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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眼见那和婆婆在身后越追越远,心下轻松,头脑也灵光起来,忽然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来原本的心意就是要寻找素水门,此刻找到了,却为何要走呢?
越想越对,越觉自己不必要逃走,见那和婆婆还在后面追,于是回身向她而去。
那和婆婆见罗安素轻功高明,却又突然回返,不敢托大,于是退了几步到了林边,她也知自己在林中万万不是罗安素的对手,于是退到林边,那是可进可退了。
罗安素既然打定主意不逃,那也不必怕了,径自走到那和婆婆跟前道:“我要见你们小姐。”那和婆婆冷笑道:“无耻小贼,我们小姐岂是你能见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阁下自己的尊容。”
罗安素脸上一红:一来此时深更半夜,确实没有深夜要见人家小姐的道理,二来刚才听那小姐吹奏、说话,便觉直似是位仙子一般,不免暗暗自惭形秽。
但听她如此说话,却心中有气,也冷冷的道:“是我失礼了,我要见你们的掌门水中君水前辈。”
那和婆婆一呆,道:“什么?”罗安素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丢给和婆婆道:“你去对你们掌门说:‘有故人来访,请赐一见。’”那和婆婆接过东西看了看,半晌没说话。
罗安素有些奇怪,他刚才给和婆婆的东西是一块玉佩,当时华玉峰前辈给他的玉佩的时候曾对他说道:“你见了水中君便把这个玉佩给她,她自然就明白了。”
罗安素当时不敢多问,这时见那和婆婆久不出声,心下更加奇怪,这到底是件什么玉佩,如此紧要。
罗安素忽然心中有些懊悔,华前辈原是叫自己替他向水中君前辈道歉的,但此刻自己居然深更半夜而来,又与她的门下弄得如此之僵,确实有违初衷。
忽然,罗安素心中一惊:眼前这个人不会就是水前辈吧,一想又似乎不是。
凝神向她看去,此时斜月稀星,院中的火光虽然很亮,但她背对着院子,面容看不真切,只见摇曳的火光映得她佝偻的身形忽明忽暗,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忽然那和婆婆厉声道:“你就是罗安素是不是?”罗安素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是罗安素,但他这几天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罗安素’,当下也不知道和婆婆说的是自己呢,还是另一个自己未曾谋面的‘罗安素’,怔了怔,没回答。
那和婆婆接着又道:“好,就让你去见水欣君。”说完‘呼’地一掌,直逼罗安素面门而来。罗安素一惊,开始他见那和婆婆语气不对,已暗暗戒备,但他还是没想到这和婆婆出其不意,居然说打便打,赶紧侧身,堪堪躲过这一掌,和婆婆一掌落空,劈在一株碗口粗的树上,喀喇一声,那树应声而断,断处十分齐整。
罗安素暗暗心惊,想不到她一个女流之辈,外家功夫居然如此了得。
只听得‘呼呼’声连响,罗安素一一躲过,幸而那和婆婆似乎只为泄愤,掌力虽然猛烈,却没什么准头,只听得树木喀拉拉连响,却一掌也没打到罗安素身上。
这时,一个女子翻墙而出,站在墙边道:“和婆婆,小姐吩咐,让他进去。”
和婆婆一呆,收了掌,默然半晌道:“好吧。”向罗安素一瞪眼道:“进去吧。”
说着当先而行,再也不理会他。
罗安素见了那些被和婆婆打折的树,心中暗暗咂舌,心想一个和婆婆就已如此厉害,不知这素水门藏龙卧虎还有多少高手,只是想到他们刚才装神弄鬼,心中还是不免有些芥蒂,但转念一想,华前辈不也被人称作是大魔头吗,想来不仅世人的看法未可尽信,就算自己亲见也未必便是真相,罗安素只觉仅凭那位姑娘的曲声,便知素水门非妖邪之类。
罗安素心作此想,和婆婆已当先回到了院中,那女子却等罗安素跃上墙头,才跟在后面进来。
和婆婆拿着那块玉佩直接进去了,想是拿去了给那位小姐看。
罗安素到了门前便即止步,那女子道:“公子请进吧。”说着侧立在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罗安素犹豫半晌便进去了。
经过那女子身边的时候,他侧眼相睨,只见这女子约莫二十多岁,脸上白里透红,模样甚是俊俏,比自己矮了一个半头,但见她刚才飞跃墙头的身形,显然武功不弱,只是不知她是不是便是那个削了药锄门几个人的耳朵的那位。
