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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君仪摔倒在地,仰面向天,望见杜伏威地双眼,嘴张了两下,双眸却已流出泪来。
辅公冷冷道:“除了徐绍安,还有谁反对杀了西门君仪?”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人都是望着杜伏威,目光复杂。杜伏威终于道:“我反对!”
他话一出口,有人后退,有人上前,他们跟随杜伏威多年,虽然眼前这人看似不像杜伏威,可那个声音,又怎会听不出来?何少声眼露惶惶之色,断了胸骨也不记得,只想离的越远越好,他只是注意着杜伏威和西门君仪的举动,却没有注意到退到苗海潮的身边。思楠一脚踢出,正中他的后脑。
何少声头脑轰鸣,霍然晕了过去。
没有人注意他,没有人注意这个卑鄙的人物,所有人都是眼眸闪亮。嘴唇蠕动,激动地难以自己。
杜总管原来没有死,杜总管原来没有忘记他们!
可杜总管没有死,总有人要死!所有人千言万语。一时间,却不知如何问起。
萧布衣扫到众人地目光,舒了一口气。双眸欺骗不了旁人,萧布衣一眼望去,就知道江淮军中,拥护杜伏威的还是多数。他只怕杜伏威控制不了局面,可很显然,杜伏威地威信无以伦比。只要他还活着!
辅公望着杜伏威,脸色如常,淡漠道:“你是谁?”他和杜伏威是好朋友,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别人都已怀疑杜伏威地身份,他又如何听不出杜伏威地声音,可他竟然没有半分惊恐不安。甚至比起方才,只有更加冷静。
杜伏威只是望着辅公,一言不发,他看似想要看穿辅公的心思。可很可惜,人最难看的就是心思!
辅公默然,杜夫人冷静,杜德俊张张嘴,想要喊什么,却被杜夫人一把捂住。杜德俊想要挣扎,却被杜夫人紧紧抓住。
萧布衣心中暗凛。他一辈子都是算计阴谋中打滚。总觉得辅公不可能这么冷静。
辅公这么冷静,当然是因为自信。他若自信,肯定有必胜的把握。他现在。必胜的把握是什么?
萧布衣扭头望向思楠,见到她也望向自己,低声道:“一会你保护杜伏威,我擒辅公!”擒贼擒王,只要抓住辅公,萧布衣就有扭转乾坤的法子。思楠点头,苗海潮已缓步上前,众人都是上前,他这个动作并无异样。
他要带二人到最佳的出手距离,萧布衣和思楠并肩上前,只余冷静,等待时机。
杜伏威望着辅公,缓缓地摘下胡子,掀开毡帽,一字字道:“我、是、杜伏威!”他声音中痛苦带有陌生,江淮军本有疑惑,见杜伏威露出本来面目,纷纷跪倒道:“总管!”
这一声总管,实在等的太久,没跪的只有几人,却也露出惶惶之意。
杜伏威手持单刀,上前几步,回腕划去,胸口衣襟尽开,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凄厉喝道:“辅公,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王玉淑,为什么要陷害西门君仪?我们是兄弟,你知道不知道?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兄弟?”
辅公不语,脸色阴沉。
“为什么?为了权,还是为了恨,或是为了荣华富贵?”杜伏威大步上前,“你很想让我死,是不是?过来杀了我!杜伏威今日来,没有带一个帮手,没有任何对付你的计谋。你想我死很简单,拿刀过来杀了我,何必让兄弟们自相残杀?”
辅公还是沉默,脸色如常,萧布衣心思飞转,见到江都军跟随杜伏威身后,群情激动,丝毫不能作伪。这么说江淮军还是拥护杜伏威,辅公还有什么扭转的机会?
他看不出有!
可正因为看不出,萧布衣才心惊,思楠压低了声音,“会不会有大队兵马埋伏?王世充那面!”
萧布衣缓缓摇头,心道二哥早就在历阳城外有埋伏,王世充绝对进不到历阳城。就算潜伏进城,也绝对不会有太多的人手。历阳城是江淮军地重地,王世充想凭寥寥无几的人手颠覆历阳,如果杜伏威反抗,还不是羊入虎口?
杜伏威静等辅公回答,可辅公还是无言,杜伏威悲愤道:“辅公,你为何不说话,你无话可说了吗?凤仪,你又为何说我死?我们多年的夫妻,你难道真的这么想我死?甚至不惜陷害西门君仪,也要说我死?西门君仪对你我忠心耿耿,你要让他去死,你于心何忍?”
