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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俨听从二人地吩咐。和罗士信在鹊头镇交战三次,裴行俨三仗佯败,一口气退了九十里,在陵阳山驻军,又在西南不远的盖山峡谷埋下伏兵,只等罗士信来攻。
二军对垒,战时看起来一触即发。却都是小心谨慎。
窦轨说地丝毫不过,裴行俨此战决不能败,若是败出宣城郡,退守九江,那杜伏威可一路西进,凭鄱阳湖和萧布衣的大军对抗,到时候阻力一成,再加上林士弘、张善安地推波助澜,再攻就要花数倍的力气。
见到众人都是请战。徐世绩笑了起来,“各位大人先不用急,其实我和裴将军早就探讨了形势,他依据陵阳山守冲,罗士信要攻我们的九江、豫章两地必先克陵阳山的要道。不然被我们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裴将军身经百战,罗士信万人难敌。这二人斗智斗勇。罗士信此次不过是佯攻,他们一时间后援不到。绝不敢轻易出兵。”
“罗士信后援若是到了呢?”孔邵安紧张问道。
徐世绩却是笑了起来,“我赌他后援绝对不会到。”
众人吃惊,杜如晦却是笑了起来,“徐将军,莫要卖关子了,你们不用着急,其实徐将军早有其他谋算。”
徐世绩微笑道:“杜侍郎说的不错,其实我早就和杜侍郎商量了良久,若论武功,罗士信应该不弱于裴将军,若论领兵,罗士信自幼从军,跟随张将军,裴将军却是近几年才声名鹊起,虽勇却少逢阵地战。从这两点而言,罗士信要强过裴将军。若是二人领军对仗,说句实话,这两虎相争,我倒觉得罗士信有六成赢出地把握。”
众人缓缓点头,知道徐世绩说的大有道理。
“可眼下我们若真的交战,我却赌裴将军必胜。”徐世绩沉声道。
“为什么?”众人诧异问道。
徐世绩淡然道:“因为裴将军有萧将军和我们地大力支援,后继力量源源不绝,罗士信却是孤军奋战,如何能和我们抗衡?”
“他不是有个杜伏威吗?”孔邵安问道。
徐世绩沉声道:“罗士信武功高强,兵法亦精,甚至不让杜伏威,他去投靠杜伏威,你们说杜伏威如何会对他放心?罗士信攻高邮、克历阳,在江淮军中已经颇有威望,再说他背叛张须陀在前,杜伏威就算是宽宏大量,我想多半也是对他大有忌惮,所以杜侍郎早就定下妙策,让人在历阳散布谣言,说罗士信比杜伏威要强,这话要是传到杜伏威耳中,当会引起猜忌。裴将军示弱败退不过是在等待时机。罗士信战线拉长,连战告捷已经引起杜伏威的不安,根据我的消息,杜伏威已经准备和我们谈判,到时候就是裴将军进攻之时。”
众人释然,都是舒了口气,窦轶微笑道:“没想到徐将军早就决胜千里,倒让我等白担心一场。”
徐世绩微笑道:“不过我等当然不能懈怠,反间不成的话还要提防他们的偷袭。我让董景珍、雷世猛二人成掎角之势卫护裴将军身后。若是真的要战,也要引罗士信出来才好。”
“若是要和,我们真的要和他们讲和?”魏征本来沉默,突然冒出来一句。
徐世绩笑笑,“谈判不过是暂缓之计,他们当然不会真和,我等亦是如此!”
罗士信此刻已从鹊头镇出兵三十里下寨。遥遥望过去,只见到远方群山起伏,落日西沉,散尽了最后一丝光辉,
等到夕阳最后一点亮色消失不见,夜幕无声无息地降临,笼罩大地。
罗士信远望陵阳山。眉头皱起。风吹过,满天的寂寞。突然俯下身去。摘了一朵枯萎的野花下来。
凝望着手中的野花,罗士信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裴行俨是个很聪明的敌手,他现在还是找不到裴行俨的破绽,就如同裴行俨也对他无可奈何一样。
营帐前微风吹过。吹落罗士信手中的野花。野花晃晃悠悠的落地,翻了几翻,满是孤单。如同营帐前立着地罗士信一样。
突然有些想念当初大口喝酒的情形,突然想念起秦叔宝和程咬金,有他们在地时候,不会孤单。突然想起张将军帐前三虎纵横捭阖,杀敌无数,那时候何尝有过孤单?