罗安素走进了堂屋,只见这屋中甚是简洁,只有四把椅子,两张小几。厅上头一张长桌上摆了一个青铜香炉,青烟袅袅,如兰如麝,甚是清雅。罗安素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刚才那个女子奉上茶来,罗安素见她神色木然,毫无表情,奉上茶后自行退开了,也不去理会她。
他四处一望,见这屋中干净整齐,也不知刚才那药锄门的六个人是押在哪里,罗安素只觉这屋中除了那个吹曲的姑娘,处处都透着古怪。
见这堂屋左右各有两扇门,罗安素知道刚才那个吹曲的姑娘就在这右侧的门后,眼见这门上垂了一张厚厚的毛毡,也不知和婆婆与那姑娘在门后说些什么。
忽然,罗安素心中大叫不妙:那药锄门的几个人只是因为说了一句‘华玉峰是好人’便即遭割耳,现下自己这个正主到了,不知他们要如何对付。
自己来了半个多时辰,从头到尾也只见了她们三个人,其中一个姑娘还只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可自己在院墙上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这大屋前后有三进之多,更何况他们擒人,点灯,又岂是两三个人能做的?
罗安素这么一想,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唉,自己怎么老是受骗上当,但随即又想到,这次可不是人家骗自己来的。
他心中怔忡不安,眼光一扫,只见刚才那女子垂手站在一旁,低头垂目,向自己一眼也不瞧。
这倘大的一个厅中,就好像只有自己这个人,想起华前辈曾说过的那些潇洒往事,不禁心中暗道:罗安素啊,罗安素,你可别丢了华前辈的脸,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们埋伏了十个人也罢,一百个人也罢,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想到这里,豪情顿生,见对面壁上挂了一张画,便起身观看。
第441章 夜谈()
只见这张画上画了一座山,罗安素细看这山,只觉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川中见过的,但山前是一马平川,万里覆雪,却又不像。
山脚下一个凉亭,凉亭边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貂裘,甚是清雅,画角写着‘西山观雪图’五个字,此外更无任何落款,罗安素虽然是官宦人家出身,但幼遭大变,从小就没怎么读过书,也看不出这画有何妙处,只觉这画寥寥数笔,泼洒点滴,就把这山河画的甚是雄伟,不禁叹服,又觉得那画中女子于一大片山河中只她一人,未免显得茕茕孑立,我见犹怜。
正看间,忽然背后一个声音道:“贱妾涂鸦,让罗公子见笑了。”听声音正是那位小姐。
罗安素回头一看,只见和婆婆与那女子站在自己身后,那右侧门上的毛毡已卷起,但依然挂着一帘薄纱,原来这话是那姑娘在右屋中说的。
罗安素先前只觉那姑娘声音娇柔妩媚,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受用,却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话,问的偏偏又是自己完全不懂的画,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嘿嘿笑了两声,一张脸涨得通红。
这时听那姑娘道:“你们都下去吧。”这话是对那和婆婆和那女子说的,她们一齐躬身说了声“是”,退了出去。
罗安素见他们出去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又坐到椅子上。过了半晌,那姑娘也没再说话,罗安素道:“姑娘刚才吹的曲儿可真好听,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道:“那首曲儿么,叫大风曲,是大汉朝的刘邦作的。”
罗安素道:“是吗,我可不知道,从来也没有人和我说过。”
那姑娘奇道:“是吗,那……那个人没跟你说过吗?”
罗安素一怔,随即明白她说得是华玉峰,摇摇头道:“没有,他的心情时常不好,常常一天也难得说上一句话。”
那姑娘幽幽叹了一口气,没说话。两人沉默了半晌,罗安素又问道:“姑娘,你先前吹的那首曲儿又叫什么名字啊?”
