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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与皇太极:“贝勒爷,这是舍妹留给你的纪念。”
皇太极接过细看,却是一首七言绝句:
不信海誓与山盟,
富贵荣华也是空。
男欢女爱黄粱梦,
青灯黄卷度此生。
皇太极无限伤感:“想不到令妹如此悲观。”
“四贝勒,一时劝不开,且待日后缓缓开释吧。”范文程也是无可奈何。皇太极闷闷不乐地将褚英押回城中时,努尔哈赤正在勤政堂生气。代善吓得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只盼岳托快些将褚英追擒回来。因为宰桑古在汗王严辞逼问下已将实情招供,代善显得分外被动。努尔哈赤气的倒不是褚英逃走,他气的是代善一而再地令自己失望。代善与大妃的事尚未追究,竟又做出合伙要陷害皇太极之事。自己的女真王朝,竟连一个深孚众望的储君都找不出,这个王朝还有战胜大明的希望吗?正在气恼之时,皇太极将褚英押上堂来。
努尔哈赤大为意外,止不住驱散脸上的阴云,露出笑容来:“王儿,你这是从何处将褚英生擒?”
“父汗,褚英是劫持范文娟后,逃往广宁途中,被儿臣追上活捉的。”皇太极将经过概述一遍。
努尔哈赤闻听褚英要去投奔宿敌李如柏,直气得七窍生烟:“褚英,你竟然背叛爱新觉罗家族,要跪拜我们的仇敌求荣,真是不可救药了。”
褚英听努尔哈赤的话音是要杀他,强烈的求生欲使他扑通跪倒:“父汗,儿之本意并非真心投靠明朝,而是想打入内部探听消息,也好立功赎罪。”
“事情败露,你又想狡辩,不觉得这谎言太拙劣吗?”努尔哈赤将一方宣纸扔过去,“这难道也是要欺骗明朝而写的吗?”
这是代善抄录下来的褚英题在墙上的反诗。面对罪证,褚英无力再作诡辩,只得鸡啄米般不住磕头:“父汗饶命,是儿臣一时想不开信笔胡乱涂鸦,决非儿之本意。”
“褚英,非是为父不能容你,实在是你自作自受。国法昭彰,不能不加处置。”努尔哈赤呼唤一声,“来呀,将褚英推出去斩首。”
扈尔汉应声上堂来,将褚英扭住。但他并未全力以赴,他在稍作观望,不相信汗王会真的处死亲生之子。
褚英拼命挣扎:“父汗饶命啊,千万饶命啊!”
努尔哈赤眼角扫视着皇太极,口中依然强硬:“犯下死罪,绝难宽容,这是你罪有应得。”但他并不要求扈尔汉立即执行。
皇太极看出父汗的用意,上前开口求情:“父汗,褚英固然该杀,但毕竟是您嫡生之子,还望保全他的性命。”
努尔哈赤又故意说:“有他在世,谁再做储君都会难以安心,莫如除去这个后患。”
代善最怕褚英死灰复燃,所以此刻他也不揣摩一下努尔哈赤的真实想法,只是恨不能将褚英立即置于死地:“父汗,国法非同儿戏,君命岂可轻改,褚英当斩,无需犹疑。”
努尔哈赤又把目光投向范文程:“依范先生之见呢?”
范文程早将努尔哈赤的心思看透:“大汗,褚英之事既为家事亦为国事。在下愚见:无论家事国事,都当以宽大为怀,仁慈为本。”
“先生之意是放他一条生路?”
“汗王一国之主,自当由您决断。”
皇太极适时再度开口:“父汗,儿臣乞请饶褚英不死。”
努尔哈赤心中其实早有打算,他只不过要借此考验一下代善与皇太极谁更适合继承汗位。方才,显然是皇太极又得了一分。努尔哈赤就皇太极之言下了台阶:“看在皇太极求情分上,免去褚英死罪,押入大牢之中,永生不得出监。”
终身监禁,也就是现在说的无期徒刑。褚英彻底绝望了,不久即在狱中抑郁而亡,当然这是后话。
褚英之事料理完毕,代善先行退出。努尔哈赤看到,代善从皇太极面前经过,皇太极无任何表情动作。之后是皇太极退出,一旁站立的岳托,赶紧躬身施礼:“叔父走好。”
皇太极不哼不哈,径自走向屋门。
努尔哈赤心下不悦:“皇太极,你且站下,为父还有话说。”
皇太极不明就里,心中有些忐忑地止步。
待众人走尽,努尔哈赤落座,显出疲惫而又充满慈祥的父爱:“王儿,且坐下叙话。”
皇太极此刻感受到了努尔哈赤作为父亲的爱抚,而没有了往日作为汗王的威严,但他不敢稍有放纵,依然是躬立在侧:“父汗面前哪有儿臣座位,请父汗垂教,儿臣恭听。”
“皇儿啊,你把对为父的恭敬,分出一半用在兄弟情分上足矣。”努尔哈赤说来有几分感慨。
皇太极尚在懵懂之中:“请父汗明教。”
“适才代善离开,你竟视而不见。而你离去时,岳托向你施礼,你也犹如未见。这样只将为父一人放在眼中,日后真要为父不在人世,谁能拥戴你啊?”努尔哈赤语重心长,“皇儿,要时刻注意谦虚谨慎收取人心哪!”
