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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宝在等攻城车和投石机。这两样利器一到,他马上动了第一轮强烈的攻势。
虾蟆车如蚂蚁般上前,秦叔宝用攻城车和投石机压住城头上的雨箭和攻击,然后令李文相、苗海潮、棱三人各带兵千余,分三路攻击黎阳城外姜阳部的大营。
攻击不是目的,扼住姜阳出兵援助黎阳才是真正的目的。
西梁军三处攻打,姜阳不敢怠慢,紧守营寨,不敢出兵援助。秦叔宝这才命舒展威统领奇兵,随时处理意外的情况,然后再令管出尘,徐绍安、常何三人,领虾蟆兵填土。
他不着急攻城,只先把护城河添平,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攻击。
罗士信、王伏宝二人领兵守城,从晌午站到黄昏。等到残阳似血,血如晚霞的时候,秦叔宝下令,撤兵!
这时候的战果是,城门已被捣出个大洞,但城门已被河北军堵死。护城河被填平,吊桥已焚烧干净,西梁军的虾蟆兵在城下填土三尺。黎阳城内,这一日,消耗羽箭极多。
罗士信回转后,暗自皱眉,知道西梁王人多却不以消耗兵士为代价,只采用人海战术破坏城防,消耗河北军的实力,这样打下去,难免有破城的那天。城门被捣的不像样,不得已堵住,但是如此一来,要想出兵援护姜阳就要绕路而走。但是秦叔宝要是用同样的办法攻其余的城门
何应对呢?罗士信想到这里,就是忍不住的心悸,可T|上的那封信时,脸色苍白。
桌案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封信。
信上写了几个字,罗将军亲启!信的落款只有三个字,却如锤子一样的敲在罗士信的心口。
落款赫然就是,萧布衣!
罗士信遽然窜出去,一把抓住个门外的兵士,喝道:“这信是谁送来的?什么时候送来的?”
“什么信?”兵士已有些吓傻。
罗士信目光炯炯,盯在他的脸上,冷静下来问,“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谁进入了我的书房?”
兵士颤声道:“这里有十多个兄弟轮番看着,我们都知道,没有罗将军的命令,旁人不能擅入,又怎么会放旁人进去?”
罗士信松开那人的衣领,轻声道:“我错怪你了。”
兵士慌忙道:“不敢。”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房。”罗士信说完后,‘呯’的声,关上了房门。
坐在椅子上,罗士信双眸恶狠狠的盯着那封信,像是瞪着萧布衣。
萧布衣什么时候把信送来的?这么说,黎阳城内,已有萧布衣的卧底?罗士信不能不信,因为黎阳本来就被李靖占据过,这里的百姓,很可能就有萧布衣的卧底。这人能无声无息的潜入他的书房……想到这里,罗士信心中有了寒意。
终于拿起了那封信,抽开一看,罗士信苍白的脸,蓦地变得的铁青。他一双手,甚至都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手背上,青筋暴露!
“罗士信这时候多半收到那封信了吧?”萧布衣坐在营帐外,篝火旁,抬头望着远处高大巍峨的黎阳城。
黎阳重镇,城高墙厚,敌人早有准备,想遽然攻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萧布衣和徐昶交谈后,立刻决定,再次御驾亲征。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已经找到了河北军那条裂缝,眼下就要一锤锤的敲下去,一直将对手敲的粉身碎骨为止。
月光轻快,风一般的驰,萧布衣带着数百亲兵从东都风驰电掣的行到秦叔宝的面前,倒让秦叔宝大出意料。因为萧布衣的书信,他才想办法送到了罗士信的桌案上,可他没有想到,萧布衣人已随后就到。
罗士信猜的不错,当年黎阳虽被窦建德所破,但是东都在那里已有根基。更有一些蚂蚁渗透到百姓之中,准备关键时候,给河北军致命的一击。
不要说河北军本来以仁义治军,不会对百姓屠戮,就算随便哪支军队,要守城池,也不能不依靠这里的百姓。
有百姓,就有蚂蚁。
蚂蚁是萧布衣布下的一步棋,送一封信到罗士信的案头虽不容易,但蚂蚁也还能做到。
秦叔宝今日攻黎阳,有几个用意,一是威慑河北军,二是铺平下一次攻打黎阳的道路,第三个用意,却是隔断姜阳和王伏宝的联系。
他做的有条不紊,稳扎稳打,相信萧布衣给他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可以攻上黎阳墙头。可秦叔宝没想到,萧布衣竟然赶来了,伊始还以为萧布衣嫌他攻的慢,没想到萧布衣只问他信送到没有。
望着萧布衣的侧脸,秦叔宝道:“应该已到罗士信案头,可现在还没有城中的回信。”
萧布衣拍开了身边的一个酒坛的泥封,扔给了秦叔宝道:“喝几口吧。”
喝酒可以止痛,他希望秦叔宝不要那么辛苦。
秦叔宝却缓缓的放下酒坛,摇头道:“军中不可饮酒,我身为主帅,不能破例!请西梁王恕罪!”
