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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得看办差对象。李县尊昨日签发的牌票内容是到巨商金百万家追讨盐课,被点差的奸猾衙役掂量自己分量和金百万差的太远,实在惹不起金老爷,所以均不积极,虚应一番便想回来销票。
有的衙役还嘀咕道:“李县尊乃是咱们衙役一行的传奇先辈,怎的十分不体谅小役苦楚,派这等没头没脑的差事。”
听了崔师爷询问,李佑断然道:“继续追讨,不得销票,敢有懒惰不力者大板子侍候!”
庄师爷对此很疑惑,“盐商势大,东主明知不可为而行之,如此相迫欲何为也?只怕招惹强敌得不偿失。”
李大人解释道:“本官只为投石问路,摸一摸扬州盐商的根基,试一试这里面水深水浅,量一量他们的硬度。至于招惹强敌之虑,不必担心,本官自有消解之法。”
庄师爷不晓得金宝儿之事,所以不明白东主所言消解之法指的是什么,书迷们还喜欢看:。
崔师爷又提醒道:“明日是放告之日,东主首次坐堂收状,内外瞩目,须得选些案子办好看些。”
再无他事,李大人起身回到内衙。却见几房妻妾婢女团团坐于池塘柳下,围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说笑,真乃令人陶醉的和睦景象。
李佑也不进屋,凑过去坐下,听刘娘子对他说道:“听说了扬州北郊春日胜景,妾身等人都极向往的,如今已是暮春,方才商议欲作惜春之游,夫君意下如何?”
李老爷点点小竹道:“定然是你多嘴鼓动大家了。”
小竹没有如同往常撒娇闹事,气咻咻的哼了一声,侧过头去不理。
自打从京师回来,小脾气见长啊,李佑惊异的想道。
金宝儿笑着拍了小竹一下,“老爷不要误会,是奴家提起出游的。”
“其实是奴家先说了那日和老爷春游之事…”四房程姨娘怯怯的说。
李佑便答应了,并大包大揽道:“有何不可,本老爷这就遣人去河上征发画舫,明日便可成行!只是我初来乍到公务缠身,陪不得你们了。”
当夜,扬州城里下了场小雨,不过天亮时就放晴了。
李县尊精神抖擞,在花厅坐了一坐,准备升堂理事。却有张三风风火火冲进来,一直到老爷身边,才低声道:“有大事!公馆小吏来禀报,前任江知县昨夜上吊自尽了!”
什么?李大人惊得起身,那江大人怎么会上吊呢,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罢。万一要乱传起来,说是他李佑处事苛刻逼死了前任,这名声可不好。
二百九十九章 衙门里的人心真崩坏
眼下听到前任知县自尽,这比一般命案更重,李佑又怎敢轻忽推托,肯定要去现场,其他书友正常看:。他一面使人上报府衙,一面立刻召集官轿仪仗以及衙役仵作,急匆匆的上了轿子。
在轿子里李大人忽然想到,关于银库正印官不可能事必躬亲,一般是由库吏直接管理,一进一出都逃不过库吏的眼睛。前任江知县似乎有难言之隐又不肯说的样子,库吏可能知道一些端倪。
于是李佑又从轿中出来,低声吩咐张三道:“你领几个家人和后衙皂隶,去将银库小吏捉拿住看管,并封禁银库,以备审问。”'。。本站'
张三应命而去,李大人重新上轿,向离县衙不远的县公馆而去。
江知县作为前任知县,暂住在县公馆时待遇自然不差,有个单独院落。他的尸体是在右厢书房被发现的。
李佑到了后,麻利的安排出兵分三路。一路仵作去验尸,一路去勘察死亡现场,另一路去寻访周边各色人等。他自己嫌屋内晦气,立在院中边等待结果边与崔师爷闲谈。
天色偏向正午时,几路人马纷纷来汇报查验结果。尸体没什么可疑的,死亡现场没什么可疑的,周围闲杂人等也没什么可疑的。总而言之,是一起地道的不能再地道的自缢身亡案件。
李大人反复盘问了几遍,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看来的确是自杀,他杀的可能性可以排除。
他这心理素质也太不经事了,李佑叹道。
突然从月门中闪出几个人影,当先是一员披头散发的中年女将。
“此乃江夫人。”有衙役对李县尊介绍道。
原来是遗孀,李佑正要出言安抚。却见江夫人从三丈外几个箭步冲到身前。对着他连抓带挠、连踢带打。口中嚎叫道:“都是你这小贼逼的!还我夫君!”
