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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有个好处,等于是留了后手,万一不幸败掉,那还有长公主殿下来收拾局面,不至于不可挽回。
到了第二天,旭日东升,天气晴朗,停留在高邮州数日的巡抚船队启程继续南下。
杨抚台停驻高邮的本意就是观察情况,如今扬州两个地方官都跑了过来迎接,而其他两个衙门盐运司、分巡道是不可能来的,所以他便没有必要继续留在高邮了。
在路上,李佑与罗参政没登自己的船,都在杨抚台的座船舱间里陪同。对运河两岸的风景,这几位包括杨抚台的幕僚都看惯了,倒也没有去特意去关注,书迷们还喜欢看:。
舱中以闲聊为主,说一说扬州城的状况。罗参政气色灰败消沉,寡言少语,基本都是李佑向杨抚台和两位巡抚幕僚介绍。
邻近傍晚时,巡抚衙门属吏禀报道:“已到了高邮州与江都县交界处,随后就是邵伯驿,今晚歇宿于此处。”
李佑便笑道:“过了今夜,明日老中丞便可入住扬州城了,本官早命一应官吏扫榻以待了。”
突然船只停住了,又有属吏在舱门禀报道:“前方有事,有数十只船聚在河道上,堵住了去路。”
杨抚台皱眉道:“堵塞河道?是什么状况?速速去打探。”
外面堵住的船只怕已经不下数百了,巡抚船队强行靠了岸,在百余人的护卫下,杨抚台与李佑、罗参政上了岸边大堤。向远处望去,果然见到密密麻麻若干大小船只在河道上胡乱打横,并用各种绳索互相连接,堵死了运河水道。
“幸亏此时不是漕运时节,不然出了这等事故…”杨抚台下意识道,忽然又想起自己如今被夺去了河漕事务,心中一叹,收住了话头,别人自然装作没听见。
又过了一会儿,派去打探消息的巡抚标下官军抓了五六个百姓回来,回禀道:“看得这几个人在岸上呼叫指使,便拿回来请军门审问。”
这五六个百姓见了官老爷,跪在地上磕头叫道:“我等都是附近村落百姓,不是我等放刁,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因何事情?”杨抚台开口问道。
那些百姓没什么见识,哪里分得清什么官,口中叫过几声大老爷,便解释道:“从去岁秋冬到今春,一直没有雨水,眼瞅着大旱不止。如此下去,田地要绝收哪!”
另一百姓也急着说:“运河两侧皆有涵洞,我等想开启涵洞,放水灌田,可是河官不许,书迷们还喜欢看:!我等被逼无奈只得堵河求水。”
杨抚台和李、罗二人闻言都默然。他们都晓得,这附近不像高邮一带那样湖泊密布,天旱了运河水量也必然减少。
运河是国家命脉,无条件力保的对象,百姓想开涵洞放运河水灌田,而河官坚决不许,这是正确的。若运河水浅了导致不能行漕,朝廷只怕要震怒了。
杨抚台叹口气,“尔等如此绝非良策,先散了去另寻它法,不然追究起来,堵塞运河都是大罪!”
又凑上来数十百姓,其中有人叫喊道:“大人此言说的轻巧,还能有什么法子,左右都是个死而已!”
巡抚侍卫上前大吼:“巡抚军门在此,谁敢放肆!”
百姓齐齐跪倒,但仍纠缠不散,“巡抚大老爷在上,没有活路,我等不如去死!”
杨抚台微感无奈,这些百姓也真是被旱情逼急眼了,连他这个堂堂巡抚的官威都不管用了,还在这里死命不散。难道只能让标下官军动粗用强,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罗参政忽然上前几步,在百姓面前指着李佑大喝一声:“此乃你们的父母官李青天也!尔等还敢在此坏了他的大事么!”
什么?是李青天?数十百姓闻言齐声惊呼,“若是李青天当面,我等强阻河道拦住去路、败坏国法无颜以对也!”
