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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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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六人均没有在意这小插曲,只要将府衙搞定了,县衙也奈何不得他们。
    隔了一天,一张新告示悄然出现在县衙大门外的八字墙上。在这里县衙告示层出不穷,实在不是个新鲜事情,但这张还是引起了注意。
    “徽州人氏寓居广陵并寄籍江都县者,何止千百家,读书者又不知凡几,皆在本县科举应试。
    试想科举一途,分省定籍,各有额法,原籍进学,天经地义。寄籍应试,本为朝廷恩典,或可照看流于异乡之人。
    不料时至今日,新安大贾遍于江都,只把扬州作徽州,依持财富无有不读书之家,反生鸠占鹊巢、挤占科举之事,此乃朝廷恩典滥赏也!土著士子倍生艰难,公道为之不存。
    又,县中徽人可于本籍试,可于扬州试,天下断无一府人占两府科举之理!新安广陵,相去不远,绝非千万里之遥,大可回乡应试,不必参加我江都童子试。
    景和八年八月本县县试,禁徽州寄籍者报名,景和九年府试,禁徽州寄籍江都县童生参加,告尔须知。”
    落款是“江都县正堂李”,并盖上了鲜红的大印。
    这告示洋洋洒洒几百字,核心意思只有一点,在江都县寄籍的徽州人太多,李县尊认为他们严重挤占了土著的科举名额,禁止他们参加县试和报名府试。
    这是一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这是一个读书才能做官的时代,这是一个只有科举成就才能真正光耀门楣的时代。凡是牵涉到读书科举的事情,那都是万众瞩目的。
    所谓寄籍,是与本籍相对而言。长期居于外地,没户籍也不便利,就以依附形式在寄居地办个寄籍。
    徽州人在外行商很多,许多地方都有徽商寄籍,但没有像扬州这般多的。高宗中兴之后,大约有数千户两三万徽州人寄籍在扬州府,其中百分之九十又聚集在府城江都县,很多人都已经寄籍几十年了。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禀实而知礼节,徽商有了钱,自然要供子弟读书做官去,扬州盐商也不例外。
    李县尊管不了乡试,管不了院试,管不了府试,但管得了江都县的县试,管得了本县参加府试的报名工作。县试是科举大业的第一步,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但县试考不成,后面的府试院试秀才举人进士想都别想了。
    就这一纸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告示,立刻将扬州城里两三万徽州籍贯人士都阻挡在科举大门之外了,九成的盐商都包括在这个圈子里。
    这不是追捕六盐商之类的空文,是实实在在的官府禁令,而且是官府只要想做就一定能做成的禁令。
    一县正堂从理论上在本县内拥有无限权力,如果能把理论转化为实际并维持的住,威力是无穷的。
    这次立刻有了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引发出轩然大波,堪称是全城震动,并在盐商中被议论的沸沸扬扬。
    李县尊这招太狠了,要从根子上断绝他们所有盐商子弟的读书仕进之路!至少他在扬州的时候如此了。
    虽然国朝有人亡政息的传统,但也有后任给前任面子的传统。万一李大人高升了,后续者不敢得罪人所以不取消禁令也是有很大可能的,维持现状总比改变容易。
    再说李大人至少还要在江都县呆几年功夫,难道这几年时间里,他们花大价钱培养出来专门为科举仕进的族中子弟都只能窝在家里虚度年华?或者以后永远这样?
    回老家去考?徽州本来就是地狭人稠的地方,所以十分流行出门经商寄居外地,读书做官也是一条被寄以厚望的道路。一个两个还好,这么多精英人才一起回老家抢宝贵的科举名额,那不得被祖宗和乡亲戳死脊梁骨?
    如果升到上层的通道被堵塞,终究还只是四民之末,那赚更多的钱有多大意思?
    没有杀父之仇也没有夺妻之恨,李县尊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不过也有相当大的怨气转移到那六盐商头上,人家金何田马等等七八个巨头都没有听说当面羞辱县尊并公然喊出“扬州城是盐商的扬州城”,只在心里想想而已。
    这六个傻鸟身价最多不过几万两,居然如此肆无忌惮而不知收敛,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羞辱县衙正堂。不然怎么会招致如此猛烈而不客气到无差别的报复?