李大人固然身手敏捷,猝不及防之下也能将将躲开,避免了被泼妇厮打而大失官体,其他书友正常看:。但也被闹得狼狈不堪。感到此地不可久留,在衙役护送下赶紧上轿走了。
回到县衙后堂,李佑连灌了几口茶解渴,便见张三急急进来道:“银库小吏汪某已经被拿住。自库房中搜出的账册票条依照老爷吩咐,都已送到了周先生那里。”
又传周师爷,听得禀报道:“再次勘过,银库账册仍无异常,只是有七百两亏空而已。”
现在出了人命,只听大概汇总是不行了…李佑便细问道:“江大人如何亏空的七百两?”
“去年秋季,江知县从银库支银五千两。没有说明用处,因而无法勾销。其实堂官支取用度也是常事,只要及时补上即可。但截止到交接之时,江知县或冲抵、或还款只填上四千三百两。所以实际是欠有七百两亏空。”
听起来事情很简单,李佑暗想。还原一下事情原委,就是江知县不知什么原因挪用了五千两公帑,最后差七百两亏空实在没钱补上,自己这个后任又不肯吃亏承担。他愁闷之下心里想不开,便一时气急自杀。
只是事情有点大,一个离任知县还没有离境便自杀身亡,传出去也是个轰动消息了。
这时候老师爷庄成贤进来提醒道:“东主!此事万万不可轻视。要仔细应对!据在下所知,大人你的名声本就有点那啥。一面是仗义敢言,另一面却是偏狭好斗。此事若就这样传扬出去。于官声十分不美!”
庄师爷所言没错,有点麻烦了,李县尊微微叹道。
前知县自杀看似不要紧,从法理上李大人没有任何责任,也可以说任何人都不必承担责任。但是官场规矩和法理不完全是划等号的。
七百两银子不算小数目,江大人当初支取银子又是不太合法的操作,所以交接时李佑不肯相让本来是理所应当的,其他书友正常看:。大部分官员都该如此,别人不会有什么看法。
可江知县窝囊的一死,李县尊即使有十分理也变得没理了。外人看来只会觉得是李大人太苛酷,居然将前任逼死了。官场上还是很忌讳这种恶劣名声的,对前程是大大不利。
真够倒霉的,怎么才上任便遇到这种飞来横祸般的恶心事情,难道自己气运已尽?李大人不由得疑神疑鬼想道。
三个师爷扎堆商量,提出了大手笔抚恤江氏遗孀孤儿、购置上好棺木安置江大人尸体、自掏腰包替江家补上亏空等主意。
亡羊补牢,真有点晚,能管多大用处难说得很,被视为假惺惺也不是没可能,但似乎没有别的好法子了。
想想江夫人的彪悍,李佑就头疼。他沉默半晌,突然问道:“那管银库的汪小吏在县衙中口碑如何?”
庄师爷答道:“很贪心,无论是铸银入库还是支取银子,索要陋规十分厉害,名声不是很好。”
真是何苦来哉,李大人起身道:“升堂!”
管刑名的师爷崔真非连忙问道:“不知东主升堂作甚?”
“问案!审一审汪小吏是如何欺上瞒下、弄虚作假、虚报亏空的。”李县尊答道。
汪某或许不干净,但虚构亏空应该是没有的,东主这是说什么胡话?周师爷一时没听明白。
但庄成贤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了,东主这是要施展移花接木大神通啊。
与其坐等李大人逼死前任的传言泛滥,还不如造出另一个事实。比如说,库房小吏伪造亏空,忠厚君子江大人一时不查难以自辩愤而自尽,或许还得加上李大人神目如电,辨明真相还了江大人清白的说辞,其他书友正常看:。
既符合大家对胥吏人品的印象认知,又将东主从江知县自杀案中摘了出来。反正汪某这种胥吏之徒没什么好名声,要名声也无用,还不如拿来替李大人背这个不算黑锅的黑锅。
东主大老爷英明!师爷们都彻底服气了。终于明白为何李佑能从胥吏做到了深受朝廷大臣看重的正六品实职,而他们只能跟着李大人当幕席。
李佑边走边吩咐道:“只屈打成招有些困难,眼下先打汪某一顿威吓一番。夜间你们再去好言劝他,只要他肯认下欺瞒知县、伪造亏空的罪名,本官日后必定不会亏待他!若有儿子立刻全部补入县衙为吏员!”