江淮军哗然一片,杜夫人脸色发白,杜德俊终于叫道:“爹爹!”他想要冲过来抱住杜伏威,却被杜夫人死死拉住。
杜伏威再次上前,离二人不过几步距离,抬头望去,握紧单刀问,大喝道:“给我个答案!”
他一声吼出来,议事厅为之震颤。杜夫人嘴唇已咬出鲜血,却还是死死地拉住儿子,冷冷的盯着杜伏威,终于开口说道:“不错,我想你死!”
她话音一落,辅公并不意外,杜伏威失魂落魄,江淮军死一般的沉寂。
思楠诧异万分,一时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一直想你死,想了太久太久。”杜夫人缓缓站起来,向前几步,走到杜伏威的身前,“你不知道吧?你肯定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想过娘们的心思?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言辞有如冷箭,脸色越白,神色愈冷,“我一直在想,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地位?我和你结婚多年,说过几句话?你心中想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地一帮兄弟!我还有份期冀,那就是你对德俊地爱!可就算对儿子的爱,也是不抵你地所谓兄弟义气。你为了兄弟,去了东都,你为了兄弟,杀了太平道徒,决然的放弃我们母子性命!你是兄弟心目中地大哥,你在兄弟心中,永远是那么的义薄云天,肝胆相照,可我是什么,德俊是什么?我们难道就要为了你的兄弟义气,无辜去死?你不管德俊,但是我不能不管,所以我说你死了!能救回儿子的性命,我就算杀了你,也是不会犹豫!”
她话音落地,杜伏威踉跄后退,单刀落地,啷啷声后,议事厅落针可闻……
四八四节 真相大白
萧布衣曾设想过凤仪背叛杜伏威的千种可能,可却也从未想到过凤仪亲口所说的这种可能。(
但是这种可能,却绝对大有可能!
杜伏威在兄弟眼中,的确是义薄云天,大义凛然,他可以为兄弟两肋插刀,可以为西门君仪的性命毅然出手,可以为了江淮军十万的性命,为免萧布衣怀疑,为免意外的麻烦,毅然杀了梁艳娘。
但是他杀了梁艳娘的时候,显然已放弃了妻儿的性命。
萧布衣和思楠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萧布衣只想着杜伏威这么选择的时候,无疑心中很悲痛,很难以抉择,可在杜伏威选择的时候,萧布衣来不及,也没有想到过阻拦。思楠不赞同杜伏威的做法,也是说说了事,他们二人最终,还是认可了杜伏威的做法。
可这样一来,两条千里之外,和他们无关的性命就可能丢了。
萧布衣一直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他其实已冷血了太多,他允许在他控制范围内的损失,因为他根本不认识凤仪。
可今日见到凤仪,听到她的悲愤欲绝,见到杜伏威的脸灰若死,萧布衣突然意识到,凤仪做的,从她的角度来看,并没有错。
自己的命,自己控制,凤仪或许可以为了杜伏威,抛却自己的性命。可她有什么理由,为了江淮军,抛却儿子的性命?
难道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还有谁比她儿子性命更为重要?
那一刻,萧布衣不能上前,思楠满是迷惘,她显然碰到了另外一段,她没有接触过的感情。辅公还是面沉似水,江淮军虽不算明了,可心中已有了内疚之意。
受挫最重地就是杜伏威。他心中地悲哀。那一刻蓦然爆发。
他张张嘴。可无话可说。他自信。自己没有对不起兄弟。可他能自信地说。他对妻儿问心无愧?
他不敢说。他不想说。他也不能说!在决定杀死梁艳娘地那一刻。他其实就和决定杀死自己妻儿一样地艰难。在来之前。他气愤填膺。甚至不想多想。不想谋划。更没有找什么手下拉拢人手。他只想和妻子及辅公面对面地质问。他已不想理会太多。
听到妻子地诘责。看到她眼中地悲愤。他知道。妻子并没有做错。
他一直质疑妻子为何想他死。说他死。现在他终于明白。或许他还没死。但是他决定放弃她们母子地那一刻。在妻子心目中。他已然死了。他无话可说!