    但蠢货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以后教训他就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摆平似有滔天怒火的李县尊。
    同一时间,在扬州城百分之八十的民众里,李大人的禁令引起了强烈反响和出自内心的欢呼。
    为李大人欢呼雀跃恨不得三呼万岁的就是本籍江都县的土著,特别是士绅和读书人了,其他书友正常看:。寄居在扬州城的徽州人有钱,教育投入高,培养出的读书子弟的水准自然水涨船高,在科举考试中竞争力很强,常常能从本籍土著中抢到半数的名额。
    以前大家只能望而兴叹,眼红羡慕也无可奈何,今天才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忍不住热泪盈眶的称赞一声“真乃体察民情李青天也”!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八个大字,简直就是为他老人家量身定做的啊。
    按这位青天大老爷一任三年算,至少这三年里,县试里不会出现徽州人身影了。县试后面府试、院试自然也没有徽州人的份了,等于凭空多出了一倍的名额。
    外面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不提,话说在县衙里,只有熟知本地情况的胡师爷看出了内情。其他几位师爷还得靠胡师爷点拨过,才纷纷明白东主究竟打着什么心思,这绝不是单纯的报复。
    在李佑上辈子那个时空,发生过扬州十日这样的屠杀惨案,当时扬州城里土著几乎被屠戮一空。虽然后来扬州因为盐业恢复了元气,但彻底成了移民城市和徽商的殖民地。
    在本时空,大屠杀惨案没有发生,虽然因为历史惯性徽州盐商继续兴起,经过几十年积累,凭借庞大财富成为扬州城的主人,但本地土著依然在人数上保持着绝对优势。
    不过本地人总体以中下阶层为多,用二十一世纪术语就是草根多,比起财富与徽州人特别是盐商相差甚远。本地人看着外地人个个发大财,尤其是盐商凭借世袭纲盐窝本也就是专卖许可证的特权,能够二代三代的暴富下去,这心里要说没有芥蒂,李大人才不相信。
    这时候,盐商们这时候还只想到了切身利益受损,限于见识局限,没有来得及觉察到更深刻的后果,对李大人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里有什么东西更是无从所知。
    其实像李佑这样在二十一世纪上过网的人都知道,阶层矛盾、地域矛盾贴是很容易火爆的,而且是很容易引发大规模争端的,书迷们还喜欢看:。映射到本时空贫富不均、地域划分鲜明、主穷客富的扬州城江都县,李佑觉得同理。
    庄师爷不是说树大根深、主客易位吗?比起盐商,他李佑是客,在本地根基浅,但比起数量绝对多数的本籍土著,盐商才是客!
    没有矛盾也要制造矛盾,算是李大人的一项特长…
    正当李佑派人去打听效果时,有个县学小吏气喘吁吁、跌跌撞撞的被张三领进房中,叫道:“大佬也不好了!县学里本籍生员和寄籍生员打起来了!”
    李佑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他挑拨了这么一下,没想到读书人先打起来了。不过也不奇怪,他本来就是拿最敏感的科举做引子,先波及到学校在正常不过了。
    县里在校的廪膳生员、增广生员、附学生员总共一百二十人,不在校的大概有几百个。在校生员中大约四五十人是寄籍贯,七八十人是本籍,完全具备打群架的物质条件。再说他们每三年也要争夺一次参加乡试机会的,江都县每届只有四十个参加乡试名额。
    想至此李大人不问是非,开口道:“江都县县学是江都县籍养士之地,传本官命令,所有寄籍学子,移出县学。”
    李佑没有权力免除生员的秀才功名,那得麻烦提学御史大宗师去,但他有权力管理县学。不过被移出县学的生员,虽然还是秀才,但不可能参加乡试并中举了,失去了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如果说禁止徽州寄籍人氏参加县试像是开了锅,那么开除县学里已经有了功名的徽州寄籍生员就像是炸了锅。
    “这是绝了我们盐商的读书种子!”有个儿子被县学开除的盐商怒吼道。
    *

三百一十五章 盐商的对策
    新安会馆位于扬州城东南区,是扬州盐商最大的聚会场所,新安便是徽州的古称,就像用广陵指代扬州,太守指代知府,别驾指代通判一样,是这年头惯用的装逼方式,显得有内涵有文化。
    新安会馆可能是全天下最不缺经费的会馆,有无数巨富愿意掏银子,只为在同乡面前显耀一番。会馆里头占地广大,庙宇园林楼堂厅榭一应俱全。
    在近两日,会馆里人流骤增,不过会馆的执事见怪不怪。每当盐商遇到所认为的大事,都会到这里扎堆,一是为碰头商议二是为打探消息,最近的大事显然就是县衙新出的那断人上进之途的禁令了。
    此时的新安会馆静远堂中,围坐着十几人,商谈的正是禁止徽籍人参加县试和报名府试,以及县学徽籍生员被开除这几件事。
    十几人看似人数不多,但并不是找不来更多的人。
    此时静远堂并没有硬xing规定什么人不许进来,但实际上在盐商心中还是有一条无形的线。自拊身份不够的,就不必进来了。
    至于身份够不够,判断标准很简单很直观,你那窝本上规定的纲盐引数。堂上这十几人,人均窝数是四万引,比这个数目差太远的,好意思进门么?
