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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郑清对这件事最积极,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可以光明正大放炮仗的机会。
只不过到了现在,已然成年后的他,对这些事情的兴趣已经非常低了。
毕竟见识过真正的魔法与巫师世界后,迎送家堂这种古老的民俗对他而言,变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生活仪式。
家里的男丁们带着纸钱等物什来到屋外的空地后,由最长者,也就是郑清爷爷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勾勒了几道简单的符号郑清在吴先生那里学习符知识后,曾经认真研究过这些祖传下来的符号,经过仔细甄别,他判断这些符号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作用,只不过是一些残缺不全的符组合,唯一的效果也许就是安慰在世的人们。
不要说勾魂请神,便是稍稍影响一下现世之外的世界都做不到。
郑清也不是没有尝试过用真正的符法请神勾魂,但除了一些新丧不久的孤魂野鬼之外,并没有招到自家祖先的魂魄。而那次尝试的后果,就是回家后大病了一场。
自此,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不自量力的举动。
烧纸钱的地方是小区里一处幽静的空地,原先是一处花园,后来休整不善,已经废弃很久,小区物业收不到钱,自然没有动力打理。平素很少有人来这边。
清理掉空地上的枯草、树枝,画完圈、勾勒符号之后,郑老教授将铜盆放在圆圈里,然后在地上垫了一块垫子,在郑清父亲的搀扶下慢慢跪了下去,开始烧纸钱。
郑清老老实实跟着两位长辈的动作,一语不发,脑子里始终在想呆在学校的伙伴们现在在干嘛,是不是在猎场驰骋,或者调配迷人的魔药。
当他回过神,铜盆里的纸钱已经冒起了青烟。
爷爷与父亲伏在地上,似乎正念念有词。
郑清眨眨眼,觉得铜盆里的烟雾是有点多了这应该是燃烧不充分导致的吧,他这样想着,四处张望了一下,想找个木棍之类的东西去盆里拨弄纸钱。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攫取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青烟之外,一双鲜红的眸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十章 猫叫()
大寒刚刚过去一个星期左右,距离立春已经不足十天。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几天了。但由于春节的临近,蕴华小区正沉浸在一种人为制造的火热气氛之中,这让小区花园里那些常绿灌木与松柏,看上去都要比平素青翠许多。
此刻,郑清正在与家人在小区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进行迎接家堂的仪式。
从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开着的窗户中,隐约传出‘春节序曲’后半程的音乐,以及主持人欢快的播报声音虽然处于隆冬,但由于集体供暖非常给力,所以白天居民们开窗户通风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
总的来说,一切都那么正常,以至于郑清隐约间有种错觉,似乎家中的生活将会永远这么平淡而又安稳的过下去。
“今年买的纸钱有点潮……你昨天晚上烤了吗?”郑老教授在点燃纸钱的时候,语气稍稍有些不悦的质问郑清父亲:“怎么点起来这么费劲。”
郑清的目光随着爷爷的质问落在了那串纸钱上。
打火机橘黄色的火苗舔舐着五彩斑斓的纸钱,卷起淡蓝色的火焰以及一缕缕青白的烟气。确实,这些纸钱燃烧时候的烟气看上去似乎比平日里更多一点。
“烤过的,”郑清的父亲辩解着,同时也拿出一沓纸钱,凑过去试着点了一下:“跟那些鞭炮一起,放在暖气片上面的柜子上,烤了一个晚上……”
父亲说的柜子,实际上就是包裹暖气片的墙裙在旧式小区房的装饰中,这是一种非常流行的款式,用木质墙裙将家里的墙壁保护起来,而在暖气片处,还会留一些格栅,用以透气散热。
“就是客厅窗户边的暖气片吗?”郑老教授的语气愈发不悦:“不知道早上有露水,会反潮气?多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粗心大意……”
郑清憋着笑,看着父亲在爷爷面前吃瘪,悄无声息的缩了缩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非常重要,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冒冒失失出声,很容易被迁怒。