巡抚大人惊异的看了李佑一眼,地方官做到这个地步,真是不简单哪,他下属江北各州县,真没有见过这般的。
继续令巡抚大人吃惊的是,随即再没有任何拖延,百姓自行散去,其他书友正常看:。片刻后,塞在河中的船只解开了绳索,逐渐散去。随着河道复通,被堵住的航船纷纷重新起动,景象乱糟糟但有秩序。
杨抚台虽然知道李佑在扬州城极有声望,但没想到竟然达到如此程度,更夸张的是,到现在为止李佑只站在这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百姓居然只知李佑而不知巡抚…。这已经严重破坏上下关系的平衡,有这样的属下,轻易就是尾大不掉的后果。有了这个意外因素,那么很多事情真该重新考虑。
经过短暂的反思,杨大人发现,昨晚李佑的纵情表演,确实影响到了自己的判断能力。让他在陶醉中,不知不觉过于看重了拉拢李佑得到的好处,目光中只剩下了李佑,而忽略了别人。
更严重的是,他不由自主的以偏概全,忽略了李佑身上的那些负作用。被李佑逼到直跳脚的罗知府罗参政难道就一无是处?李佑会是一个可用好用能用的属下么?会是一个不阳奉阴违服从上司的属下么?盱眙县发生过的事情,又出现在杨抚台的脑中。
天亡我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李佑欲哭无泪,只能无语问苍天,一番辛苦全白费了!
什么叫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便是了。偏偏今天遇上了姓罗的灵光一闪,他这一闪不要紧,自己前功尽弃!
这些百姓也太朴实了罢,怎么能如此淳朴,他倒宁愿这些百姓刁钻到底。古人说的不错,民可畏,民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他知道刁民可畏,今天算是知道了良民也能可畏,让他这个青天父母官莫名其妙翻了船。
回到船舱,杨抚台虽然态度上看不出什么,但明显话少了许多,时时若有所思。以己度人,李佑将自己放在巡抚位置上换位思考,只怕他也不会容忍一个有可能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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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六章 整饬盐法事(求每一张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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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住在邵伯驿,凤阳巡抚杨负杨中丞独自静坐、思索,重新进行各种定位。现在核心问题只有一个,他能否驾驭上可通天、下可贯地的李佑?
沉思良久,他总结出两点:第一,李佑不是自己的亲友晚辈,不是自己的门生故吏,更不欠自己人情。所以从人情和道义上,自己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制约李佑。
第二,李佑的前途并不依赖于自己,自己可以跟着锦上添花,也可以跟着落井下石,但很难真正左右李佑的升迁流转。所以个人际遇上,自己同样很难制约李佑。
杨抚台想明白了这两点关键之处,便可以得知,他驾驭不了桀骜不驯的李佑。驾驭不了李佑,那么李佑所掌握的迎驾事务,肯与他分一半羹么(是一半不是一杯)?
虽然李大人的各种投靠姿势看起来相当美好,表现出来的诚意可谓十足十,甚至把他迷惑到眼花缭乱。但终究改变不了上述的本质。
与其说李佑主动投靠,还不如说李大人是前来投机的,或者说利用自己罢。杨抚台甚至想象得到,李佑扯着自己大旗不禀报便肆意妄为,而自己又被迫屡屡为他扫尾的窘迫局面。
李佑与罗参政相比,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才干出众、手里有干货却不可靠,一个才具平平、乏善可陈却相对可靠。
杨抚台又将幕僚徐树钦招来商议。这徐树钦京城人士,年轻时喜好游历,见多识广,后考了两次会试都落榜,便随着杨抚台为幕,甚得看重。
听了东主几句,徐树钦便道:“明公所虑,正是我所思也,方才略有所得,以供明公参详。在下想来,这李佑从各方面而言都是非同寻常的人物,所以不可等闲视之。明公不妨换一种路数。”
“如何换法?”
“明公心中有所思时,不必将李佑当下属看待,稍稍等量齐观,至少要将李佑与盐运司放于等高的位置。”
杨抚台哑然失笑:“你说让本部院以平等身份看待区区一个五品同知?”
“有时不可仅以品级论,那巡按御史不过七品,但谁敢以七品视之?又如上月李佑那指斥盐务奏疏,换为他人上疏,能否惊动朝廷乎?”
