的同时,已为你选定一女,论才貌都是数一数二的,年内即可为你完婚。”努尔哈赤如释重负满怀喜悦地告知。

皇太极却如五雷轰顶一般,他不加思索便予以拒绝:“父汗,儿臣事业无成,尚不急于婚娶。”

“怎么,你是不放心那姑娘的品貌?”努尔哈赤已露出不悦之色,“还是对那范文娟放不下?”

“父汗,儿臣正当为父分忧报效的年岁,不急于成家。”皇太极想采用拖延战术。

“汉人讲婚姻要听父母之命,我女真人要生存就要子女成群人丁兴旺,你早该娶妻生子了。”努尔哈赤完全是家长意志,“明天为父派代善送去聘礼,一个月后迎亲。”

“父汗,何必这样急于一时,且待秋后再议不迟。”皇太极还欲将这婚事拖黄,他要为范文娟留下这个位置。

努尔哈赤脸色现出不悦:“怎么,为父的话你竟然不听,照此光景我是看错人了!”

皇太极十分清楚,倘若在父亲心目中失宠那将意味着什么,权衡利弊,他赶紧见风转舵:“父汗错怪儿臣了。儿臣只是想还年轻,不愿过早儿女情长,只欲建功立业。既是父汗做主,儿臣怎敢不遵。”

“这就是了。”努尔哈赤脸色又有了喜气,“我儿有所不知,此女乃乌拉部纳拉氏人,布占泰有意与我建州部和好,主动提出两部联姻,我们不能拒绝,这也是女真大业的需要。”

皇太极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原来自己的婚姻是建立在这种基础上。这哪里是男欢女爱天作之合,这分明是一种交易。他不解地问:“父汗,这婚事一成,我们就不再与乌拉部为敌,也就允许乌拉部雄踞在我建州北方了?”

努尔哈赤付之一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为父看得出布占泰也是缓兵计,因为他未将亲生女儿嫁来,说明即非真心。而我则将计就计,照常加紧备战,一待时机成熟即出兵征讨,除我后背心腹之患,拔掉这颗统一女真各部的最大的钉子!”

皇太极明白了,在父亲的心目中,统一女真的大业是至高无上的,不管是子女的终身大事,还是其他一切,都要为这一目标服务。对此他深感费解和不公,要说父亲是个无情无义之人他不赞同,因为父亲对母亲孟姑的那份情义可说是空前绝后了。生前的恩爱关怀自不必说,单是母亲去世之后,父亲的所作所为都足以令天下的亡妻之夫难望其项背。皇太极清楚地记得,母亲死后父亲日夜痛哭不止,并狠心将母亲生前身边的四个奴婢活活殉葬,还将乌牛白马各杀一百头致祭,这是建州女真史上从未有过的最高礼遇。同时父亲还不饮酒斋戒月余,在自家院内停灵三年。就冲他对母亲的种种举动,可以说是个情深意笃的男人,可他为何不理解儿女的感情呢?只想他统一女真的大业,而不惜践踏自己同范文娟的姻缘。皇太极此刻并没有责备自己,而他不也是为不影响自己的前途,而违心地接受了与乌拉纳拉氏的亲事吗?人哪,从来都是在追求最大的自身利益,从来也不会将爱放在压倒一切的地位。草长莺飞,蜂游蝶舞,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范文娟像出笼的鸟儿,蹦蹦跳跳行进在山间小路上。她不时回身催促兄长范文程:“哥,你走得太慢了,倒是快些跟上啊!”

范文程甜甜地笑着,他知晓妹妹的心情:“不是我慢,而是你太快了,用不着这样急,再有半个时辰就会见到你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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