“叫他如何招供?请东主示下。”崔真非请示道。
“可以诱使汪某如此招供:就说江大人挪用的五千两银子中,实际只有四千两是江大人支取的,其余一千两是他借着江大人支用银子之际,私自盗用并伪造两本账册,将这笔银子也冒认在了江大人名下。而我们可以认为,江大人无故挪用公帑本身就是违法犯例,所以即便察觉了也不愿声张,导致江大人受制于人认下了亏空,结果不知为何又还不起。”
庄成贤和崔真非还好,周杰希听得目瞪口呆,李大人这段供词编的太栩栩如生,堪称能够以假乱真了。
而且操作性很强…任何一个管库房的听到李大人这段话,都可以有样学样,专盯那有缝的蛋,要挟对银库不谨的长官。想必没有长官会拼着前程不要,和一个小吏同归于尽罢?
李佑所编供词中,唯一难以解释之处是,为何江知县即使想到自杀了也不将汪小吏捅出来?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知县也犯糊涂的时候嘛。
闲话不提,却说李县尊升了堂,发令将县衙银库库吏汪某提上来。
砰!李县尊先狠拍了醒木,才开口道:“汪焕!你可知罪!”
汪小吏闻言便大呼冤屈,“不知小的犯了什么过错以致加罪,还请大老爷明察!”
李佑斥道:“你伪造亏空、冒领库银,江知县因你自戕,还敢狡辩乎?左右给本官打!”
他就是为的打杀威棒来了,所以懒得走“招不招”的过场,直接就要动手。只有将他打的害怕了,夜间去劝他顶罪才更容易。
汪小吏听到县尊列出他的“罪名”,便呆住了。等左右衙役将他按在地上时突然叫道:“慢着慢着!小的招了!”
李佑也愣住了,“你招什么?”
汪小吏没听出大老爷话里异样,跪在地上头如捣蒜道:“小的全招了!去年小的确实借江知县挪用银子之际,私自取了一千两库银自用!当时伪造了两本账册,将这一千两挂在江知县名下并瞒住了江知县。前两日交接时,江大人曾找过小的说起此事并叫小的补上七百两亏空,不过小的拒绝了。小的也没想到江大人会自尽啊,这不能怪小的!小的愿将亏空都补上以求脱罪!”
这…李县尊和崔师爷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方才李大人编了一个故事,可是没想到现实居然与故事如此雷同。汪小吏的真供词与李大人编的假供词几乎一模一样…
李佑越想越哭笑不得,衙门里的人心真崩坏啊。他还打算费力栽别人一个罪名,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那么干的,不用你去诬陷,很自觉的就将坏事做了。
但那个疑点重新在李县尊心里泛起,为何江知县即使想到自杀了也不将汪小吏捅出来?他打白条挪用几千两做什么去了?若在故事里不是大问题,但成了现实就是个大问题了。
三百章 还是做官好
汪小楚一五一十的将自已冒用江知县名义挪用库银之事招供了,他还以为江知县自杀前留下了遗书之类的蛛丝马迹,叫李县尊察觉了情况,书迷们还喜欢看:。
他对官老爷的本xing太了解了,就算他硬赖着不招,李县尊肯定大刑shi候往死里拷打。所以还是早早招了,并主动补上亏空把事情了结,免得多受皮肉之苦。'搜索最新更新尽在。。本站'
不过招供归招供,汪某人仍然感到自己太冤枉了,比窦娥还冤。
本来拿着江知县的小把柄一起挪用公帑,大家互相顾忌之下可以和光同尘,共同富裕。知县大老爷体面尊贵,就算知道了也得捏着鼻子认,事情闹大了都不好看的,小吏前途和知县前途孰轻孰重谁都晓得。
但万万没想到江知县居然因为亏空不惜自杀了,使得他汪某人没法安安稳稳的做银库小吏,书迷们还喜欢看:。这真是流年不利,时运不济,霉星高照,太岁当头,一百年也出不了一次的新鲜事也叫他遇上了,简直冤的无处说理。
又是一起小吏要挟上官的悲剧李估再次拍下惊堂木喝骂道:“你这刁才!还有不尽不实之言!那一千两贼银如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