有朋友,不孤单!可现在呢。朋友不再是朋友,他们三人心中都有根刺,而且这根刺会追随他们一生,无论白日或者黑夜。
不知何时,眼前已经迷离,鼻子微酸,罗士信抬起头来,望向苍穹夜幕。透过那似有似无的泪水,穿透那微明微暗的夜雾。一张满是愁苦的脸挂在了天边。
罗士信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宛若被巨锤击中了胸口。天边的那张脸虽是愁苦,可双眸却是明亮,带有丝笑意。笑意过后,变地严峻,然后若有若无地声音传了过来,回荡在罗士信的耳边。
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
罗士信泪水落下来。痛苦地呻吟一声,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如父如友的张将军!记得他才是从军之际。心高气傲,屡战屡胜,养成了狂妄自大的性格,自以为天下无敌。一次讨匪,不听号令,穷追不舍,结果落入盗匪的埋伏之中。所率部众伤亡殆尽,若非张须陀带兵杀入,救他出去,他不见得能活到今天。
张须陀舍命救了他,可回去就说了一句话,做错了事情,就要接受惩罚!若是旁人,多半是斩头的罪名,张将军惜才,终于放了他一马,痛责他八十军棍,而且亲自用刑。可责打罗士信后,他亦自罚四十军棍,三军动容。
那一顿打下来,罗士信半个多月没有起床,张须陀打完他后只说了一句,你我都对不起信任我们的那些人!
最难受的永远不是体外之伤,而是良心地责罚。体外之伤终有好的时候,可心中流血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自那以后,罗士信就再也没有犯过错,他兢兢业业,不是怕责罚,只因为对张将军那永远的愧疚!这次他知道自己又错了,可却没有谁再责罚他,望着天边那愁苦的笑容,带着一生的矛盾,泪光中,罗士信又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张将军……
夜,无边无际的漫来,痛苦,惊涛骇浪般的翻涌。
罗士信一直立在那里,怔怔地出神,他现在不信天,不信命,所有的道路都是自己选择,他背叛了所有的人,坚持了自己,他不知道结果如何,更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命人杀他,可那已经无妨。
他走自己的路,他已经不在乎!或许,他的不在乎只是因为他太在乎!翼的唤了声。西门君仪望着罗士信的时候,神色复杂。他觉得罗士信是个怪人,可他不能否认罗士信地确是个将才。由这人整顿队伍,江淮军已经焕然一新,和以往大有不同。他不但对兵士苛责,对自己更是要求到了苛刻地地步,这让兵士对他满是畏惧。
罗士信回过神来,“什么事?”
西门君仪自杜伏威起义后,就是一直跟随杜伏威。他为杜伏威卖命,杜伏威为了他亦是一样,这才让他死心塌地。当初他和杜伏威、李子通三人伏击萧布衣,日后想想仍是惊凛,可经过那次死里逃生,他更是信任杜伏威。所以这次屈居罗士信的副手,他并没有什么埋怨,更关键地一点是,他明白自己远远不如罗士信。
“有军情禀告,裴行俨按兵不出,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西门君仪无奈问,“不知道将军下步有何举动?”
罗士信蹙眉,双眉间有道深深的皱纹,看起来如同中了一刀。“裴行俨身为萧布衣手下的第一猛将,不过在我看来却是有勇有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若无十足胜他的把握,暂时和他相持就好。”
西门君仪点点头,突然道:“将军,阚棱将军来了,请见罗将军。”
罗士信双眉一扬。有些意外道:“阚棱来了,快带我去见他。阚棱一来,我计划可成。”罗士信虽投奔杜伏威不久。可对于杜伏威军中几人却是颇有印象,阚棱和王雄诞就是其中的两个。
杜伏威自从被李子通偷袭后,痛定思痛,整肃江淮军。在江淮群盗中选了敢死队五千人,命名为上募,这五千人是片刻不离身边,待遇极为优厚。是以人人愿从。每逢碰到强敌之时,杜伏威都让上募出击,战斗回转后检查伤势,若背部有伤就认为是贪生怕死,后退所致,当下处死。是以上募中人都是千锤百炼,个个以一当十,缴获的军资,上募优先享用。若是战死,就以死者之妾殉葬。这规矩制定的极为残酷,却是得到了上募地忠心。
杜伏威又从上募中抽出几十人作为义子,想数万中选出这几十人,条件是极为的苛刻,这几十人地能力可想而知,而阚棱和王雄诞却是这几十人中最为优秀的两人。能力更是非同凡响。这也就怪不得罗士信听到阚棱前来颇为振奋,他有计划。却是缺乏人手实施,这下得到强援,当然高兴。
见到罗士信的兴奋,西门君仪脸上闪过古怪,却没有说什么。
跟随罗士信到了营帐内,一人正垂手而坐,规规矩矩。那人年纪不大,但是一眼望过去,觉得稳如泰山,有着不合他年纪的沉凝。
罗士信肃然道:“阚将军,你来的正好,我有击溃裴行俨之计,正缺人手,可是杜大总管让你前来帮我?”
