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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可卿长发披泄,侧脸看向罗玄,面上强忍扭曲,口中却守着一径唇形:“快走。。。”她口中默念,草地间残余白裙扬起,片片散开,化作絩长白帛卷住罗玄,强拽着他便要升天,罗玄大吼出声,十指划开白帛,纵身跃下,向红殍脖根处凶狠撕去,那红殍哈哈一笑,扬手将段可卿丢入一旁候饲的殍群中。
“娘!”罗玄大惊失色,顾尤不及,眼见谪母再入群殍之中。
当年在阳间,他的生母乐镜灵惨死于正道群雄刀剑下的梦魇便活生生重叠再现眼前!罗玄的心中绝望浇灌,深彻恨恸,却有一股喧天大怒仿佛从五脏六腑中袭袭翻涌而出,他仰天一阵长啸,下原之地抖了三抖,却见一双森森骨爪,不知何时已变得一片炽炼深红,从中冒出酷热蒸精,烧得身周一团空气滋滋作响。
红殍见状一愣,罗玄的铮勾骨爪已冲它面门上抓去,红殍伸手来挡,却一遭罗玄的触碰便连声惨叫起来!却见它殍身双掌竟被烧得融靡滴髓,根根筋脉连番落下,如同也被浸入了血池岩浆。
红殍大惊失色地看向自己双掌,抬头刚要喊出第二声,罗玄单掌成勾,猝步上前去它颈项根处一拨一扯,呼啦啦便扯出气管、喉结、声带等一大坨纠结殍肉。
一大堆生肉在罗玄掌中迅速融靡化为烟气消散而去,红殍瞪大着一双凶恶铜铃,颈项上已烧出一枚大洞,那洞眼迅速扩散,先是整枚颈项开始熔毁,接着便是肩臂,前胸,骨盆,四肢尽皆熔化,一如罗玄当天在血池炼河中所遇。
待红殍身体烧尽时,一枚殍头也掉入周身灰烬中,不多时亦被巨热燃尽,须臾化作了一团黑红色的殍灰。
围攻段可卿的外围饿殍已发现不对,纷纷四下逃去,内圈中,匍匐在段可卿身上的一名饿殍尚不知厉害,径自鬼叫着除去下身褴褛,欲行肮脏之事,罗玄一跃而入,单掌将头扣下,那红殍尚不及抬眼,已由颅至脚骨,皆化灰烬。
罗玄掌风连发,劈啪拍去身周数百名灰红饿殍,赤练掌风所触之处,饿殍一一尖叫着熔身遁地,化作灰烬,那些躲得及时的,只须被触得丁点皮骨,却也是保不得几步,便由内而外自生燃火,烧得空散。
一众饿殍见状,纷纷吓得连退百步开外,那同红殍首争夺天一生药的灰殍首扭头向灰色殍群发出一声凄长号令,灰殍们立刻成群结队,严阵以待,却也都是原地不动。
罗玄褪下周衫,疾步上前给谪母披上,一手将她扶起,一手燃起体内十三狱血池之不灭火焰。
此刻他脑中被夜风一灌,竟得片时清醒,突然忆起自己数月前刚入冥疆,背负着银川仙前去忘川疗伤时,他曾给自己渡入一道灵法:“海纳百川,有容乃巨,容非就范,且利其用,以恶制恶,以凶啖凶,苦难中得,成他山器。”
当下心头一亮!却原来自己在危急救母的情急关头,已蹙然实现了日前银川仙君渡入他脑中的真修二十四律之“羁中炼厉”,便是将己身所承受的刻骨罹难,化渡成防崮攻坚、杀敌制胜的近身法宝,于他罗玄的切身经历,便是将自己体内潜藏的血池岩浆之赤练高温,转化为可化骨销身的炙热掌力,使得饿殍不侵,邪灵不近。因那地狱十九狱刑罚,虽恶煞发指,却源于天道,正是世间凶鬼邪灵最惧怕之物。
将身入劫,罹难大道,如此绝地升天,却是要身入地狱,尝尽百刑之后,方有幸得教!
一念至此,罗玄心头稳去,当下将谪母护在身后,他于心中运起修真意念,循循引导着体内十三狱血池炼河之业障,款款聚于双掌中蓄势待发,当下直觉一条雄廓真河,整个地狱炼界,便在体内生根驻扎,如今却非他之劫,乃他之厉!
