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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品寒士-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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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盛差点被蛋黄噎着,说道:“《论语》上的字我全会认了,前天夜里小郎君在一边看着我从头到尾念完,一字不错——对不对,小郎君?”

得到陈操之的首肯,冉盛高兴了,说道:“来德哥,我可用功了,不仅《论语》上的字会认,里面的义理我也懂,小郎君教到了‘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了。”

来德问:“小盛,荆叔为何要逼你识字啊?还好我爹不逼我识字,不然我就日子难过了。”

冉盛道:“荆叔说我爹我娘都识字,所以荆叔就一定要逼我也识字。”

陈操之一直未问冉盛、荆奴的来历,这时听冉盛说起他父母,便问:“小盛,你还记得父母之名吗?”

冉盛摇头道:“不记得了,我四岁时荆叔便带着我逃命,逃到这里逃到那里,七岁时荆叔带着我过了江,四处流浪,自从去年五月蒙操之小郎君收留,我和荆叔才过上了安稳日子——”说着吸了吸鼻子。

陈操之微微一叹,不再多问,免得这孤苦少年伤心。

午时,主仆三人来到华亭,就见道旁酒家檐下立着陆府的那个黄胖执事和两个陆府仆役,见到陈操之,那黄胖执事迎上来不胜欣喜地道:“陈郎君终于来了,小人一早就在这里候着了。”

陈操之问:“有何事?”

黄胖执事道:“小人也不知何事,想来还是葳蕤小娘子的花事,是大管事吩咐下来的,一定要请到陈郎君。”

陈操之便跟随陆府执事进入华亭墅舍,上回来到这宏大的庄园是二月中旬,时隔两个多月,庄园景象大不一样,孟夏桑叶肥,浓荫夹长津,蚕农有时节,田野无闲人,男耕女桑,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景象,让陈操之深感这一时期的士族庄园经济还是有其进步作用的。

来到陆氏墅舍大屋,陆葳蕤的贴身小婢短锄在那等着,笑嘻嘻施礼道:“陈郎君,我家小娘子在作画,觉得画不好,要请陈郎君指点呢。”

来德和冉盛便留在墅舍大屋用餐,陈操之跟随小婢短锄径直前往梅岭小惜园见陆葳蕤。

孟夏月下旬天气,阳光直射,已经很有些炎热,陈操之走到小惜园,额角微汗,取汗巾擦拭了一下,面色更为皎白,眉如墨画,唇色鲜红,这清峻英挺的男子魅力让小惜园里的几个侍女都是瞧得发呆。

短锄笑道:“瞧什么瞧,一个个眼珠子快要掉下来的样子。”

有那活泼胆大的侍女应道:“陈郎君俊美,我们就爱看陈郎君,陈郎君又不是你短锄的,容不得我们看吗?”

小婢短锄羞道:“胡说些什么,陈郎君是葳蕤小娘子的!”这话一出口,短锄就知道失言了,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那些本来笑嘻嘻的侍女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没了声音,表情有些怪异。

第二卷 深情 第二章 美足朱砂痣

陆葳蕤听到小婢簪花报知陈郎君来了,就想急急迎出来,又怕被家僮侍女看出她思念心切,走到绣阁门边又踌躇了一下,正听到短锄口不择言说“陈郎君是葳蕤小娘子的”这句话,一张俏脸霎时间红得发烫,心里“怦怦怦”跳,又听到外边静了下来,心知短锄乱说话,这下子坏事了,这话要是传到爹爹耳中那可怎么办!

陈操之扫视了短锄和在场的陆府侍女一眼,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我是葳蕤小娘子的仆人吗,我是陆府的家奴吗!”大袖一拂,愤然而去。

小婢短锄和一众侍女都愣住了,方才那短暂的暧昧猜想顿时烟消云散,小婢短锄碎步小跑追上陈操之,哀求道:“陈郎君,是小婢说错话了,陈郎君是入品官人,怎么能是陆府奴仆呢!我是说陈郎君是——唉,也不是那种意思,反正是小婢说错了话,陈郎君你不要走,不然我家小娘子会哭的!”

小惜园的侍女也一齐上来求陈操之不要走,手拉着手围成一个圈,把陈操之围在圈中,很有当年建康妇人把臂联手看卫玠的架势。

陆葳蕤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赞陈郎君的急智,赶紧走出来,问:“怎么回事?”

小婢短锄背对着陆葳蕤向陈操之合什拜求,那意思自然是求陈操之帮她遮掩,不要说出刚才那件事。

那些侍女也赶紧放开手,恭恭敬敬分侍两边。

陈操之回身含笑施礼道:“没什么——葳蕤娘子安好。”

陆葳蕤敛衽还礼,便请陈操之到她绣阁看她作画。

陈操之道:“待我先净个脸吧,天晴了数日,风尘仆仆啊。”

陆葳蕤便命侍女引陈操之去净脸洗手,等着陈操之回来,问:“陈郎君用过午餐了吗?”

