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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新明朝-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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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已经撕破脸,李佑打蛇随棍上破罐子摔碎的仰头大笑,狂态尽显道:“为官不善作空谈,爱骂迂儒满书笺。诗词歌赋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九年!”
    沈同知还打算摆事实讲道理,“制义代圣贤立言,因文见道,非诗赋浮华可比。主于明白纯正,发明经书之旨,亦足以端士习,天下之太平由之。”
    傻子才跟你纠缠辩论这些,本官就是要骂你玩的。李佑随即诵一首对答道:“你也科来他也科,无人不想吃天鹅,书迷们还喜欢看:。须知制艺实学少,到底文章废话多。熟读烂记徒刻苦,春花秋月渐消磨。笑问吴郡沈同知,会以经义治城郭?”
    吃天鹅,实学少,废话多…沈同知被李佑骂的要吐血,偏偏李佑还是出口成诗的骂,极尽卖弄才华之事,风流不羁的很。对比之下,任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显得太平庸无彩了。
    但要想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他哪有这个急智想出应急词句?平日虽然有些诗句备用,但大都是风花雪月,怎么会准备这种场合的。
    沈同知憋了半天吐出一句:“当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须讲汉唐?”
    李佑眼中的鄙弃神色一览无余,一个多余的字都不屑于说,当头又是一首:“心得须凭自主张,纷纷百家说雌黄。盲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道短长。”这是骂沈同知有眼如盲,没有真正主见,只会人云亦云。
    沈同知本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这时候被气的哑口无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左顾右看欲寻帮忙助拳者。
    登时场面上冷了下来,并没有人替沈同知出头,估计都是被李佑的肆无忌惮吓住了。
    座中除了王知府,大都是本月才到任的,虽然耳闻了李佑的名作,但没亲眼见识过李佑的诗词本事和刁钻刻薄。如今看李佑气势逼人,每一张嘴就出一首诗,而且还首首贴切,生生直刺人心肺。
    不约而同想道,号称探花先生果然是真有歪才的,不然如何能在文风鼎盛的苏州府独树一帜。本欲帮沈同知声讨李推官的,也纷纷闭嘴。
    一来没这个本事随口成诗,一张嘴岂不先显得比李推官低了一筹?比恶毒比猖狂自我掂量起来差的太远。
    二来李推官是本地名人,他的诗词曲调在市井之间很流行。眼见沈同知已经被骂成这样,要连自己也被骂进去流传于街头巷尾,丢了名声那也太不值得了。
    三来李推官的道理说到底并没有错。八股时文已经用了三百多年,到了如今确实成了虚头八脑被写滥的东西,这是人人都知道的,驳斥他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其实李佑和沈同知骂架的不对等之处还在于,李佑可以肆无忌惮抨击沈同知会写八股也没用处,沈同知却没法说会写诗不是才华。
    不得不说,一力降十会,李佑又成功了。
    看到友军夺了主动,王知府也终于敢出面说话了,“春秋有风雅颂,战国有离骚,汉有相如赋太史记,晋有二王书,唐有太白少陵诗,宋有东坡词,皆绝唱也。今我煌煌大明承袭华夏道统,有何可比肩哉?请诸君告我。莫非只有八股时文可以传给后人?”
    连你也看不起小说么,有千古奇书金瓶梅词话…李佑一边想一边打着见好就收的主意起身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下官告辞了!”