为此,他试着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远处窗户里,伴随着春节序曲的背景音乐,主持人正常熟练的念着‘一年又一年’的节目串词;再远一些,几只流浪猫仿佛被狗撵了似的,一阵风似的,夹着尾巴从墙头跑过。
郑清盯着那几只猫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学校小树林里的那些属下不知道它们这个寒假过的怎么样,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在树上挂毛团。
当他回过神,铜盆里已经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纸灰,以及正在燃烧着的,越来越多的纸钱。同样越来越多的,是那些青白色的烟气,从铜盆中猛烈的涌出,几乎快要完全淹没爷爷与父亲的身影了。
郑清把手按在腰间的灰布袋上,琢磨是不是掏出法书,用个小法术,将这些烟气驱散。他倒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而是要在两位长辈面前既做到清理一下,又做到不动声色与悄无声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烧纸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刺激着郑清的鼻腔,让他有种轻微窒息的感觉。
“把下面的纸钱翻起来,这样烧的更充分一点……”前面,传出郑老教授对郑父的指挥声,隔着缭绕的烟气,显得有些模糊,又隐隐有些遥远。仿佛他们与郑清之间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灰白色的天空越来越灰、越来越暗,原本呼啸着的寒风也悄然停下了脚步颤抖的树枝、飘零的枯叶、叮咣作响的玻璃窗、还有小区外马路上车辆往来的呼啸与鸣笛都随着风声的逝去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以为自己用错了魔法,将清理烟气的咒语错用成了静音咒。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把法书从灰布袋里抽出来,自己还没有开始施展任何魔法。
如芒刺背的感觉接踵而至。
年轻男巫把头用力向后转去,动作如此迅猛而大力,以至于他感到了强烈的眩晕,而且隐约听到了自己颈椎与颅骨之间摩擦后发出的不详的咯吱声。
但这一切,在郑清看到那双鲜红的眸子之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
郑清不是第一次面对妖魔。
在知晓第一大学的第一天,他就在大明坊遭遇了一头猪妖;然后是入学专机上的女妖;然后是临钟湖畔的河童妖;在往后,还有校猎会新生赛上那些成群结队与猎手们搏杀的野妖。
可以说,在面对妖魔方面,郑清也算得上一个老手了。
但是单独一个巫师,尤其是在家人面前,面对一头妖魔,对郑清来说还是第一次。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隆冬刺骨的寒意与对面那头妖魔带来的寒意相比,就像被蚊子叮与寸磔之间的区别。
郑清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一瞬间被浸泡到了冰水之中,绝望到窒息。
这不可能他在心底咆哮着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巫师联盟对于任何一个白丁世界出身的巫师都有一套严密而规范的保护制度,其中就包括在相应巫师的原生家庭附近布设反妖魔、驱逐性质的咒语。
正因为如此,所以郑清在知道妖魔、知道风险之后,还有信心从那所大学走出来,回家。所以郑清才可以放心的去上学,而不虞家人们遭遇那些不可名状的威胁。
对面的妖魔个头并不大,一米高低,看上去似乎是条流浪狗感染而成当然,也有可能是一条独狼它支棱着耳朵,咧着嘴,露出两排惨白的尖牙,以及淌着涎水的、人的牙床。
呼哧,呼哧,呼哧。
那头妖魔贪婪而又急促的呼吸着。
郑清的手指搭在灰布袋上,脑子疯狂的转动着,脑海中瞬间闪过几十种不同的方案,以及更多的后续处理方案毕竟对面那头妖魔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难对付,但郑清并不清楚当前情况下‘观察者效应’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而且在解决那头妖魔之后,如何处理家人以及如何向巫师联盟申诉,都很让人头痛。
就在这时,一声猫叫打破了场间近乎凝固的气氛。
“喵。”
第十一章 定风波()
猫叫声乍响起,对面那条流浪狗模样的妖魔顿时一滞,转头看向猫叫声传来的方向。
好机会!