说起这本奏疏,杨抚台不由得暗想,朝廷将那李佑的一百零八条转发给自己垂询意见,这说明朝廷关注起来了,否则不过是大内故纸堆多了一张奏本而已。如果换做别人上疏,真未必有这种效果。
话说杨大人丧失了河漕事务和权柄后,从分量最重的超级巡抚演变为中庸巡抚,急需重振。所以盐务确实很令此时的他心动不已,也是个东山再起的契机。
掌握了盐务,实惠、威望、地位、声势都有了,每年向京师进贡的冰敬和炭敬都要比别人出色,其他书友正常看:。万一遇到各种关键时刻,还可以凑出无数银子去收买别人。
见东主沉默不语,徐树钦不知道杨抚台已经走了神,还以为他仍在犹豫,又继续劝道:“纵观往事,李佑此人最善于趁别人小看他时,抓住疏漏猛攻,明公不可不防。”
杨抚台回过神来,试着在脑中想象自己与李佑、盐运司分庭抗礼的样子,顿时生出一种豁然开朗之意。原来事情还是可以这样做的…
景和九年二月初七,凤阳巡抚抵达扬州城,无论各衙门如何想的,此时除盐运司丁运使外,各衙门官员一个不少的出迎十里。
而丁运使也不是要有意怠慢,他被朝廷罚了闭门自省三个月,期限未到不便抛头露面迎来送往,想要公开露面,得等到三月份。
又由府衙牵头,各衙门联合办了场盛大公宴欢迎巡抚移驻扬州。杨抚台言笑款款,对每个人都很和蔼可亲,仿佛春风拂面。
回到自家衙署,明月当空,晚风徐徐,李大人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先是反思此行个人得失,总结出八个大字“教训深刻,过犹不及”。随即又提起笔,按照自己的腹稿写了本奏疏。
“自罢斥巡盐御史,盐务监察不力,积弊至今,不合时宜之事甚多。当务之急,重在整饬为先。天子南巡在即,恳请朝廷速遣部院重臣一员,镇于扬州整饬盐法,以保国家盐务之利。”
这是奏请朝廷派遣大臣来整饬盐务了。李佑笔下的“部院重臣”人选,虽然限于他的五品身份,为避免显得张狂而不便点名道姓推荐人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最适合的莫过于刚刚移驻扬州的凤阳巡抚。
一来之前杨抚台与盐务没有什么瓜葛,又是刚到扬州,人情世故上的羁縻牵制不大,正便于整饬盐务。二来若另派重臣前往扬州,显得有些挤兑杨抚台。三来杨抚台本身在江北地区有根基,整饬起来有势可依,效果比空降大臣更好。
李佑在京师的时候,便晓得近年来盐运司在盐务上权柄过重,感觉有被架空之虞的朝廷对此很是有些意见。想必自这些奏疏是很合朝廷与某公主胃口的罢。
无论是否能够结好杨抚台,这引使杨抚台去搞盐务的驱虎吞狼之策势在必行,只是使出方式不同,或引诱唆使或硬赶鸭子上架而已。
只是若不能结好巡抚大人,做不到紧密配合,这驱虎吞狼计策的后果实在难料,喜欢事事尽在掌握的李大人略感忧虑。
还好两种后果都有预案。如果杨抚台击败了盐运司,可以趁四五月份天子南巡机会,劝长公主殿下摘桃子。如果杨抚台撼不动盐运司,只怕还得来找他助拳,到那时再看情况而定罢。
李佑硬推杨抚台去整饬盐务,也是有原因的。
说什么也要给巡抚大人找点麻烦事做,让他去折腾盐务不能脱身,总比被他盯上迎驾事务好,李大人如此想道。
在他心中,天子首次南巡的迎驾事务就是他的禁脔,关系到他五十年官场的大计(如果他能活到七十岁)!
这风头绝对不能让出去,如果无法与杨抚台达成彼此信任的默契,那就还是小心为上。
杨抚台到了扬州城后,入驻由察院改建为的临时行辕,位置也在旧城区。幸亏巡抚衙门采用独官制,没有内设属官,只有几十个各房书吏和幕僚若干,所以在厅房和官舍上安置上相对简单一些,察院规格基本是够用的。
此外杨抚台并没有拿出新官上任三把火,搅动满城风雨的做派,很平和沉静。当然,他也并不是什么新官,只是挪到了扬州府办公而已。
在满城瞩目下,巡抚大人政事上无所作为,但所做最多的一件事居然是赴宴,其他书友正常看:。今天吃东家,明日吃西家,半个多月功夫吃了十来次豪华宴席,十分折节屈尊。
这让人有点猜不透,一直到月底,李大人的警惕才渐渐放松。算算时间,朝廷应该针对他的奏疏有所反应了。
可就在二月二十四日,正在县衙审案子、打板子的李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