萧布衣扭头望向秦叔宝,有些歉然道:“你重军规,何罪之有?反倒是我应该说抱歉,我倒忘记了这点。”
“军中不可乱了规矩,倒扫了西梁王的兴致,等大破黎阳的时候,我再和西梁王开怀畅饮。”秦叔宝大笑起来,掩饰住嘴角的抽搐。
萧布衣移开了目光,抬头望天,星光璀璨,灵动若梦,“那封信要是送到了,我想罗士信很快就要离开了。”
秦叔宝不解,“离开,去哪里?”
萧布衣喟然道:“他应该回转乐寿,所以我让你没有四面围困黎阳,给了他离开的机会。他离开之后,就是我们正式攻打黎阳之时。”
秦叔宝头脑饶是不差,一时间也是难以理解,见萧布衣沉吟不语,不再追问,抬头望向星空,见星光眨呀眨的,突然想起了云水的一双眼,也回忆起她偷偷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其实以你的性格,解药只能护住你三年的性命!’。
夜凉如水,惆怅依旧。百草千花的落落歌舞,难掩秋风不解的哀愁!
罗士信已长身而起,去找王伏宝。他一路急行,还是紧紧的握着那封书信。
王伏宝还没有睡,他睡不着,他不知道城什么时候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这时候,他没有畏惧,反倒有种平静。
来的终究要来,怕也没有用!
可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实现解甲归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夙愿了,他心中已有了不详之感,黎阳守不到想像中的那么长远。
听到罗士信求见的时候,王伏宝披衣而出,急急问,“可是有人攻城?”
罗士信摇头,把书信递过去道:“萧布衣给我的书信。”
王伏宝微愕,却接过书信,快速的看了眼,也变了脸色,“他是什么意思?”
罗士信道:“他说裴矩是太平道的天涯,杨善会是太平道将门第一将。”
王伏宝无力的坐下来,“那又如何?”
“那就说明,这二人投奔长乐王,不怀好意。”罗士信焦急道。
“萧布衣说的话,我们岂可尽信?”王伏宝心乱如麻。
“萧布衣说的话,我们也不能不信!”罗士信心中凉。
信中其实说的很简单,萧布衣指出,裴矩就是楼观道的道主天涯,化名符平居,杨善会就是将门第一将,请罗将军留神。
萧布衣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也不需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自己
测正确的话,罗士信不能不急。罗士信若急,关心T:危,必定要赶赴乐寿!
萧布衣在知道罗士信也是太平道中人的时候,已推出了一切始末,也明白罗士信的乖戾所在。他认为罗士信对窦红线、窦建德,还有感情,而这种感情,足以让他离开黎阳。
“我还是不明白。”王伏宝沉着道:“就算他们是太平道人,投靠长乐王,也不能说一定是不怀好意,或他们真的走投无路。”
罗士信焦急道:“王将军,你难道还不明白?天涯身为楼观道主,武功卓绝,你我联手,都远不是他的敌手!他却故意示弱,从不以武功示人,已是不怀好意。太平道中人,总喜欢鹊巢鸠占,他们往往凭借阴谋诡计接取势力,当年杨玄感就是被他们利用,身败名裂。现在真相已昭然若揭,掌控江都军的人不是宇文化及,而应该是裴矩!所以宇文化及窝窝囊囊的早死,裴矩却得到长乐王的信用,厉害可见一斑。他不动声色这久,只怕暗中谋划,想夺了长乐王的大权。眼下长乐王势力消减,正是他出手的机会。”
王伏宝已皱紧眉头,“你说他要对长乐王不利?”
罗士信连连点头,“我只怕,这次罗艺出兵,就和裴矩有关。裴矩骗长乐王回去,已动了杀机。”
“他如何夺权呢?”王伏宝问。
罗士信诧异道:“那我如何得知?王将军,裴矩这人奸诈非常,绝非我们能够揣摩。”
“那你告诉我这些何用?”王伏宝一字字道。
罗士信拳头一紧,转瞬松开,“因为我信你!”