陈操之道:“吃了咸蛋和樱桃,不觉得饿。”

陆葳蕤没再说什么,领着陈操之入绣阁,只见小轩窗下,花梨木书案上,一幅《荷池图》画了一半,荷池无水、荷叶无盖——

陈操之笑道:“荷花要端午前后才会含苞,仲夏中旬才会陆续开放,葳蕤小娘子现在画荷花毋乃太早了一些?”

陆葳蕤道:“画得晚了,陈郎君就看不到了。”一面命短锄去吩咐厨下送两碗豆粥和韭花酱来,又找了个借口把簪花也支走,其余侍女只在外室隔着帷幄隐约看到二人的影子。

短锄和簪花一走,陆葳蕤反而不说话了,隔案凝望着陈操之,笑意聚上眼角眉梢,好一会才道:“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以前觉得古人是不是有些夸张呀,现在才觉得这诗真是好。”

陈操之望着这个娇美纯情的女郎,与去年初见时已经有了不少变化,身量高了一些,不知是腰肢细了还是胸脯高了,身材愈显窈窕,下巴也尖了一些,清澈的眼神依旧,映着窗外的光,可见雪白脖颈上有细细的处子寒毛——

陆葳蕤见陈操之盯着她看,有些羞缩,纤指在脸颊上轻轻一抚,含羞问:“陈郎君看什么?”

陈操之道:“记牢你的模样,回到陈家坞把你画出来。”

陆葳蕤又羞又喜,问:“若是陈郎君的母亲问起这女郎是谁,那陈郎君怎么回答呀?”

陈操之道:“就说是我梦中见到的,有个月下老人把一根赤绳系在我左足踝上,赤绳的另一端系在一个美丽如仙子般的妙龄女郎的右足踝上,那月下老人说,‘陈操之,哪天你遇到这样一个女子,那就是你的妻,你一定要把她娶到,你们会美满幸福——”

陆葳蕤两眼清亮异常,不自禁地挺直腰肢,娇羞的神态美丽非凡,轻声道:“陈郎君——”

陈操之“嗯”了一声。

陆葳蕤又轻唤了一声:“陈郎君——”

陈操之应道:“嗯,叫我名字吧,我答应着。”

陆葳蕤心里的快乐焕发到脸上,眼神里有爱情的炽热,说道:“陈郎君看透我的心了,我常常夜里在心里叫着你的名字,然后自己答应着,而现在,你就在我面前,一叫就应,我心里真是快活——陈郎君,你也叫我一下。”

陈操之便叫了一声:“葳蕤——”

陆葳蕤上身倾过来,伸手在陈操之手上一触,赶紧缩回,说道:“陈郎君,我就在你身边。”

陈操之微笑道:“我们两个真是痴人了。”

小婢短锄与另一个侍女用漆盘托了两碗豆粥和两碗韭花酱来,陆葳蕤真想与陈操之同案食粥,想想还是不能,只好看着陈操之跟随短锄到侧室去食豆粥和韭花酱,心里有些酸楚,想到与陈郎君这一别,又不知哪日再能相见,一时心痛得食不下咽。

豆粥和韭花酱因为西晋巨富石崇的喜爱而名扬天下,门阀官贵都爱食用,南渡以来,江左一带也流行开来,陈操之食罢也觉得味道甚美。

陆葳蕤吃了小半碗便放下了,走过去见陈操之吃完了,很是欢喜,说道:“陈郎君,与我一道去平湖看荷花吧,如此,才能把这幅《荷池图》画好对不对?”

平湖在梅岭的那一端,离小惜园有四、五里路,陆葳蕤带了八个侍女分乘五辆牛车前去,陈操之也坐了一辆,绕过梅岭,就见前面一个大湖,虽没有钱唐明圣湖那么大,但方圆也有六、七里,整个湖呈葫芦型,分南、北两湖,湖畔遍植垂杨细柳,还有大片的木芙蓉和木香花,木香花正值花期,那高贵的白色的、黄色的、单瓣的、重瓣的木香花有着浓郁的芬芳,让人感觉一湖的碧水都是香的。

陈操之、陆葳蕤,还有那些侍女都下了牛车,站在湖岸看小南湖里的荷花,荷叶田田,荷叶向上的一面是青色的,而另一面则是青黄色的,风来则青黄翻转,好象无数舞女的裙在甩动,于是,木香花的芬芳中,就有了荷的淡淡清香。

陈操之与陆葳蕤沿湖岸慢慢地走,一路柳荫,凉爽清新,说些如何画荷叶和荷花,忽听小婢短锄道:“小娘子,你看,那里有个花骨朵。”

陈操之和陆葳蕤朝短锄指的方向看去,离岸五、六丈远的湖中、荷叶遮掩间,有一点红白色若隐若现,很象是荷花蓓蕾。

陆葳蕤喜道:“叫船来,我要过去看。”

短锄道:“那边就有一只小船,不过没划船的人,叫车夫去墅舍大屋叫一个会划船的仆妇来吧?”