    众人目送李佑昂首出了厅堂大门,耳中又传来他吟诵的诗句道:“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非清流。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居然还有更好的…堂中诸人一时面面相觑无语,李白斗酒诗百篇只是个传说,现实中真能到类似的程度?幸好今天是沈同知不知深浅一头撞了南墙,善哉善哉。
    还是有人能治住李推官的…第二天按察分司便发出申斥到府衙,以“妄议国制,辱骂同僚,有失官体”的理由,罚了李推官半年俸禄。
    “你活该。”黄师爷吃酒时幸灾乐祸对李佑道,“陈巡道也进士出身,乃生平最得意事。你胡乱骂了一通科举,他能爽快就怪了。不罚你罚谁。”
    其实明眼人都清楚,这表示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另行追究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六章 在苏州府做官不容易
    第一百五十六章在苏州府做官不容易
    话说府署李推官在公馆中嚣张狂傲连作数诗,把同僚公然羞辱了一顿,还连带大肆嘲讽了科举和八股时文,又有自述感怀两首。这一切不知怎的流传了出来,在满城文化界中引发热议。
    一方面,文人士子们首先对李先生狂放不羁的作派都是很欣赏很羡慕的。这年头士风堕落,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是唯一的模板了,每个文人心中都有一个风流狂士的野望,同时最好还能顺便当个不那么累的官(当不了翰林在苏州当个推官也勉强可以接受了)。
    众人一致认定,李探花乃苏州府数十年一遇的奇人也,在后世故事里估计要与唐解元、祝枝山等姑苏名人并称的。
    另一方面,文人们对李先生的观点分歧的厉害,在文人扎堆的地方处处可见争论不休者。有拍案叫好认为是针砭时弊的,有摇头非议认为是大言不惭的。
    不管再怎么争论,有功名心的仍然要继续揣摩研读新近流行的八股范文,中举人考进士仍然是最主流的成功标准。
    用二十世纪末一句逻辑不通的装逼话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让他去考功名,因为那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就还让他去考功名,因为那是地狱。
    至于市井百姓的想法简单多了:李推官是个好人,那么被他骂的一定是坏人。
    不过以上这些与李佑目前的生活似乎没什么直接关系。他主业是混官场的,又不负责风俗教化,也不是科举出身,周围没那么多同窗同年文友,文化圈嘴皮子的事情暂时影响不到他。
    这日李推官收到一份案卷。某县某妇女被杀死于自家床上,首级不知去向,县衙审明是丈夫干的,并附带上丈夫的供状。
    他大笔一挥驳了回去,吩咐书吏批道:蠢到什么程度的人在家里杀了妻子还等着别人去发现?首级也没有找到,甚有疑点,猜测是屈打成招,重审!
    判完案卷,又有门子递进来帖子,李佑开了看,原来是按察分司的黄师爷有事相商,请他吃酒。心下嘀咕道,前几天为了自己被罚半年俸禄的事情刚刚吃过,今天怎的又来一出?
    现在不比过去了,大家不在一个官署里,为了避嫌(表面规矩必须要做),不方便公然频频到衙门里往来拜访。又因为没有独立住所(前衙后衙几乎一体的),所以要议事就得出去。但一出去就得吃饭喝酒,真破费啊——李推官目前打算买宅子,手头正紧。
    原来黄先生找李推官不为别的,只为陈巡道缺钱了。
    只听黄师爷道:“按察分司新立,没有前任积蓄,小库里一穷二白。况且分巡道不是亲民莅事官,你们府县官随时可以给治下民户加派赋税捐款,但陈巡道急切之间从哪里讨的钱来?又因陈巡道新官上任,他自己又讲究体面,不愿落个贪婪名声,所以也不好意思找各府州县要钱。”
    “怎会少钱用?”李佑疑惑的问道,陈巡道身边又没带着多少人需要养。
    这一句问出来,立刻叫黄师爷找到了口子,掰着手指头没完没了诉起苦:“李大人仔细听我讲,自从陈巡道升任道台官,同乡同族便又来了一些,有的是族里派来历练的,有的是来跟着办差事讨口饭的,有的是老亲友推荐来当幕席书吏的,都是世道人情,不能全拒绝。”
    李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确实是谁也纠正不了的习俗。他不也一样么,安插了一批亲朋来府衙当吏员,幸亏府衙空额甚多能吃公家饭,不用自己掏腰包。
    “其他过路送扇子的也常常有,一张纸一把扇子递进来,自称是某某某前来拜访,总得送些程仪罢?一个两个三个,常常有日日新,手头这点钱怎么够用。”
    所谓送扇子说白了就是打秋风,一种读书人的习气。到了某地,找个能扯上关系的人,送一柄扇子和自己的一篇什么著作,声称前来拜访请求指教。如果主人看得上你手头又宽裕,那自然会赠送给你一些程仪,双方面子都好看。
    李佑继续点点头表示同情,心里再次庆幸,从这个角度看还好他不是科举出身。没那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同道中人,也没有一科下来多一二百同年的遭遇,其他书友正常看:。
    若有人问,打秋风的不见他不就行了么?确实,不见可以,大家都理解,但程仪该送的还得送,这才是不可缺的。
    敢上门来拜访的,除了骗子,多半是真能找到七拐八弯的关系,例如你座师的某某同年、你同年的某某学生、你上司的某某子侄诸如此类。大家都是扯得上关系的读书人体面人,你既然发达了,对于应该“帮助”的过路同道还要一毛不拔,这口碑传起来可就…
    这就是时代的风气,看官们有兴趣可以去研究研究我国著名旅游家徐霞客的旅行细节。他拿着地方官照顾人情开的牌票,去乡间索要吃喝差役,那场面还真跟二十世纪的鬼子进村似的。
    话扯远了,总而言之,在本朝作为一个官员,想要维护自己的各种关系网,这是必须的花费,说不定你也有哪一天求到别人门上的。
    “其它的就不啰嗦了。在苏州府里做官,不易哪!”黄师爷感慨道。苏州府本身读书人多牵连广,又加上地处江北与浙闽(都是科甲大省)的道路要冲,往来过路的应酬真是极多,用钱就能打发的还都是小的。
    李佑很主动说:“本官与知府提一提,从存余库里借一点给按察分司署?”
