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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眼见安全,当下大呼小号,又由九龙一人摇船返回。这一次,却不如去时那船轻松,到底是黄河宽阔,一艘小船由一个人摇动,很是吃力,浪起之时,一叶扁舟随浪翻涌,看起来如同随时会倾覆一般。
直过了半个时辰之久,陈九龙已经累的脸色发青。李文舟忍不住夸道:“好,九龙你干的好,生受你了。”
陈九龙心里暗骂,脸上却是一副忠忱不二,为主效力的神情,慨然道:“老大说的这什么话,为老大办这么点小事算什么。我九龙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没的说。”
“好好。”李文舟脸上露出感动的神情,心中却暗道:“你吃几两米我不知道,我呸。”
当下一一上船,却也不再让陈九龙划船,连李文舟都亲自动手,俯仰之间,船如箭飞,不一时到达对岸。
脚踏上坚实的黑色泥土,李文舟心怀大快,忍不住笑道:“哈,此来顺利,运道不坏。看来,大事尽可行得。”
又扭头向唐三等人道:“好生随我将大事做起,将来虽然不能衣锦还乡,也能做个富家翁。”
第八卷 抚境安民(八)
各人千辛万苦所为何来,自然是为了随着他发财。这人长的风神俊郎,眉清目透,穿上儒衫象个读书有成的儒士,换上道袍则是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外貌如此,内心也是狡计多端,聪明多智,众人跟随于他,自然是为了多捞好处。
当下连连点头,齐声道:“一切都听李大哥吩咐。”
李文舟正色道:“以后不可用此市井称呼,大家都叫我道人的好。”
燕小乙上前一步,谄媚道:“不如咱们叫你李真人,更加威风。”
“不可。真人可是要皇帝亲赐才可做数,咱们吹牛吹的大了,反而生事。”
李文舟心中得意,顾盼道:“人可都过来了?咱们稍事歇息,就可动身了。”
“齐了齐了,就这几个人还能遗漏不成。”
“好,这便动身。”
“动什么鸟身,都站住了!”
李文舟踌躇满志,正欲带着各人起身,却听得耳边炸雷也似的一声呼喝响起。他听的一呆,转身回头,却看见只有半人高的灌木从里,竟突然窜起数十条身着灰衣,脸戴黑巾的大汉。虽看不见脸上神情如何,却是一个个手持着明晃晃的钢刀,刀光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寒光。
他初时一懵,脑子里一片空白,继而浑身一抖,心道:“坏了,遇到了剪径的强人。”
当年落魄时,他与唐三陈九龙等人也不是没干过这样的营生,对这一身打扮和做派自然是熟悉的紧。倒也亏他大胆,当下先是楞了一楞,又向陈九龙等人狠狠澄视一眼,然后方向对方笑道:“各位好汉显然是家中缺了钱米,前来寻人借些使费。我李某也是行惯江湖的人,这个忙自然是一定要帮。”
说罢,转头向唐三努嘴道:“把咱们带的黄白物事,全交给各位好汉。”
见唐三有些迟疑,他不禁怒道:“钱财是身外物,没了可以再赚。各位好汉在此,咱们自当竭诚效力,不要让他们费事才是。”
他既然下了命令,反正钱财都是他的,各人当着明晃晃的钢刀,却没奈何。当下只得将所有的值钱物事,一袋袋一包包的扔在这伙强人的脚下。算起来,也足抵的几万贯钱。
李文舟见那伙强人不言不语,只是持刀看向自己,他心中掂缀,暗道:“难不成要杀人灭口?按说不该啊,钱财到手,又没有走漏了模样,何必要多伤人命。”
心中虽如此想,却也害怕对方是残忍嗜杀之徒,不但要钱,也爱要命。低头想了一下说辞,又向那伙强人笑道:“各位好汉,在下所有的钱财全数在此,绝计不敢有半分隐藏。不瞒诸位,当年在下也做过这等营生。下面的事如何料理,在下了不需各位多行吩咐。反正钱财是身外物,今日没了明日可以再赚。行走江湖,交的就是朋友。各位如果不嫌弃,我李文舟愿与各位兄弟结交。咳,出门在外,谁没有个需要帮衬的时候,各位,我说的是也不是?”
这数十强人听他说完,却仍是不言不语。李文舟正急的冒汗,却见一个瘦长蒙脸汉子自强人中大步踏出,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他心中大急,暗道:“难不成他们还好男风不成!”