陈操之道:“我会划船,我送葳蕤小娘子过去看那朵荷花吧。”

陆葳蕤大喜,领着陈操之便往右走了十余丈,果然有一只丈六小船泊在岸边。

陈操之解了系在垂杨上的船缆,先下了船,说道:“让我先划划看,莫要忘记怎么划了。”

岸上的陆葳蕤与短锄诸婢皆笑,看着陈操之在湖边来回划了一阵子,起先船摇摇摆摆团团打转,让陆葳蕤揪着心,很快船就稳住了,穿梭去来,运桨自如,诸婢皆赞陈郎君聪明。

陈操之把船划到岸边,说道:“船小,只能再坐一个人,葳蕤小娘子先下来——短锄、簪花你们要看的话,等会我载你们去看。”

陆葳蕤不是娇怯怯的深闺女郎,上船稳稳的,毫不害怕,坐在船上看着陈操之划桨,渐渐的离开湖岸,岸上诸婢立在那一动不动,只有她一个人跟着陈郎君去某处,想想心里都激动着。

小船划入荷叶中,岸上的人只看得到陈操之和陆葳蕤的脑袋,看着他们渐渐到了那点红白处,便停在那里不动,想必是在那里欣赏荷花蓓蕾呢。

陆葳蕤快乐得有点晕眩,放眼望出去都是高高支起在水面上的荷叶,把她和陈操之团团包围住,便壮着胆把手压在陈操之握桨的手背上——

陈操之放下船桨,反握住陆葳蕤白嫩的小手,举到唇边飞快地在陆葳蕤的手指背上吻了一下——

陆葳蕤俏脸飞霞,眼波盈盈几乎要滴出水来,低着头不敢看陈操之,过了一会,说道:“陈郎君,我真是喜欢你呀,没有想到可以这么喜欢一个人,简直一刻都不想分离。”

陈操之握着陆葳蕤的手,说道:“我们一定能在一起的。”

陆葳蕤“嗯”了一声,却道:“你明天就要走是吗?”

陈操之道:“是,没有理由呆在这里啊,而且我也真是急着回家。”

陆葳蕤道:“陈郎君,我想求你一个事,八月初八是我的生日,我想在那天看到你,那天我就在华亭,这样你来也近一些,好吗?”

陈操之想了想,说道:“我一定来,就算万一有急事不能来,我也一定派人报知你,我会送你生日礼物。”

陆葳蕤道:“你送我一根赤绳吧。”说着,抽回手,飞快地把她右脚的丝履和布袜脱了,低声道:“陈郎君你看,我踝骨这边有一粒红痣——”

陈操之低头看去,只见陆葳蕤雪白右足的踝骨内侧,有一粒鲜红的小痣,象是点上去的朱砂,很美——

陆葳蕤说道:“陈郎君,记住哦,月下老人把那赤绳是系在右足踝有红痣的女子足上,可不要系错了。”

第二卷 深情 第三章 此身原是梁山伯

陈操之主仆三人在华亭陆氏墅舍歇了一夜,四月二十四一早启程返乡,当牛车驶出陆氏庄园巨大的木栅门时,陈操之回头望,那梅岭绝顶,隐约有一点素白的身影,象一朵不凋的白兰花,离得愈远,愈觉芬芳沁透。

冉盛目力过人,他能瞧得比一般人远,他坐在车辕上顺着陈操之的目光望去,这十三岁的少年若有所思,待离陆氏墅舍远了,梅岭也看不到了,才问陈操之:“小郎君,你是不是喜欢陆氏小娘子?”

陈操之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眯起,问:“何以见得?”

冉盛道:“瞧得出来啊,陆氏小娘子也喜欢小郎君,一早爬到山上不就是为了能看到陈郎君走得更远吗。”

来德不以为意道:“这不稀奇,吴郡喜欢咱们小郎君的娘子还少啊,香囊都送了几十只,车厢都是香喷喷的,送的鸡蛋,三天都没吃完,小盛昨天就吃了二十多个,我也吃了十几个。”

陈操之笑了起来,叮嘱道:“陆氏小娘子的事你们不许对别人说,回到陈家坞也不许说,听到没有?”

来德应了一声,来德答应了不说就打死也不会说的,。

冉盛也说绝不会说,却又挤着嗓子问:“小郎君,你是不是想娶陆氏小娘子?我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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