谪母段可卿却在身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罗玄心头一软,略收了炼势。见一众饿殍皆退避甚远,段可卿立时抱紧了他腾空飞起,直往西面魂山疾疾回返。地面饿殍们眼睁睁见他母子二人临空遁走,倒也不曾步行追来。
罗玄随谪母赶回魂山伽蓝寺时,却见山顶火光冲天,浓烟密滚,他和段可卿皆吃了一惊,匆忙赶去,魂山之巅已燃起熊熊大火,由下而上炙烤着高悬空中的伽蓝寺。
却见寺宇外壁周延已涂满了一层层血红印渍,罗玄展嗅一闻,却同他身上的殍血味道一样,再见寺宇下方已团团羁压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凶猛殍群,为首一名巨殍立在山巅巨岩上观望满山火势,他身高半丈,胸垂红髅长链,身披黑龞,迢长及地,眉目竟是清晰人貌,只是面呈二色,一红一黑,以鼻梁为界,黑面一端匍匐着一枚火焰般的饕餮图腾,在满山雄雄烈火映照下,内中饕餮仿佛要活化了般,随时便要脱身而去。
“娘,伽蓝寺暴露了,我们须接了寺中人离开此处。”罗玄低声对段可卿道,却不闻她声响,回头亦不见一人,他一惊,低头看去,却见谪母早已降去了地面。罗玄忙俯冲下地,所幸此处山坳低掩,无殍发现他俩。
段可卿身体连连颤抖,望向天空喃喃道:“冠清,冠清!”便是周身疲软,如何也站不起来,罗玄慌忙将她抱起。
今晚月圆,于她魄体戮伤原本便十分不利,方才为了救罗玄,她已用尽了周身灵能,如今寺中已近,她却是再也无力飞将上去。罗玄抱紧谪母,心中暗运血池熔浆之高热,缓缓在脚下生出一枚气团,他二人便撑着这口真热之能,缓缓升入高天。
长夜近殁,月光尚未完全褪去时,天角晨曦透过下原之下的星幕,朝魂山遍野中洒下一抹金辉,段可卿的身体颤抖愈烈,披在身上的淡黄衣衫上却清楚印出斑斑鲜红血渍。原来这最后的月光如强弩之末,生生将她体内戮伤再次催发了出来。
罗玄抱着谪母疾疾欲回寺中,经过伽蓝寺窗牖时,见到樊煌正手擎一枚巨大弓弩向着下方饿殍连射数弹,弹无虚发,每攻即中,唯有射向那名立于东颠山岩上的巨殍时,箭宇却未及他身前数米便爆破了开去。
他再望向厅堂中,只见父亲罗冠清仍倚坐在龕前木椅中蹙眉潜睡,完颜旻同一众异元神将纷纷神情紧骇,小女武乙巽抱膝坐在寺堂一角,忡怔发呆。
见满寺氛围无比窒息恼人,罗玄突然心念一动,他抱着段可卿避过数扇窗牖,提身飞上了空阔的寺顶。
日月交映下,罗玄把谪母平置在寺顶平檐上,他从怀里掏出天一生药,握在掌心,调起体内热能小心翼翼地炙烤,只见皎玉般明净的生药白芍花瓣在他掌中片片绽开,露出内中的嫩黄新蕊,空气中瞬间便溢满了扑鼻生香。
见药性已熟,罗玄一连剥下数枚花瓣喂去谪母口中,段可卿得到充足的生药调候,周身戮洞一一填实,灵识亦醒返得很快。她抬起头来,袖摆揩去了罗玄满额的汗珠。
见她安然无恙,罗玄心中的大石也总算落地,不由打趣道:“娘万万不能出半点闪失,不然,爹可方不过孩儿。”
第16章。 釜底抽薪()
话音刚落,却见段可卿口中哇地呕出一团大血,那血块入瓦疾催,溅得一片红砖滋滋作响,须臾化作灰烬,只在原地徒留一团鬼莹森绿之色。
段可卿喉间发出凄促一唤,仰面便向后倒去,罗玄慌忙托住她身,却见她胸前被红殍指甲所伤的戮洞中正一一渗出幽绿之血,同她方才呕出的血块色泽一模一样,再望去,见她脸色灰败,一团黑油般的瘴气团团涌在印堂前,亦是越聚越浓。
“娘,你怎么了?”罗玄眉头紧蹙,抓过她脉搏一探,内中却是群魔乱舞,息相大挫,“我,我中了那殍首的尸毒。。。”谪母瘫软在罗玄怀中,脖子伸得垢长,却是勉力将脸撇向外侧,不令自己唇舌接近儿子的身体。
罗玄万不料方才那名红殍以指甲搅弄她身体数处戮伤时,便暗暗对她施下了殍毒!见她周身仍在涌出浓浓绿血,他忙将她平置于地,此时顾不得亲伦廉耻,掀开她上身小衣便凑身对着她满腔戮洞中吮吸起来。
“不!玄儿,不要,你也会中毒的。。。”段可卿知道儿子正在用嘴吸出自己体内滞留的毒血,两枚枯臂无力地推拒他,罗玄一径不理,一口口吸满她周身毒血,用力淬去瓦面,砖上一沾此血立刻烧化呈绿色,恍若鬼脸。