“你为何不说话。你无话可说了吗?”凤仪冷冷问道。用着方才杜伏威质疑辅公地话语。更加地生冷无情。
“好,我可以告诉你们真相。”凤仪冷冷的望着四周江淮将领,本来所有人都对她怀疑,所有人都对她鄙夷,但是接触到她冰冷的目光,竟是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来。
“你们的杜大总管从未抛弃过你们,他做地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们。甚至为了你们,可以抛弃妻儿的性命。”凤仪冷漠道:“我们母子被抓。他被逼投靠东都,或者说他本意就是投靠东都。为你们每个人谋求活路。什么高官厚爵在你们的杜大总管眼中,都和他的妻儿一样,不足一道。只有兄弟之义在他心目中,才是至关重要,在我和德俊被囚禁的日子,我一直希望,他可以抛开一切,能从天而降,救出我们的母子,可我失望了,或者说,我本来就是个妄想。他最后还有机会救我们母子,可为了你们,终于还是杀了梁艳娘。他一切为了你们,可他从未考虑过我们娘俩的感受!”
凤仪最后一句嘶声喊出,泪流满面,紧紧的抱住儿子,生死相依……
杜德俊亦是哽咽难言,只是叫着娘亲,江淮军终于明白一切,都是惭然无语,西门君仪也明白,当初杜德俊为何要护住娘亲。因为在他幼小的心中,只认为娘亲无错!
可他现在,还是不想原谅凤仪,就算所有地人都原谅!他这两天,睁眼闭眼都是妻子的脸庞,这个仇恨,他永远铭记。
萧布衣心中微凛,不知道凤仪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他只以为,无上王的手下已被斩尽杀绝,可凤仪知道的如此清晰,很显然,有人通知了她!
这个人是谁?当然不会是杜伏威,亦不是自己,萧布衣强自抑制,不想让自己去望思楠,他真的不想怀疑思楠,可要非思楠,还会有谁?
他脖子有些僵硬,思楠已道:“不是我!”思楠地世界,本来并不复杂。可接触到复杂的世界,慢慢会琢磨旁人的心思。她杀了假陈宣华后开始会怀疑,她跟了萧布衣后学会了理解。她口气虽还是淡漠,但是有种坚定。萧布衣听了,舒了口气,喃喃道:“那是谁呢?”
当初在场除了死人,活着只有他们三个!
突然见到思楠眼角晶莹,似乎想要落泪,萧布衣摇摇头,暂时将寻根的念头放在一旁。他不想步杜伏威后尘,可看起来,他和杜伏威已很接近。
议事厅中除了抽泣就是默然,不知过了多久,杜伏威才涩然道:“凤仪……我不……怨你。”
让他这种人,在这个时刻说出这种话,无疑是件很艰难的事情。可凤仪却是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响亮,议事厅中只余她肆无忌惮的笑声。
虽在盗匪群中,可杜夫人从来都是大家闺秀那种,斯斯文文,江淮军从未见到她笑的如此大声的时候。
可没有人笑,没有人抬头,杜伏威脸上抽搐,艰难道:“好在……你们母子平安,一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你可以原谅我,但是我……会不会原谅你?”凤仪尖刻道:“心中划了一刀,是否能够弥补?是否可以被原谅?”
西门君仪嘶吼一声,看似就要挣扎站起。向杜夫人扑过去。可见到杜伏威哀求地目光,蓦然失去了全身地气力。
“我还忘了,西门君仪也不会原谅我。”凤仪又放肆的笑起来,眼中满是泪光,等到笑声止歇,凤仪盯着杜伏威道:“可我何须你杜伏威原谅!我何须你们原谅?你们地荣华富贵,是你们地杜大总管,用我和德俊地性命来换,我难道要求你们原谅?这岂非是个天大的笑话?!杜伏威。我告诉你,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欠你,我和德俊不欠你半分!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不怨我?”
杜伏威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已忘记了所有的一切,脑海一片空白。他嘴唇蠕动几下,喃喃道:“你说的不错,我没有资格埋怨你。”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一闪而过。杜伏威痛苦的明白,凤仪说的分毫无错。这些年,她为自己默默的生个儿子,做着妻儿应尽地一切,可最后的时候,他却只想着兄弟。
既然如此。该求宽恕的是他,而不是凤仪。
杜伏威才要挺起胸膛,凤仪又道:“他们对我说,要想德俊活命,就要说你死。这对我来说,一点不难做,所以我就说你死了,德俊活下来了。”凤仪凄然的笑道:“杜伏威,你如果知道今日。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我后悔。”杜伏威涩然道:“我只想……只想你……”
“我不会给你机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