杜伏威再次起义后,自称大总管,封辅公为长史,阚棱、王雄诞和罗士信均为将军,所以罗士信称呼杜伏威为大总管。
阚棱站起来才要说什么,罗士信已经指着桌子上地地图道:“裴行俨在陵阳山驻军,此人深得用兵之法,我们若是强攻,只能损失惨重。但我们若是不理裴行俨,径取九江,他却能给断我们的归路,给我们致命的一击,所以眼下当以拔除此人为主。”
阚棱嗯了一声,罗士信望着地图,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们三虎和张将军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这时候地他,颇为专注,脸上少了忧郁愁苦,正色道:“裴行俨虽无破绽,但是我们却可以扯出他的破绽来。这就需要西门副将镇守鹊头镇防备裴行俨大军的偷袭,我却率大军径取陵阳山,牵扯住裴行俨的主力。这时阚将军却可率轻骑沿江而上,对董景珍部进行偷袭,我想以阚棱将军之能,击败董景珍应不是问题。这时阚将军可佯攻九江,裴行俨必定回防,到时候我们前后夹攻,可破裴行俨!”
他说到这里,嘴角终于露出抹微笑,每次出谋划策后,他都有这种自信的微笑。
可没有听到有人回应,罗士信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扭头望过去,见到两张木然的脸,罗士信缓缓坐下来,意识到身边不是程咬金和秦叔宝,他为之效力地也不是张将军,而是杜大总管!
脸上恢复了冷漠,罗士信沉声道:“阚将军,不知道你有何高见?”
阚棱终于开口说话,“其实我是来传令。”
罗士信眼皮跳动下,“传什么令?”
阚棱取出杜伏威的手谕,沉声道:“罗将军,李子通起兵海陵,渡长江进攻毗陵。毗陵危急,义父请罗将军回转历阳,共同商讨伐李子通大计。”
罗士信默然良久,轻声道:“那鹊头镇怎么办?”
阚棱神色不变,“义父让我来领军镇守。”
罗士信良久无言,“为什么要打李子通?”
“为什么不打李子通?”阚棱反问道。
罗士信叹息一口气,“李子通蛰伏海陵良久,不成气候。萧布衣锋锐正利,若不挫败他东进的计划,我等难免困守一隅,坐以待毙。依我之见,当先败裴行俨,再沿江而上的好。至于李子通……并不需要重兵对付。”
“义父有令,我不敢不从。”阚棱正色道:“罗将军若有疑问,大可去询问义父。再说……阚棱在此,我想裴行俨亦是不能攻破此地。”
西门君仪感觉到古怪的气氛,陪笑道:“罗将军勇猛无敌,用兵如神,当然要用在刀刃上。阚将军亦是不差,在此坚守,也不会差。想李子通屡犯我等之地,杜大总管应该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一举铲除李子通吧。”
帐篷内沉寂下来,罗士信望着油灯,眼中跳动着火焰,“杜大总管让我什么时候回转?”
“明晨。”阚棱毫不犹豫道。
罗士信点点头,艰难的站起来道:“好。”
他话音落地,人已走出了帐篷,无声无息。西门君仪这才舒了口气道:“阚将军,我想罗将军多半不会高兴。”
“他是否高兴与我何干。”阚棱大声道:“好在罗士信听话……不然的话……”
他声音不小,已经传出帐外,他本沉凝,故意大声说话显然是说给罗士信听。罗士信听了,却是无动于衷,缓缓的走入休息的营帐中,盘膝坐下来。
抚摸着随身地铁枪,罗士信神色黯然,他一点不笨,已从阚棱的来意中觉察到杜伏威的猜忌。
他这才明白,原来走自己之路也是如此艰难。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相信他帮助杜伏威全无私心。
嘴角带着苦涩的笑,罗士信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低喝道:“谁?”
他警觉还在,觉得到一人立在毡帐外,悄无声息,这里是他的营帐,谁来这里,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