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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布衣冷冷道:“在你眼中的大利,不过是逞一时之勇,害国害民,如今还妄想以此拖天下百姓入水,岂不滑天下之大稽!想本王眼下已持天子之剑,如何会行匹夫之事,为你这种人报仇雪恨?”
“诸侯、民之剑我已懂,但何为天子之剑?”苏定方一字字问。
萧布衣道:“想我手中地天子之剑,是以江南壮丽山河为把以浩瀚滔滔的长江为环,以襄阳、准南两地为锋以东都百万雄兵、君臣一心为背以巍峨太行山、天下归心为刃。此剑一出,左劈逆天行事地关中,右斩不自量力的河北!横扫突厥、辽东,威震四夷八荒!从而平定盗匪,正乱臣威加四海,德服天下!本王志在安抚天下苍生,造福社稷黎民,还我江山一统,扬我大国天威,试问我这样地志向,如何会被你一个匹夫所谓报仇雪恨地缘由束手束脚?和你谈什么所谓地条件?”
苏定方垂下头来,羞愧无言。
萧布衣又道:“苏定方,我知道你的底细。想令尊苏邕堂堂志向为你取定方二字,多半就是想让你凭借一身本事,安定四方。令尊仗义疏财,取家资组织队伍,防护流寇侵扰家园。听闻你自幼就有大丈夫之气,和令尊并肩作战时骁勇异常,登城陷阵身先士卒。追杀流寇那是何等的快意?当年家乡父老,四方百姓提及苏定方三个字的时候哪一个不竖起大拇指说一声,真英雄,好汉子?”
秦叔宝见萧布衣侃侃而谈,突然想到当初他劝自己之言,一时间感慨万千,心中大痛。当年他就是如苏定方般,无法醒悟,这才难以自拔。
苏定方再不反驳,眼中已露出迷之气。
“可如今呢?你到底做了什么?”萧布衣质问道:“你跟随窦建德后,虽也做了些许地事情,但如今河北一地日苦,民不聊生,百姓多有饿死……”
“这能全怨我吗?”苏定方忍不住辩解道。
萧布衣冷然道:“苏定方,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谈什么条件。只是我看你是条汉子,这才和你说了许多。但你若是个汉子,不妨扪心自问,河北百姓日苦,真的和你没有关系?”
苏定方握紧了拳头,额头青筋暴起,可终究没有来拍胸口。
萧布衣道:“想河北、山东两地日苦,先因征伐辽东一事,民不聊生,后应战乱频频,盗匪蜂拥接,眼下十室九空。如今本王要在这里驱区逐李唐,还河北安要小心翼翼,不想大动干戈,再往百姓伤口撒上一把盐,可想你当初在百姓眼中的大英雄、大豪杰,竟然不忘记那些龃龉之事,还要再让所有人为一己恩怨去送死,苏大英雄,你可有胆量去问问当年地乡亲父老,问问你是大好事呢,还是为祸乡里?原来在你这个大英雄的眼中,就窦建德地命是命,其他百姓的性命,你手下万余兵士的性命,都是草芥吗?苏定方,我来问你,今时今日,你地所作所为,可对得起令尊地在天之灵,百姓的信任,兵士的拥护?”
苏定方额头已是大汗淋漓,羞愧难言。
他来时本来一腔怨毒,只想带兵攻打李唐,还窦建德一个公道,从未想及其他。可萧布衣言辞犀利,有如当头棒喝,他不能辩。
“苏定方,时至今日,还不醒悟吗?”萧布衣喝一声。
苏定方身躯一振,抬起头来,凝望萧布衣道:“我若是不醒悟,你又如何?”
萧布衣淡淡道:“那你就回转武阳,我们三日后交锋好了。来人……送客!”
他摆摆手,端起清茶,再不望苏定方一眼。
苏定方犹豫良久,终于转身离去,再不
回头,只是背影满是落寞凄凉、末路惶惶。
秦叔宝要说什么,萧布衣却挥手止住。一直到苏定方不见踪影,秦叔宝这才道:“萧将军,苏定方骁勇善战,我等若不能说服,就应该……”
“就应该杀了他?”萧布衣问。
秦叔宝苦笑道:“我是说应该留住他,然后发兵武阳。武阳兵士无主,必定崩溃。”
萧布衣摇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正因为苏定方骁勇善战,所以我才争取让他心服口服。这人在河北多年,只是各为其主,为人却是侠义,多得军民拥护……”
“西梁王想要说服他真心归顺,而不再是为了窦建德?”