那姑娘道:“那首么,”说着停了停,似乎是笑了笑道“叫做‘易水歌’”
罗安素道:“易水歌,是这附近那条河么?”
那姑娘道:“对,便是那条河了。”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罗安素是听过的,但他没想倒那条著名的河就在这左近,想着故事里的荆轲,再回想那首曲儿,罗安素不禁悠然出神。
那姑娘见他没说话,问道:“那首曲儿好听么?”
罗安素道:“好听,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曲调忽然变了。”
那姑娘忽然一笑,她笑的声音很轻,要不是罗安素耳力好,几不可闻。罗安素脸上一红,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那姑娘道:“风公子认得那些药锄门的人么?”
罗安素道:“不认得。”
那姑娘道:“那你见到他们进来之后便不再出声,被我们抓着了吗?”
罗安素道:“那倒是见到了。”要是一般人问,未免有威胁之嫌,但那姑娘这么说,罗安素听着,却没觉得有什么威胁,就好像平常说话一样。
忽然又想问问她那些人到底是怎么被她们抓住的,但想了想终于忍住。
那姑娘道:“你想知道他们是怎么被我们抓住的,对不对?”
罗安素道:“对,你们可真厉害。”
那姑娘道:“对不住,这可不能告诉你。”
罗安素道:“是吗。”不禁有些尴尬。
那姑娘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吹那首曲儿吗?”
罗安素不知道是该答‘想’还是该答‘不想’,想了想,没敢答。
那姑娘见罗安素没说话,问道:“你生气了么?”罗安素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不知该答‘想’,还是该答‘不想’。”
那姑娘又是轻轻一笑,道:“那抓人的法儿,我以后再跟你说吧,好不好?”
罗安素听她竟似乎是在跟自己商量,忙道:“好,好,好,姑娘爱什么时候说,便什么似乎说,这本是姑娘本门内的事,在下有些唐突了。”
那姑娘似乎是微微一笑道:“你听过荆轲的故事么?”
罗安素道:“好像有些听过。”
那姑娘又是轻轻一笑道:“听过便是听过,又怎么好像、有些啦。”顿了顿道:“歌词里有句话叫做‘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你还记得吗?”
罗安素道:“记得。”
那姑娘道:“那些药锄门的兄弟,过了易水,来到这里,忽然就‘不复还’了,你说这首曲儿贴不贴切啊?”她这几句话前面那“药锄门的兄弟”几个字说得粗声粗气,罗安素听了一怔,想了想才知道她是学那‘常兄弟’说话。后来听到她说‘药锄门的兄弟过了易水就不复还了’,想着那几个人忽然被抓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好笑,笑道:“果然很是贴切,那后面的曲儿,想必就不是易水歌了吧。”
那姑娘正色道:“对,那后面的歌儿叫做是‘瓮中之鳖歌’,他们一过易水,忽然就变成瓮中之鳖啦,”那姑娘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罗安素听到‘他们一过易水,忽然就变成了瓮中之鳖’,想了想忍不住哈哈大笑。罗安素虽与药锄门并不相识,但在背后笑话人家总是不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位根本连面都没见过的姑娘面前只觉特别快意,便忍不住要笑几声。
罗安素哈哈大笑,笑声在这深夜的大屋中传开,久久回荡,显得很是突兀。罗安素不由脸上一红,住了口,耳听自己刚才的笑声兀自还在回响,那姑娘也在轻轻的笑,不知她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药锄门的人,脸上越发红了,只觉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
忽然,那姑娘轻轻咳了两声,罗安素问道:“你不舒服吗?”
那姑娘叹了一口气道:“我受伤啦。”
罗安素一惊,站了起来问道:“怎么……怎么受的伤?”他本来想问‘是谁伤了你?’又觉这么问似乎不妥,于是问怎么受的伤。
那姑娘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罗安素缓缓的坐了回去。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大声道:“姑娘,我……我其实不是罗安素……但,但,我又是罗安素。”
那姑娘扑哧一笑道:“你总爱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怎么又是、又不是啦?”
罗安素心中激动,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要告诉这位姑娘自己才是真正的罗安素,他这时可忘了,自己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