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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欢猛然起身,觉得身上的创痛好象又减轻了一些。他精神大振,急忙梳洗更衣,拿上兵器,骑上战马,等自己的属下准备齐全,便立刻整队往营外而去。
一股股铁与血的洪流,不住的往着营外的空地上集合。随着一声声军号声响,各级军官的嘶吼中,脱欢的这一小队人马,也溶入其中,再也分辩不清。
“大帅,敌人看来是要总攻了。”
随着对面营地内动静声响,颖州城内,自然也完全得知对方的动作。胡烈身为巡城大将,已经数夜未眠,此时眼见对方的动静越来越大,他心知对方总攻在即,不敢怠慢。急忙吩咐留守城头的下属小心戒备,自已却打马狂奔,直奔张守仁的帅府,向张守仁禀报敌情。
张守仁却不象自己属下那般,显的疲惫。他并不如普通的大将那般,遇着战事,变事无巨细,都要过问。将城防等细物分别让属下各将负责后,他每天仍然是按时休息,并不因为战事而打乱节奏。
胡烈来时,他正是刚刚起床,打了一套拳,额头上微微冒汗,用青盐和一个方形的木块擦完嘴后,正在用毛巾仔细擦着牙床上的痕迹。
自从知道要涮牙和后世对牙齿的保养方法和手段后,张大将军不免对自己原本的方式很是不满,只是在这个时候,浪费精力去制造牙膏或是牙涮,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也只能暂且将就啦。
张守仁在心里叹一口气,向胡烈笑道:“其实你不来,我也知道他们就得攻城了。昨天哨楼上来报,有大队的汉军溃军和小队的蒙兀人,自大别山的方向败逃回来。伯颜不是蠢人,知道如何再拖下去,对他极为不利。趁着这时候能攻到城下,士气并不是很低落时,迅即攻城,这是他的选择。如果我是处在他的地位上,也只能如此。”
“是,大帅算无遗策,末将佩服。”
张守仁低头一笑,向胡烈道:“不要这么说话,我也不是神仙。”
他伸了一个懒腰,向胡烈道:“校尉,咱们这便上城去吧。”
他如此轻松,胡烈却是有些吃不住劲,这样的大战,他自幼从军,守备襄城之战,远比颖州打的要惨烈的多。只是这颖州城四面洞开,现下敌人又能攻到城下,四面强攻,这颖州城内,连同征发的民?和守军,不过三四万人站在城头,力量相差太过悬殊,如何防守的住,却叫这个老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
“大帅,当着人面,不要叫我校尉了。”
张守仁站住脚步,微笑道:“怎么,有人说什么了?”
“这到不是。只是现下你是大帅,我是你属下的指挥使,还这么叫,有些不大妥当。”
张守仁哑然失笑,沉思片刻,便答道:“也是。是我想的左了。只是尊重你,还叫你旧日的官号,其实你现在是指挥使,叫你校尉,反而是把你叫的小了。”
胡烈亦是笑道:“是这个理。我手下的兵听你这么叫我,都是在笑。”
趁着张守仁高兴,却又问道:“大帅,守城有什么良策么?不要学诸葛孔明,弄什么绵囊,现下就和我们说了吧。”
张守仁摇头笑道:“现下和你们说,你们也是不明白。比如当初我只留千多人守着老营,你们不都是不相信么。现下如何?”
他扬起头来,目视着东方喷薄而出的朝阳,长笑道:“今日战后,中原易帜,到时候,我在和你们好好解释吧。”
若是换上一人,断然无法叫属下将军心服口服,只是张守仁太过出色,属于将领在智谋和思维上,远远落后,各人吃的亏多了,也自然再也无人敢质疑他的决断。
此时他与胡烈已经走近城头,胡光、伍定国、唐伟、李勇等相随多年的诸将已经来倒,听得张守仁如此一说,各人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刻变的安然。
“大帅!”
众人齐齐抱拳,向张守仁问好。
“你们都凑在这里做什么?小伍,还不回你的南门!”
伍定国伸伸舌头,露出与他平时决然不同的俏皮神色,向张守仁答应一声,便带着自己亲兵去了。
其实李勇与唐伟各负责一门,也便各自离去。
各人原以为张守仁还要在这时候面授机宜,却不料他只是一如旧例,依然在这西门的城楼内坐定,观察着城外的动静。
“传军需官。”
他的军中,废除了转运使,只是设各级的军需官,在帅府之内,设总军需官。
“大帅,请问有什么吩咐?”