“正是如此。”
“但我见他对河北感情极深,只怕难以说服。”
萧布衣道:“正因为感情深,这才要幡然醒悟做一番弥补的事情。”
秦叔宝若有所悟,感嘅道:“我只希望他能了解西梁王的一番苦心。”
萧布衣突然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秦叔宝笑道:“末将洗耳恭听。”
萧布衣整理下思路缓声道:“以前有个人,有块地皮,风景极佳,有山有水,多人都想买下。不过人都是如此贪心不足。那人以为奇货可居,就不肯放手,只想抬价。”
秦叔宝道:“这也是情理之中。”
萧布衣点头道:“你说地不错,但他将那块地一直捂在手上,不肯出卖,机会多次的错过。等到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这块地地四周地土地都被人买去。四周都盖起了大房子,挡住了他的山挡住了他地水。等到他想卖的时候这块地已是孤零零的看不到山,欣赏不到水!”
秦叔宝哑然失笑道:“那他不是亏了?”
“不错,等到他真正想卖地时候,已无人愿买。”萧布衣淡淡道:“最后他的地百无用处,只能盖间茅了。这人直到此时,才知道贪婪的坏处。”
秦叔宝想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来西梁王想要以此讽寓那些不识时务之人。西梁王为何方才苏定方在的时候不和他说及?是怕他不懂其中的深意?”
萧布衣道:“时不同,机会亦是不同随机应变才是真正的聪明之人。想我当年,有感天下盗匪猖獗,这才多以仁德服人,只诛首恶,余众不究,只希望各地的盗匪早日归顺,平定天下。”
“若非西梁王如此仁德,我等何颜立足?”秦叔宝道。
萧布衣笑道:“若非你等归附,我如何能有今日的局面?”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在心。
萧布衣又道:“可终还是有人如同那土地的主人般,看不透大局。死守田地,等到要出时候,盖个茅房都嫌多余。翟让早早归附,就能卖个好价钱,我封他个东郡公,王世充虽有大才,但是太晚归降,我就是不用!此人狡诈多端,反骨十足,若安分守己,我还给他条活路,若是有所反心,我第一个就斩了他!”
秦叔宝道:“在西梁王眼中,苏定方亦是那个地主?”
萧布衣道:“他能讨价还价地筹码已不多,若非看他的仗义骁勇,是个领兵之才,我何苦今日说了许多?只希望他能醒悟,不要等无价可开的时候就好。”
萧布衣说到这里,轻叹声,“河北军分崩离析,名将多死,我已得到消息,王伏宝已死。这么说,河北中只有刘黑、苏定方还算个人物,我不想大浪过后,这些人也湮没其中。”
“若苏定方三日后不降呢?”秦叔宝问。
萧布衣眼中露出寒光,一字字道:“除了死,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三日说长不长,不短。
有些人觉得度日如年,有些人却觉得光阴若飞。秦叔宝等了三日,苏定方,终于还是没有消息。
可秦叔宝已经等不得!
因为最辛的消息是,李唐大军已全面入侵河北境内,连战告捷,在河北之地的争夺中,东都已全面落入下风。所以萧布衣、秦叔宝已不能再等。萧布衣坐镇,秦叔宝领军,二人率西梁铁骑,一路急行,午时时分,已近武阳。
武阳大城高大巍峨,极为难攻。但秦叔宝已经准备攻!
可兵临城下的时候,蓦地发现城头并没有剑拔弩张。秦叔宝稍有犹豫,萧布衣笑道:“难道苏定方要用空城计?”
他谈笑风生,镇静自若,秦叔宝心下佩服,沉声道:“空城实城,都是不自量力。”
鼓声才起,旌旗招展,城门突然〃咯咯〃响动,竟已大开。
萧布衣沉声道:“等等。”
秦叔宝也目露诧异,只见到城门大开,却无城兵杀出,一人赤丶裸上身,背负荆棘,一步步走出来。
行到萧布衣军阵前方,那人缓缓跪倒,大声道:“苏定方粗鲁无知,幸得西梁王点醒,特负荆请罪,开关献城。西梁王仁德之主,若重责苏定方,在下绝无怨言,只求西梁王感苍生之苦,饶武阳全城军民性命!”
萧布衣策马上前几步,翻身下马,快步急行,双手托起苏定方,哈哈大笑道:“苏将军果然深明大义,不负河北军民地期冀!本王对你地所求,当全力允诺!”