如此好些时候,段可卿体内地毒血遭罗玄一一吸出大半,她面色才稍显缓和,罗玄口中亦是一片腥臭烧灼。他忙执起天一生药,大把摘下剩余的瓣叶攥在掌心,御起血池热力一一催熟了送去谪母口中。又是数片入口后,段可卿印堂间的尸毒印迹缓缓褪却,周身溢出的血色也渐回深红,殍尸之毒总算是解去了七八分,已无大碍。
月光隐去,日曦渐生,随着流逝的魄血,段可卿失血过多的身体在见涨的晨曦下逾趋黯淡,她身为戮魄,原本便体质极阴不易见光,何况是在此灵体虚空之际?罗玄忙一口狠狠咬下腕间,臼齿断去骨节,汩着浓烈血髓喂去她唇中,谪母却将身一扭,竟是同那武廊桓一般死活不肯吸食,他只得一把抱过她在怀中,将冒血腕口硬塞进她唇间。
她表情却无比痛苦,硬生生将两排髅齿抿得纹丝合缝,执拗地与儿子拉锯到底,罗玄无奈哄道:“娘,儿岂会如此无用?”心念一动,又补上一句:“上回娘已试过,应知儿是何等身强体健罢?”便是意指同她在伽蓝寺中初会时遭她吸食灵魄一事。
段可卿闻声却是剧烈一颤,呜呜地哭出声来,见她连连摇头道:“不可!再不可吸食我儿血肉。。。”罗玄当下心头叫苦,直怪自己弄巧成拙,岂料谪母话音未落,却是双目一翻,累得昏厥过去。
罗玄慌忙抱着她欲从寺顶下到庵堂内,却见远空中疾疾飞来一物,竟是一枚丈宽巨石,轰隆一声便砸在母子二人脚下!寺顶登时砸出一枚大洞,罗玄脚下一空,拥着段可卿恰落于庙堂内,他旋身弹去一旁,倒也安然无恙。
只是寺顶大空,大量的晨曦倾入,一时无避,段可卿身体在光照下本能簌簌发抖,竟已淡至透明,罗玄不免慌了手脚,赶紧将身把她罩在自己的影子内。
“她失血过多,急需以血髓生补。”却不知何时武乙巽已至他二人身后,少女看了半晌,脆生生提醒着,罗玄也有些急了:“我知!可惜我娘如何也不接受我之血髓。武姑娘,你方才用来渡救你爹所用的混髓咒,可否示我?”
武乙巽闻声点点头,走近他身旁坐下,口中念念有词,罗玄一个时辰前已听她念过一次,当时便已记熟,如今按她口中心法提升感应,将周身髓血凝于掌中,一一注入谪母体内的各大戮洞中,见她周身洞眼终虽自己血髓渡入而渐趋闭合,灵体饱去,罗玄渐渐安下心来,眼前却猝然昏暗过去,耳旁只余了小女武乙巽的连声呼喊。
罗玄再醒来时,只见父亲罗冠清、谪母段可卿、小女武乙巽、完颜旻和几位尊旗皆环绕在他身周,几名尊旗的腕间且都缠上了绷布,罗玄顿时猜到他们每人都曾渡血魄于自己,他来不及道谢,忙伸手探向谪母段可卿,道:“娘,你好些了么?”
段可卿的脸颊上早已滚满两条深长泪痕,她紧攥罗玄之手,连连点头。
“罗兄,令堂无事,只是一个时辰已满,我们需尽快从异元界中接回尊旗主武廊桓,否则他恐会落入无底混元之界,再无回归之日。敢问罗兄,此行可曾采得了天一生药么?”完颜旻问道,罗玄一愣,去怀中掏出生药,只见一枚光秃秃的光梗上,仅余了最后一枚药瓣。
他这才忆起方才谪母垂危,情急之下自己已将大半生药皆用去了医治她周身戮伤,当下不动声色道:“众殍争得厉害,这些乃罗某唯一所得。”
段可卿闻之一愕,与他四目相对,罗玄眸中递去深意,她亦会去,未发一言。
小女武乙巽见只余留了这点生药,呜一声捂嘴抽泣起来。完颜旻鹰隼般的目光在母子二人身上巡了两巡,道:
“有甚于无。事不宜迟,我这便放出尊旗,还望罗兄同薛医速速将生药替他医治。”
言罢,又见他掏出黑玉锥颈瓶,咒动空裂,气流中异缝一开,立刻从中窜出武廊桓身体。他大口喘息,面色青黄不接,便是再迟一时半刻又得一命呜呼了。
罗玄起身将余留生药凝在掌中催熟,掰开他口唇捣入,不消三刻,武廊桓身体较之方才透明一片略有起色,却仍不见大好。
“可惜药量太少,最多只得维持他一日一夜。”罗冠清皱眉低道,罗玄循声点头,想了一想,去房中取来日前在不归海岸上得到的投阳洞路径图,对众人道:“如此事不宜迟,投阳洞于此地二万八千余里,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