“还有多少床弩箭?普通的弓箭有多少?大石、滚木、三角钉,沸油,这些都齐备了么?”
这个总军需官,还是张守仁想方设法,自内地军州内调来的人才。遇着的战事也是不少,象统兵大帅,在决战的清晨方才问起这些,他倒是头一回见。
他心中暗暗腹诽,却是老老实实答道:“回大帅,床弩箭还有四五千支,足够使用。石块滚木之类,也有民?不断运用上城。只是普通的箭支,建造需时,这几天来耗费太大,我军又绝不出城做战,无法回收,现下还有不到五万支,很是吃紧了。”
张守仁皱眉道:“传我的将令,各兵将箭支汇总,交给各小队中射术最好的士兵使用。”
又向那军需官笑道:“你的差事办的极好,我很信任。以后有什么事,只需放手去办,并不需要事事来请示我。”
“是,多谢大帅信任。”
看着他满脸犹疑的出门,张守仁摇头苦笑。这些中下层的军人,被人管束惯了,一旦放手,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象这个军需官,是一个极佳的事务型人才,不过就自己对他的使用情形来看,保守有余而进取不足,也只得慢慢在暗中寻找更合适的人选了。
“大帅,敌人开始动了!”
他在城头,不过坐了小半个时辰,对面三里外的蒙兀大阵,已经开始向前移动。苦战数日,城墙外的民居早就被毁坏无存,就是树木草皮,业已荡然无存。
此时蒙军大队向前,西门处,伯颜布置了六万大军,南门四万,北门并东门,共是五万。一十五万军人,远远看起,扬起了漫天的尘土,黑压压的队列一眼看不到边,无数柄刀枪剑戟在初升的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寒光。
“嘿,还真的看出来,西门这里地势宽广,最易展开。虽然我布置了主力在这里,不过还是要从这里攻打啊。”
张守仁感慨一句,扫视四周,身边是四千人的飞龙主力并跳荡军中的豪杰。若论绝对人数,这点军力自然是远远不够守城。当初他决定死守时,诸将亦是有些微辞,张守仁只一句:当年张巡以万余人守睢阳,打了几年,使得安史叛军不得如意。大唐也得以苟延残喘,怎么今人不如古人么?汉人一代不如一代,成孬种了么!
如此一激,再有无数先贤守备孤城的先例,再加上他无敌将军的威名,这才将军心稳住。只是在此时,外围被敌人付出惨重代价夷平之后,十几万大军黑压压的直冲上来,这样的威势与压力,也使得刚打过几次轻松战争的飞龙军人,面露怯色。
第五卷 颖州之战(十二)
张守仁心中一动,因见敌人越来越近,看旗号仪卫,领头的当是蒙兀人中的一个千户官。他长身而起,步至城头,下令众军散开,自已手持长弓,将五个力的弓箭拉至最满,吐气开声,大喝道:“中!”
此时的蒙兀人,已经逼近城下百余步,各级军官正在呼喝大叫,下令下属将云梯竖起,准备登城,却见城头上有一披着青色披风,上绣大蟒的将军拉开大弓,一支劲箭随着他的大喝,直往城下飞来。
此时两军尚未接战,城上城下十余万人,双眼均是紧盯着这支劲箭,看着他飞向何方。便是那首当其冲的千户官,亦是看呆了眼。
“将军快躲。”
他身边的亲卫及时醒悟,及忙上前,趁着箭支未至,及忙挡在那千户官的身前。
看到这个情形,整个颖州城头,数万人一齐发出叹息声。
“噗!”
那箭支不偏不倚,果然飞到。将那亲兵胸口洞穿,那千户官被他挡了一挡,箭支并未穿透,只是在他胸前浅浅扎入,并没有深入胸膛。
他咬着牙,并不呼痛,只是将箭支拔出,狂呼大叫。为了防备张守仁再射,一边呼喊,一边打马向后阵狂奔。
那马先是小跑,然后狂奔,那千户心中大喜,眼看就要脱离出对方射术可及的范围,再也射他不到。正在此时,却只觉得后心一凉,一股大力穿入,他低头一看,却见一个铁制三角箭头,正从自己胸前穿出。
“啊!”
数万名蒙兀军人和汉军,眼睁睁看着对方大将,亲手两箭,夺了已方一名大将的性命,不由得发出沮丧的叫声。原本还略有回升的士气,迅速跌落。
“好,张将军神射!”