皇太极岂能听不出这番话的用意,显然这是努尔哈赤为他继汗而煞费苦心。他眼含热泪表示:“父汗教诲,重如泰山,儿臣一定谨记,决不负父汗厚望。”
“还有一件事,是我思考已久做出的决定,也该告诉你了。”努尔哈赤停顿一下,“你对那个汉人女子范文娟还是情意未断吧?”
皇太极想父汗提出,是个难得机会,便坦然承认:“父汗,实不相瞒,此女才智过人,品貌双全,是儿心目中难得之佳偶,万望父汗成全。”
“儿啊,你的心思为父深知,然为女真大业计,你不能娶她。”努尔哈赤说着站起身来,在堂中踱步,“为父之宏愿,是要夺取大明江山。而欲达此目的,单靠我女真人显然力不从心,还要联合……”
皇太极迫不及待接过话:“联合对明朝不满的汉人,像范氏兄妹,就是可靠的力量。”
“皇儿之言差矣。”努尔哈赤今日极有耐心,“我们最好的同盟者当是蒙古人,他们与我女真人生活习性相近,又受汉人欺压,我们存有联合之根基。这是为父经过十数年苦苦思索后得出的结论,我们要与蒙古人联姻。”
皇太极已知父汗用意:“所以父汗才娶了蒙古科尔沁部明安贝勒之女。”
“我儿聪明。”努尔哈赤摊出底牌,“为父为你选中该部莽古思贝勒的女儿哲哲,该部兵强马壮,联姻后我建州女真即如虎添翼了。”
皇太极默然,一时无言。
努尔哈赤见状又说:“当然,我爱新觉罗家族也不能迎娶品貌低下之辈。哲哲贤淑聪慧,天生丽质,包你一见倾心。她为你正妻,日后堪为后宫之首。皇儿,这可是为父一片苦心。”
至此,皇太极还能说什么?显然这桩婚姻与他继汗之事是联在一起的。他心中流泪,范小姐,暂且有负于你了。日后你不做正妃仍可做次妃,皇太极实实不能违父汗之命而弃女真大业啊!他脸上硬是挤出笑容:“儿臣感谢父汗,一切但凭父汗做主。”“好!”努尔哈赤露出开心的笑意,“即日派人下礼求聘,正式订下婚约,半年后迎娶。”皇太极带有军事联盟性质的婚姻就这样开始了。他自己也没想到,有了这个开头便一发而不可收,在以后的岁月中,蒙古族女子竟不断地充实到他的后宫里。而范文娟与他的初恋,也只能是镜花水月了。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3节 章奇袭抚顺城(1)
没有一丝儿风,也没有一片云,阳光格外柔媚,公元1618年的农历正月大年初一,真是难得的好天气。没有征伐的硝烟,也没有贪官污吏的盘剥,赫图阿拉城沉浸在祥和欢乐的气氛中。女真人与汉人一样过年,也是把这视为最重要的节日。同全城百姓一样,努尔哈赤的这个小小的后金朝廷,也在为过年忙碌着。勤政堂内外高悬起上百盏宫灯,门楣屋梁等显眼处均用红绸结彩。那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挂笺,在微风中轻轻拂动,煞是好看,这大概是女真人自己最明显的过年习俗。范文程那一手秀美的标准楷书写的春联,无处不在地焕发着喜庆气息。勤政堂大门两侧的对联最为醒目,每个字都有饭碗大小,而且是耀眼的金字。
五大臣之首的费英东被这精深的书法吸引,不由得驻足欣赏,他对春联的内容也由衷地发出赞赏:“文笔俱佳,范先生真是难得之大才呀!”