五四九节 夜话
夜寂寂,有马车徐行。
深秋,北方的风已带了那么点透骨的冷,江南风尚好,雨多情。
点点细雨润着秋意,落落马车一路行来,终究,快近了东都。
东都虽冷,但又让人温暖、像有家的感觉。东都虽远,但又让人安宁、是游子倦意的归宿。
裴茗翠坐在车上,终于等到不用听雨打车厢声声响,掀开了车帘,夜空如洗,雨歇云散,天上繁星点点。
“小姐,风大,小心着凉。”影子道。
过了许久,裴茗翠缓缓的放下了车帘,说了声,“多谢!”
影子笑了,“小姐,你怎么和我客气起来了?”
裴茗翠想要笑,却是一阵剧烈的咳,红帕掩住红唇,拿下来的时候,嘴边一点血,血比红帕红。
影子眼中已有泪痕,轻轻的帮裴茗翠捶着后背。裴茗翠咳了良久才停,突然问,“你怨我吗?”
“小姐何出此言?”影子诧异道。
“若非因为想照顾我。你多半早就嫁人了。我知道。你想还我地恩情。”裴茗翠歉然道:“你虽是我地影子。可这些年来。无论欠了什么。其实早就还清了。我自私不放你走。只是因为我现在……连个说话地人都没有。”
她说到这里。叹口气。再次掀开车帘。望向天上璀璨地星。
夜晴。星明!
影子低声道:“小姐。你只要不赶我走。我宁愿一辈子留在你身边。”
裴茗翠怔忡半晌。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问。“现在河北如何了?其实……没有我地事。但我总喜欢问问。”
影子道:“李玄霸自从斩了老爷一足后,就又没有出现了。他真狡猾,每次出手,都让人难以捉摸。就算小姐你都以为他在西京、他在草原,想着守株待兔。却没有想到,他早就潜入了河北。我们都知道他诡计多端,奈何永远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裴茗翠听及父亲被斩一足的消息后,竟然没有半分怒容,只有深切的悲哀,“我爹走了这条路,就应该想到这个结果,可他就像我一样!我们不愧是父女,脾气都是一模一样,一样地倔强,一样的执着,一样的让人难以理解。”
“可李玄霸他怎能?”影子欲言又止,满眸的愤怒。
裴茗翠道:“当初我爹被萧布衣断了一臂地时候,若是能醒悟,何尝不是个好地结局?郎山一战,你死我活之战,他断了我爹一腿,那也是没有退路的事情。他若落在我爹手上,以我爹手段之辣,只怕要打的他死无全尸!”
“小姐,你怎么为他说话了?”影子急道:“你难道……”
“没有,一分都没有。”裴茗翠似乎知道影子要说什么,斩冰切雪的截断。
影子低声道:“这辈子,其实有个心爱的人陪伴,望着日升日落就足够,不知道人为何那么不容易满足呢?”
裴茗翠道:“那是你我地想法,男人……想事总有不同了。
”
“小姐很多事情都很明白,那为何还要找他?”影子小心翼翼的问。
“或许我和我爹一样,坚持一件事,说服不了自己放手。”裴茗翠漠漠道:“我其实只想见他一面,和他说上几句,但为何那么难?他太了解我,但是好像又根本不了解我!我放过了李孝恭,一直不再出手,难道他还不明白?”
“或许他问心有愧。”影子道。
“问心有愧?”裴茗翠讥诮道:“他这种人,也会问心有愧?”
“他当时并没有和老爷拼个你死我活。只等到大局已定地时候就收手。他……”影子见裴茗翠不悦的脸色,终于止住。
想了想,影子又道:“河北除了郎山一战外,最近也是风云突变。我听说……李世民兵快如风,攻势汹涌,竟然在短短的日子内,不但下了上谷,而且过水,连取县、良乡两地,大破笼火城,已兵临郡城下!而李孝基、李道宗二人亦非等闲,兵锋所至,郡县皆降。他们出井|关,不但连收恒山、博陵两郡,南下已入赵郡,李唐东征军眼下已攻入河间博野,直逼乐寿,气势汹汹!李唐和东都对决的日子,很快要到了。”
裴茗翠道:“李玄霸一招棋,将河北半数地域飞快掠入李唐的掌心。他们既然不择手段,和突厥结盟,那当然就不需要窦建德、罗艺碍手碍脚。李玄霸果然大气魄,想必是决定和萧布衣放手一搏,萧布衣棋差一招,可也不用着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