张守仁还未将弓箭放下,四周已经响起雷鸣般的叫好声。四周的鼓手兴奋之极,将数十面大鼓敲的山响。
伯颜与脱欢等人,在远处看的清楚,因见城头上的汉人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已方的士兵,甚至是蒙兀将军,都是面带沮气。
脱欢怒道:“伯颜,让我过去,还他们颜色。”
他如此一说,伯颜身后的百战猛将,均是上前请命道:“请将军下令,让我们也去射他一射!看看是汉人厉害,还是我们蒙兀人的射术利害。”
伯颜紧咬双唇,向他们道:“打仗打的是全军,不是一个人的武勇。那个射箭的就是张守仁吧。我听说他自幼习武,在汉人中是一等一的好汉。我蒙兀人不惧他,可是他肯下城来和我们决斗么?殿下,各位将军,等我们拿下城池,到时候将他的头确下来,给我们做酒壶,到时候,岂不是更加的痛快?”
说罢,也不待各人答应,断然下令道:“传令全军,不计死伤,擂鼓攻城!”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号手立时吹响号角,呜咽的号角声接连响起,后阵中的数百面大鼓亦是相随敲响。
最前阵的军人知道是主帅下令,立时大叫,各军中散开队列,一面使弓箭手向前漫射,一边有数万人的百姓在队中向前,吸引城头的箭支,一边用扛来的土包开始堆积土山,准备堆成土垒,方便往城头上与守兵对射。
城头之上,也不待张守仁吩咐,近千名神射手与二十张床弩,立时对着城下漫射。
“大帅,敌军距离一百步!”
“大帅,敌军距离五十步!”
“大帅,三十步!”
城头上人数到底太少,为了节省弓箭,又只是让射术极佳的士兵来射,如此这般,虽然杀伤力并不减弱,天空中飞翔的箭支却是稀疏的很。人多胆壮,跟随在蒙兀人身边两侧的汉军眼见如此,都觉得破城有望,一个个欢呼大叫,也是变的勇猛很多。
城头上的守军眼前敌人越逼越近,如同蝼蚊般黑压压一片,各人都是手心出汗,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只等着敌人登城时,与他们肉搏。
张守仁皱眉凝神,站在城头,眼见敌人越发接近,却仍是巍然不动,并不慌乱。
见他如此,城上守兵亦是心安,虽然不知道这大人有何妙计,却也觉心定许多。
“啊……”
第一拨接近的蒙兀士兵,开始试图挪动城下挡路的木栅栏时,却不知怎地,发出一声声惨叫。不但是他们身后的伙伴,便是城头上的飞龙军人,亦是吓了一大跳。
只见这些手搭在栅栏上的蒙汉军人,一个个挥手跳脚,拼命呼痛,甩手之时,点点鲜血洒在空中,成百上千人一起甩起手来,形成了一团团的血雾,远远看来,却是显的妖异非常。
待到后来,城下三十步处聚集的敌军越来越多,却因为前队不敢前进而拥成一团。如此这般,却给了城头上床弩和弓箭手极好的机会。敌人站立不动,那可是极好的靶子,这样的机会不好好利用,那可真是太傻。
各人左右开弓,漫射不停,一个个瞄准了敌阵中明显是军官的目标而射,不一多时,已经有无数敌军与军官倒在血泊之中。
“传问前军,何故停脚不前!”
伯颜站在阵后,只觉得攻城战不会如此顺利,待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心急如焚,当即下令,传问前军原由。
“回禀大帅,前军回报:搬开那些木栅栏时,那木栅栏之上,缠有一道道的铁丝,还附有无数的三角铁钉,无论怎么着力,都被扎透双手。前军移动的将士,多半双手都被扎穿。因其所故,无法前行。前军的将军们请示,是否可以暂退?”
伯颜飞起一脚,将那亲兵踢翻,大怒道:“胡说,胡说!什么叫铁丝,明明是他们怯战,不敢前行!吩咐他们,用刀斩断木绳,继续前行!”
依着以往的经验,木栅多半是以木条或绳索固定,只要刀劈剑砍,就会立刻清除。这些天来,伯颜亦是看到对方城下有一排排的木栅拒马,竖立在护城河之内,他当时奇怪,不晓得对方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做甚,却不料,现在竟将他的数万大军挡在城下,任凭着头上的箭雨勾魂夺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