当世之时,中国人对同性恋并没有排斥的态度和想法。长相清俊的男人,经常被同性骚扰,也并不足以为奇。象李文舟这副长相的,也曾被人纠缠,此时见了对方如此做派,心中有这样的想法,也并不奇怪。
那瘦长汉子显然是为首之人,打量了李文舟半响之后,方微微点头。他身后的几个汉子好象知道他是何用意,当下过来几人,手持钢手,将李文舟等人团团围住。
这里是黄河岸边,又绝无人踪。李文舟等人料想逃脱不及,一个个都并没有逃走的打算,此时见对方围将上来,显然是要开刀动手,便即吓的脸如死灰。
若是寻常百姓,早就吓的哭爹叫娘,屎尿齐流。这一伙人到底见过世面,还多半手上都欠有人命,此时虽然害怕,却也并没有人太过失态。
“好好好,想不到今天随意潜行至此,却见了几个人才。”
那瘦长汉子手持长刀,指向李文舟,笑道:“兀那道人,我且不说我是谁,不过我手下正需人才使唤。看你模样是为首的人,你们胆色口才都很不错,想来也不会很蠢,依我的意思,便随我回去,将来为我效力。那什么劳什子道士,就不要做了,如何?”
所谓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李文舟当着对方长刀,却委实没有但子说出一个“不”字。
他料想这是一伙有地盘的强人山贼,看自己还有些胆色智计,要把自己掠回去入伙。反正将来见步随步,有机会逃下山去,仍然做道士骗钱使唤更加舒服。
脑中急速盘算,嘴上却是分毫不敢怠慢,当下连声答道:“在下无胆之徒,怎敢当得大王如此夸赞。既然大王看的起小人一伙,自当前往效力。”
“好,很好。你们就随我去,将来总有富贵的时候。现下我手头有些紧,你们的钱财我还是收用了,等一段时间再发还给你们。”
李文舟连声道:“不值当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合当报效。”
那瘦长汉子却正是张定国,他自到郓州后,任命官员,训练巡抚中军,巡抚地方,安抚百姓,劝服农桑。至于地方豪强,流民土匪,则厉行痛剿之策。不过两三月间,治下的十余州数十县,已经比当日大有起色。按制在五月初收取了夏税,又以颁行的《商税条例》开始收取商税后,地方用度也是大有起色。只是第三军的治所亦在郓州,那李天翔又很是自傲,军政大事,军务上他一概不与张定国商议,地方政务却是多有烦扰。前月他又派兵与李擅交战,击败了对方主力,占了东平府和泰州。如此一来心气一高,行事更是骄狂。
前一段时间,因为张定国初到山东,此处与张守仁经营多年的河南不同,民生凋敝的厉害,虽然多方设法,四乡郊野仍有不少小股的匪患。再加上河北方向收取夏税时,仍然是横征暴敛,弄的民不聊生,大股的难民不惧刀斧,偷渡过河。老实的就到官府报道为农,健壮的便舞枪弄棍,潜伏地方,成为治安的心腹大患。
数月以来,从对岸大名府、开州、临清偷渡过的的强盗多如牛毛,剿不胜剿。偏生青州、德州、高唐、博州等山东临河州县,又并不在他治下。而潜入的流民匪盗,又从这几州流入曹、宋、济、郓各州,使得他不胜其烦。
这些原是民政,本不该那李天翔多管。怎奈十数日前,竟有一股千多来人的匪盗,夜间偷袭了第三军驻在济州的一个兵营,虽然第三军只有百来人的一小队,面对着对方的突然袭击,却是临敌不惧,不过几个回合,就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斩首过百级,自己却不过战死数人。
虽然如此,李天翔却借着这个机会,移文张定国,大肆指责对方无能,又扬言要向颖州的张守仁禀报此事。甚至,他要建议由军队暂时接管,恢复飞龙军初占颖州各地时的以军管民旧例。如此种种,都令得张定国颇为头疼。按说军中最重资历,他现下虽然转了文职,却怎么说算是李天翔的军中前辈,此人如此狂悖,他心中怒极,却苦于被人抓了把柄,无奈何,只得将三千巡抚中军分散,派遣有经验的军官领队,化整为零,四下抓捕,一旦拿到盗贼,一律当场绞杀。如此整治了月余,各州的城池道路两旁,全是被绞死的贼盗尸首,令人望而生畏。