王伏宝双眸澄清,沉着道:“你准备怎么做?”
罗士信见到王伏宝如此,知他已信任自己,心中有了股暖意。这种感觉,他多年未有。自从他离开秦叔宝、程咬金后,也再没有了朋友。可今日,他又有了朋友的感觉。
“如果没有你今日和我所说的话,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可能谁都不告诉,就赶赴乐寿。”罗士信凄凉道:“我没有朋友,也没有谁可谈心。”
王伏宝手按罗士信的肩头,沉声道:“不是你没有朋友,而是你拒绝了朋友。长乐王、红线、我都把你当做朋友。”
罗士信嘴角撇撇,涩然道:“多谢。我现在想要快马加鞭回转,通知长乐王这件事,请他防备。”
“可长乐王不见得会信你。”王伏宝皱眉道。
“他信不信是他的事情,我做不做却是我的事情。”罗士信叹道:“我罗士信一生忤逆,在旁人眼中,朝三暮四,全无信义,但也从不放在心上。可我真正感觉负疚的一个是张将军,另外两人就是红线和长乐王。长乐王对我有知遇之恩,不计前嫌的重用我,我就算为他舍弃了这条命,那又如何?”
王伏宝终于正视罗士信道:“士信,说实话,以前我真的瞧不起你。可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错了。”
罗士信缓缓站起,“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他其实已抱着赴死的态度去乐寿,若是他不能揭穿裴矩的真相,那很可能会死在裴矩的手上。
图穷匕见,什么事情都可能生。对付裴矩,也就是对抗太平道的天涯,他实在没有半分把握。实际上,他听过天涯太多的事情,亦知道此人的犀利之处,可他一直扮作个弱不禁风的文臣,这点隐忍,想想都让人心寒!
王伏宝突然站起道:“士信,你不用去,我去!”见到罗士信诧异的表情,王伏宝道:“长乐王和红线现在……唉……其实……”他说的吞吞吐吐,终于还是露出决然之色,“你不能怪他们,实际上,你行事的确有点不近人情。”
罗士信笑笑,“我不怪他们。”
王伏宝点点头,“我和长乐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还有红线在旁,想必说的话,长乐王还能听从。我们的目的是让长乐王远小人,所以你去我去都可以。”
罗士信眼前亮,“多谢王将军。”
“可是……”王伏宝脸上露出悲哀之意,“这黎阳城恐怕守不了太久。
我最近得知消息,秦叔宝不但将黎阳周边郡县的攻城工具全部掉来,还命周边十七县的工匠汇聚,重金打造登城车、投石机。今天这轮攻击,不过是他们的试探而已。等到他们将登城车,投石机全部运来,四面攻打,黎阳城只能是死城一座。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罗士信反倒笑了,“我其实早该死了,不过我当求尽全力守住黎阳,等你们的支援。王将军,若能救长乐王一命,我死而无憾!”
王伏宝双眸炯炯,终于拍拍罗士信的肩头,一字字道:“那你保重!”
罗士信扭过头去,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回道:“你也保重!小心裴矩和杨善会,这两人只能智取,不能力敌!”
夜已深,萧布衣和秦叔宝还是没有去睡,二人都是望着那深邃的夜空,久久无言。
秦叔宝抱膝坐在地上,突然道:“我很久没有注意到这么美丽的夜空。”
萧布衣道:“是啊,人这一生,忙忙碌碌,很多只留意近在咫尺的利益,哪有空去看璀璨的夜空呢?”
秦叔宝轻声道:“娘亲曾经对我说,天上一颗星,就是地上的一颗心。闪亮的就是善良的,黯淡的就是恶人。她一直说,要我做颗闪亮的星!”
萧布衣仰望夜空,微笑道:“看来善良的人还很多……”
“可我却不在其中。”秦叔宝悲伤道:“我找了许久,找不到自己的那颗星。”
萧布衣默然,不知道他如何来找,更知道这时候,让他说出心事就好。
“家父早死,是娘亲把我含辛茹苦的养大。没有谁知道,娘亲在我心目中的重要。”秦叔宝眼角已有泪光,因伤心之故,七情蛊作,身体抖的如寒风中的落叶。他很痛,但是他一声不吭。
“我知道!”萧布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