    凡是一堆人聚在一起讨论如何应对某个挑战时,总是会出现两种风格的意见,温和派与强硬派。比如闹了民变,朝廷里总是会有招抚和剿灭两种声音。
    这次面对李县尊的强大攻势,在座盐商议论纷纷的也生出了两种对策,书迷们还喜欢看:。
    鸽派认为,李佑无非要的是面子和钱财。只要满足他这两项。自然就将事情解决了。
    鹰派坚决反对鸽派的绥靖政策,认为事情不可成例,若别人看到李佑这般可以轻易得手,那么今后效仿者肯定不少,必须要给后来者一个警示。
    鸽派想着只要将那六个蠢货和嘴贱家奴负荆请罪送到县衙,认下今年的江都县盐课,同时给李大人若干好处,便会就此抹去禁令。
    鹰派力主广邀徽籍官员和盐运司出面施压。同时将官司打到凤阳巡抚与南京礼部,同时全体盐商应该罢运纲盐抗议一个月,说什么也要让李佑吃苦头。
    扬州盐业七大巨商之一、拥有六万引窝本的金百万坐在中间位置上,始终一言不发,皱眉想着自己的心事。他还要考虑到自己被李佑追讨上万“积欠”盐课,以及自己表妹夫孟公明被李佑革除典史的事情,件件都与李佑纠缠不清,混在一起很难办。
    当初他下了三个帖子邀请李佑意yu解决问题,不过李大人一个回音也没有。之后情势大变,李佑几乎要成了盐商公敌。他也就停止了邀约,打算等到个安静时期再重新联络。不料这李大人出手实在惊人,竟然抛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别的盐商没有与李佑直接打过交道,而金百万则是与李大人见过两次面的。虽然次数也不多。但他仍能感受得出李大人隐藏在嚣张跋扈外表之下的机敏和狡诈,这才是他最忧虑之处。
    另一大巨头何盐商见金百万今天出奇的沉默,便开口问道:“要平息此事,金兄觉得软好还是硬好?”
    闻言金百万摇头道:“皆有不可取处。若以抚为主,成了惯例如何应付效仿者?如果每任知县都如此效仿行事,我等就要疲于应付了。再说谁去负荆请罪?分量轻了没有效果。分量重的谁肯去对他低声下气?反正我是不去的。”
    “若要使硬手段,那可迁延日久、耗时颇长,其他书友正常看:。县试在八月举行,至今只有一个月时间了,无论邀同乡还是到巡抚衙门或南京礼部,一个月都是难以结事的。何况李佑此人我是见过两次,行事十分不留情面,如果再ji怒了他。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惊天事情。停运纲盐更是提都不要提。”金百万继续摇头道。
    对面有人问道:“停运纲盐为什么不可?”
    金百万对李县尊颇为了解,“只要我们敢停运纲盐,那李佑就敢全部解散巡役,并停查si盐!”
    如果将si盐比喻成洪水,那么守着产盐区出口的江都县就是拦蓄洪水的大闸。没了大闸,洪水就要冲击良田、城市。
    金百万确实猜得不错,若盐商真敢拿罢运纲盐来当做抗议施压手段,以李大人的ji烈报复xing格,绝对要在江都县彻底放开缉查si盐,那样整个两淮盐区的官盐市场都要受到严重冲击,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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