除了以绞杀震怖之外,又令人四处宣抚招安,凡投诚不问,出卖同伙者厚赏,被裹挟入伙的百姓授田安置,雷霆手段一弄,果然是四处安然无事。他又害怕北方再有流民过来,重起事端,除了在自己境内加强巡查外,又带同几十名心腹手下,乔装打扮,混入敌人境内,到河边巡视地形。待将来打下山东全境时,好派驻关卡,严查甄别,在入境时就加以管束,自然要比流民生事后再行管理,效果更加的好。
他在德州、高唐、博州等处巡行一圈,将渡河的河口道路,生僻小道均行记下。待在这青州境内时,却在河边遇着李文舟一伙。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手下什么人都有,象李文舟这一伙假道士,最近从北方也跑来不少,见的多了。因见对方很有些胆色智计,因人才难得,便将他们略加恐吓,便一骨脑儿的带将回去。
他们一行百余人,先是在山野小径中昼伏夜出,然后化装成行脚商人,分做几波,凭着假造的关防印信,大摇大摆的混迹而出。
被裹挟在内的李文舟等人,有几次想呼喝求救,却总是不得机会。十余日后,便即由青州返回郓州。
待到郓州境内,张定国却也并不换装,只是将脸上的伪装去掉。李文舟见他去掉长须,洗掉头发上的灰迹,换上一身蓝色劲装,却是英气勃勃,看年纪,最多不过二十一二,年纪轻轻,却是气度沉稳,举止行事间,很有章法,显是身为首领多年。而他属下的那些汉子,却都是换上了牛皮战甲,胸前刻有一个“镇”字。
他们自然并不知道,这是张守仁领地里地方守备兵的标志。只是打眼看去,对方百来人的骑兵,进退有度,虽然看起来年纪都并不很大,却都是面带杀气,凶横强悍。
李文舟暗自惊诧,他却不知,这百来人的队伍是张定国的心腹亲卫,一个个都是打老了仗的军中精锐,莫说是寻常军人,就是对着蒙兀人也并不吃亏。以李文舟等人的见识,只知道对方是精锐的战士,若是换了一些沙场老兵来看,方能发觉这一小伙骑兵的厉害。
待到了州城附近,大道两侧却是悬吊着被处死的盗贼尸体,时间稍近些的,还并未腐烂,时间稍久些的,因此时已是夏季,天气炎热,白天的太阳一晒,超过几天的尸首便已经开始腐烂,尸体如同水融一般,稀烂腐败,蛆虫乱爬,臭人熏天。
若不是这些尸体悬挂在道路两边稍远两侧,只怕没有人能在这官道上走路了。李文舟等人一路看来,只觉得心惊肉跳,害怕之极。这样的手段方法,好象比之将人直接烧死,又更加的残忍酷烈。当世之时,中国人最忌就是死后还不能改土为安,这些人就算死而不知其苦,在一旁看的人,却是心惊胆战之极。
张定国看他们神情,自然知道这些人心中所想。当即撇嘴笑道:“我还道你们胆大,怎么一见这些,却也吓的跟什么似的。”
他见众人脸色铁青,不敢答话,便又道:“这些人,却是我下令悬吊上去的。这个法子,还是大帅相授,不过肯拿出来用的,却也只有我了。嘿嘿,敢在我这里为不法事的,不听我的法令的,却也只有在这里吊上一年半载的,然后把骨头拿去喂狗的命了。”
各人看他神情,却显然并不是说笑,当下先是胆寒,继而只觉胃部一部酸呕,有那定力差点儿的,便当场在马上呕吐起来。
除了他们这一队人之外,一路上流民模样的人不绝于途,看口音打扮,都是自河北路流落而来。
若是忧国忧民的儒生,或是悲天悯人的道人,不免要对眼前的景象发几句感慨,痛斥几句蒙人残暴,苦害生民。而李文舟冷眼瞧了半天,却突然向张定国展颜笑道:“恭喜大人。”
张定国转头向他看了半响,方问道:“喜从何来?”
第八卷 抚境安民(九)
李文舟只觉对方眼神凛然若有神光,尖锐刺人,自己勉励支持,才没有掉转头去。听得对方质问,便忙提起精神,小心答道:“小人虽不知道大人官居何职,不过料想也是魏王殿下手下的大将,大官。北方残破,无数百姓流民涌向河南和山东境内,虽然良莠不齐,难免有人作奸犯科,以致身死道路。不过,从另一面来看,人多了,耕田的人自然多了,行商的人生意也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