    黄师爷拱手道:“那先谢过了,稍解燃眉之急,但毕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说到底还是公帑。其它你这本地人看看有些什么发财的法门,方便一起做的?不求发大财,只要能填平了陈巡道的应酬花销即可。”
    “不瞒先生,本官近日也在琢磨此事,已去信叫家中管账小妾来商议。若有了眉目,一定相告,合伙便好。”李佑坦诚道,能拉着陈巡道黄师爷一起干当然再好不过,到时就算石参政想肇事也得退避三分。
    黄师爷再次拱手道:“那就委托李大人了。说起来,陈巡道的偏房是你的远亲,既然是亲戚关系,要多多走动才是。”
    陈巡道那个小妾是李佑母族的远房亲戚,当初因为条件正符合陈大人的要求,被李佑送进县衙当了侧室,书迷们还喜欢看:。之后李佑再也没去见过,就是为了避嫌,这方面还是注意些好,何况李佑的名声又是那样。
    却没想到今日黄师爷忽然说起这个,李佑愣了一愣便醒悟过来,也没再多说什么。
    谈完正事,二人闲扯时,黄师爷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与钱皇商家最近有什么关连么?”
    打消了赵大官人与钱家联姻计划算不算?李佑做贼心虚道:“不曾有直接关连。”
    黄师爷透露说:“钱家遣了人来按察分司拜访我,询问你的情状,不知是何缘故。”
    李佑心里警觉,钱家为何打听他?莫非是他打断赵大官人念头的事情让钱家人知道了?奇怪的很,在场没有别人,事情怎么会泄出去?
    再一想,多半是因为他和赵大官人刚谈完话,赵大官人就变了卦,所以引起怀疑?
    “他们可曾说为了什么?”李佑问道。
    黄师爷稍一回忆,“看样子似乎并非坏事。”
    李佑不禁也叹道,在苏州府做官果然不容易,稍不小心就触碰了达官贵人。
    不过对此李佑暂时还不是很担心,钱家想动他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跋扈外戚整治正直文官?舆论上首先就很被动了。再者,要动他从程序上绕不过王知府和陈巡道。
    等回到府衙,王知府将李佑叫过去,请了座,上了茶,又开始唠叨:“沈同知他想巴结石大参也罢,亦或是对老夫这个位置有什么想法也罢,都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的。人非圣贤,谁无私心?正是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但你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了。”
    李佑对此并不在意,“骂便骂了,他先要辱及下官,怎能善罢甘休,自作自受尔。”
    “本还可以和光同尘,只要与沈同知讲清楚,老夫都这把年纪了,又何须他着急?但如此情况,他定然要彻底投向石大参。”王知府带着几分忧虑说。
    李佑不屑道:“一个同知而已,难道还怕了不成?”
    “这岂不正中了石大参下怀?本来他要直接插手府衙也不是那么容易,如今等若是轻松打进了一个楔子,半丝力气也不费的。”
    听到这里李佑皱眉思量,从这个角度看,还真是叫石大参达成了目的。听说最近那天公馆里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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