郑清精神一振,手指一抖,便从灰布袋中抖出一柄银色的柯尔特蟒蛇,未等那条狗妖回过神,他已经双手持枪,打出了一串符弹。
有束缚符咒,有震慑符咒,也有混乱与软腿符咒。
五颜六色的符弹凌空炸开,须臾便将那头狗妖镇压在了当地。墨绿色的藤条将狗妖五花大绑,四肢尽束,就连它的长嘴也被困了个结结实实;而软腿符则让它浑身无力,只会瘫在地上呜咽。
直到这时,郑清才找到机会看向猫叫传来的方向。
透过薄薄的青烟,空地边缘一张废弃的石桌上,三有书屋的黄花狸正好整以暇的卧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啃着面前一根卤鸡腿。
“喵~!”感受到郑清的视线,黄花狸再次轻快的叫了一声。
郑清嘴角抽了抽,破天荒没有腹诽黄花狸疑似卖萌的行为。因为随着它的第二声猫叫,四周原本近乎凝固的气氛骤然松快了下来。
凛冽的寒风吹起来了,枯叶飘起来了,叮叮咣咣的玻璃窗又重新响起来了。
远处开着的窗户中,还是那熟悉的‘春节序曲’的背景音乐;小区外马路上来往车辆的呼啸与鸣笛也再次传入郑清的耳朵里。
一股寒气打着旋从墙角拐了过来,扑到年轻人身上。
郑清感受着风中传递出的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几分钟前,他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怀念这数九寒天里的冷风。
目光再次落在那头被捆的结结实实的妖魔身上。
“呼!”
郑清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精神也瞬间放松了下来——这位大哥来了就好,有它在,便是再来几头妖魔也不打紧的——想到黄哥曾经在d&k与冬狩时大发神威的表现,郑清顿时安下心来。
“等我们烧完纸钱再放炮!”身后的烟雾中,传出郑老教授洪亮的声音:“别坏了规矩。”
郑清闻言,顿时一愣。
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爷爷把他射击的声音当做了放鞭炮的声音。也幸亏周围烟气很重,而符枪射击的声音又比火药枪沉闷许多,才造成了这样的误会。
不过这样也好,省却了郑清费口舌向家人解释的功夫。
“好的!”他大声答应着,同时配合的抱怨了一声:“这个炮仗声音不脆,感觉有点哑火,不知道是不是也受潮了。”
青烟中随即传出老爷子怒气冲冲的声音:“让你爸去放!他折腾的麻烦,让他自己解决!”
郑清摸了摸鼻子,对自己坑爹的行为默默反省了一秒钟。未几,郑父黑着脸,从烟雾中走了出来——是真黑着脸——或许因为纸钱受潮严重,烧的时候烟气弥漫、纸灰乱飞,导致他的脸上沾染了许多黑灰。
“我去放炮……你赶紧去磕几个头。”郑父接过郑清手中的鞭炮,低声吩咐道。
郑清犹豫着,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
刚刚空地原本那头被他捆的结结实实的流浪狗妖魔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立刻看向石桌所在的方向,只见黄花狸依旧卧在那里,不紧不慢的蠕动着腮帮子。
见男生回头,黄花狸下颌略略抬了抬,尾巴尖勾了勾,似乎是在示意郑清但去无妨。
郑清这才放下心来,喏喏的答应着父亲的话,乖乖走到铜盆面前,跟在老爷子后面叩头。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郑清身后连连响起。
因为今天只是迎家堂,礼仪相对简单,鞭炮也不需要太多。郑父只在旁边空地放了一千响的一挂鞭炮。
烧完纸钱、磕完头、放完鞭炮,迎家堂的仪轨便基本结束了。
郑老教授戴着宽大的石棉隔热手套,捧着那口铜盆,招呼着身后俩人准备回家。因为冷风再次吹起,原本堆积在空地间的青烟早已被席卷一空,周围的一切景象再次清晰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郑清站起身,拍打干净膝盖上的尘土后,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
“我刚刚好像看见吴先生养的那只猫跑出来了……等一下我去找找,不要让它跑丢。”他搜肠刮肚,很快便找出一个可以留下了的恰当借口。
郑老教授回过头,看了郑父一眼。
“我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