刚刚来到的代善不觉也停住脚步,对于近来皇太极极力举荐范文程,而父汗对范文程竟由不赏识发展到重用,代善心中颇为不快。他认为这明显又是皇太极在与自己的汗位之争中得分了,也就对范文程产生了不满。他接过话音说:“费大人别是为讨好皇太极而有意吹捧吧,我倒要看看它好在何处?”只见这副对子的上下联分别是:
铁骑踏遍神州后金春风得意
钢刀刺破苍穹女真红日高悬
代善其实不懂书法也不擅诗文,假意打量片刻,便将嘴撇得老大:“什么破字破词,贴到这有多掉价。”
努尔哈赤恰好听到:“代善,不可口无遮拦,你的诗文能及范先生万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父汗,儿臣是同费大人开玩笑。”代善赶紧用假话来遮掩。
说话间,参加新年朝贺庆典的八旗贝勒文武大臣等业已到齐,“巴克什”(学者)范文程在左首请努尔哈赤正位上座,扈尔汉等侍卫在右侧恭立。待汗王坐稳,范文程朗声唱道:“向奉天覆育列国英明汗跪拜。”
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四大贝勒为首,费英东等五大臣紧随其后,以下八旗诸贝勒等文武官员依次跪倒,异口同声叩颂:“汗王新年吉祥如意!汗王圣寿无疆!”
努尔哈赤似乎有心事,脸上看不出喜庆样儿,待众臣三叩首毕,他做了个手势:“众卿平身,赏赐酒宴。”
范文程是这次新年朝贺仪式的司礼,当即吩咐下去:“酒宴摆下,歌舞上来。”
宫女们穿梭鱼贯而入,美酒佳肴顷刻间流水般送上堂来。酒杯三举之后,一队武士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整齐划一地舞动着手中雪亮的腰刀,以雷霆万钧之势舞上勤政堂。边舞边唱,声如雷震:
烟筒山啊高又高,
鹅毛大雪漫天飘。
北风如狼嗷嗷叫,
森林莽莽举枪刀。
建州男儿胆气豪,
血洒疆场立功劳。
跟定汗王打天下,
发誓推翻大明朝!
皇太极对歌词赞不绝口:“好,唱得好!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代善对范文程的安排甚为不满:“今日乃大年初一,今年又逢汗王六十大寿,理应安排美女轻歌曼舞,在此新年之际,还这样打打杀杀,岂不折了汗王福分。还不让这些武士们下去,速换美女上来。”
大贝勒的话也是要遵照执行的,除非汗王另有想法。司礼范文程边察看努尔哈赤的神色边问:“大汗,您看?”
努尔哈赤没有表示可否,而是换了个话题:“今年本汗就要年满六十岁了,真是人生如梦,想不到本汗已到垂暮之年。据说在大宋年间,年过花甲的老人都要活埋,传言未必是真,但显然是指人过六十岁便无用了。本汗是否也已龙钟老态,应该颐养天年了。”
代善抢先接话说:“父汗青春正富,身强体壮,仍是虎狼之躯。”
“果真如此吗?”努尔哈赤苦笑一下,“你的话未必出自真心,是拣好听的说让我高兴。”
“儿臣是真话,怎敢哄骗父汗。”代善不觉头上冒汗。
努尔哈赤又转问皇太极:“你说说看。”
“请恕儿臣直言,”皇太极摸透了努尔哈赤的心思,“父汗近来的确不像以往那样健步如飞了,然这也属正常。试看同样的六十岁人,哪有气色强于父汗的。儿臣以为紧要的是心不能老,人总是要有一种向上的气概。儿臣相信父汗圣寿绵长,定能带领臣民夺下大明江山。”
努尔哈赤感到,皇太极的话就是中听,顺着话说下去:“几人能活一百岁?不管寿数长短,都要以事业为重。即以今日新年喜庆来说,看看壮士习武,可添人之豪情,反过来只沉醉于石榴裙下,斗志必定消磨。”
代善觉得父汗时时事事都偏向皇太极,心中甚是不满,但口中不能不逢迎:“父汗所论极是,那就不换美女了,还叫壮士们舞上。”
“谁也不要舞了,”努尔哈赤站起,“众卿,本汗提议,为欢度新年,我们到城外去行围射猎。我们女真男人都应该时刻枪刀在手,不忘马背上的征战,射猎就是练兵。”
众人齐声应答:“愿随汗王驰骋猎场。”
旌旗飘飘,胡笳声声,战马此伏彼应地嘶鸣,浩浩荡荡的射猎大队涌出赫图阿拉城,就像大军出征。铺苫银毡一般的雪野上,猎犬撒欢奔跑,湛湛苍穹里,猎鹰在头顶飞舞盘旋。羊鼻子山的山坡上,每十名兵士为一小队,由牛录统领。每三百人为一大队,由额真管辖。他们时而散开,不时敲动手持的铜锣,让震天的响声,惊起冬蛰的野兽。一群兔子先被轰出,在雪地上惊慌失措地乱跑。代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