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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翼启道:“主将上奉明令,削平交广,博采众议,以利军行;翼闻古人有云:虽有镃基,不如待时。今两强皆灭,六合同风,独桂林九郡,尚为吴守,一则道远无闻,二则守臣自利,大兵猝临,自当瓦解!为今之计,主将宜檄豫章东瓯闽越各地守将,盛兵境上,以疑敌军;令桂阳太守遣一将,将数万之军,越骑田岭,以趋番禺为东路;主将自领大兵,由零陵以趋桂林,以入苍梧为南路;两路合兵,声势十倍,岭南既平,交趾自可传檄而定。”
蒋琬闻言大喜道:“将军之言是也!”即拔令箭一枝,令周翼领大兵一万,从郴县出平石,由曲江韶关以达番禺;黄英赴桂阳见董太守,征兵万人,为第二队,东道之事,悉以相委。二将领令,分兵前去。蒋琬令蒋珪领兵二万,为前部先锋!陈南为副,由全县直取桂林;自同吴郁张盛由道县出灌阳,沿桂江以取苍梧。三路人马,六万余人,浩浩荡荡,直向两粤边境杀来。豫章东瓯闽越各将吏,奉到檄书,各盛兵境上,声势大振。
那时节番禺太守虞翻早已去世,临没之时,唤儿子虞汜等七人至前道:“我死之后,吴王必令汝嗣职,远观乾象,近征人事,汉室必再中兴,江东王气已尽,汝辈不可逆天行事!桓王之子孙英,将来此吊唁,便可留之,汉兵一至,汝辈可率部属舟师,泛海至婆罗岛,辟土殖民,为先王延一脉之祀,汉兵得了番禺,必窥交趾,交趾既得,汉兵于愿已足,汝兄弟可整顿兵威,怀柔夷獠,令江东旧物,海外长存,于汉无妨,于国有利,审时度势,慎之慎之!”七子含泪顿首受命,言罢气绝,七子痛哭成殓,报入建业。
孙权听得虞翻身死,心中伤感异常,果然不出虞翻所料,令侄儿孙英,同着周循太史亨,前来番禺吊唁,顺视番禺各地防务,即以翻四子虞汜接任番禺太守。孙英三人到了番禺,致唁已毕,令虞汜视事。虞汜因父亲遗命,主上重恩,不可强违,墨绖受任。孙英三人自向交趾九真日南合浦象郡苍梧桂林儋耳珠崖各地巡视。
孙英一行人去后,虞汜密令五弟六弟七弟,率领楼船甲士,浮海至婆罗洲,协服岛夷,建立宫室,招集商贾,开辟土地,沿海州县,流民麇集,三人恩威并用,侨民土著,相安无事,飞报虞汜得知。虞汜正自欢喜。恰好孙英诸人巡视已毕,回至番禺,那建业失陷的败报,亦已转到。孙英号陶痛哭,登时逼着虞汜出兵报仇,周循太史亨少年气盛,一致主张血战。
虞汜将三人引至密室,把父亲遗嘱取出,与三人观看。孙英看罢,做声不得。周循道:“事已至此,即合九郡,未必能敌汉兵,不如从虞太守遗嘱,浮海以存国脉,犹为上策。”太史亨虞汜同声赞成。
四人商议未定,只听得探马报入府堂,汉兵大将周翼领兵三万,来至曲江;蒋珪领兵三万,来攻桂林;蒋琬领兵三万,来攻苍梧;赣闽各境,俱已动兵。孙英仰天叹道:“江东霸业,一旦消亡,东南半壁,竟无寸土!”不觉泪随声下。周循劝道:“虞太守既已前知,此时更无庸再议,即请太守整顿舟船伺候。”虞汜道:“已经齐备多日,但我辈既属吴臣,今日即尊小侯为主。”三人同声俯伏拜谒。孙英挥涕,扶起三人道:“国破家亡,尚何君之有?天命如此,所望诸君,相从无失耳!”三人流涕拜谢。
孙英又道:“我等既决然远去,何必徒苦生民,可传谕州县,望风迎降,为先王留余爱于人民可也!”虞汜道:“谨遵主公台命。”即饬令传谕所属各州县,汉兵到处,不许迎战,一律降附,以免兵灾。将父亲手谕,贴在大堂上面,自己收拾府库财物兵甲器仗丝絮棉帛百工技艺书籍图画符节旌麾装载海船,晓谕人民,愿从者听。合兵吏数万人,奉了孙英,弃了番禺,渡海望婆罗州进发。
孙英等海船到了洲前,虞耸三人,迎接入内,谒见孙英。周循建议,改称婆罗国王,以避汉兵耳目。孙英依议,即日改号,以周循为左丞相,虞汜为右丞相,太史亨为太尉,虞汜兄弟,各任要职。东吴旧臣子弟,闻知孙英在海外建国,纷纷前往投效;虞汜周循,以次扩充各岛,到也日兴月盛。只无奈汉兵强盛,守御坚固,只好在海外独立,保全桓王一脉罢了。这完全是后话,表过不提。
如今且说周翼领兵来到曲江,势如破竹,兵不血刃,东吴城镇,望风迎降。不上一月,全军到了番禺,在大堂上看见虞翻手谕,心中暗自惊讶,一面安辑地方,一面令黄英据守番禺,自领五千人来会攻苍梧。
那苍梧太守,正在凭城死拒蒋琬,却听得番禺失陷,周翼从背后杀来,前后受敌,只得开城投降。蒋琬得了苍梧,看见周翼来到,不觉骇然。周翼将始末原由说出,蒋琬大喜,自驻苍梧,令周翼领张吴二将,配兵万人,抚定日南九真儋耳珠崖合浦诸郡。就在那时间,蒋珪亦得了桂林,留陈南镇守,自领兵万人出邕南,以徇交趾。捷报到了苍梧,蒋琬由苍梧来到桂林,令陈南领本部万人前去邕南,接应蒋珪。
自古道:只有锦上添花,那有雪中送炭。要算天下第一个会凑趣的就是玉皇大帝,那将兴的国家,他便特别的奉承,那将亡的国家,他便特别的糟塌:什么日月合璧,五星连珠,昆阳风雨,滹沱冰冻,只要可以巴结的地方,他老人家便无微不至,极其奉承;什么山崩川竭,水旱兵戈,崖山波浪,钱塘潮汐,只要可以糟塌的地方,他老人家,无不应有尽有,惟力是视,
此刻汉兵剿灭魏吴二敌,兵发南中,从来所说的瘴疠之区,蛮夷之域,及至蒋琬大兵一到,却到人马平安,风云辐辏。天意如此,人力难回。所至之处,守城将吏,无不解甲投降,即有一二抗拒王师者,不过稍延时日,终归失败。那素来毫无名望的偏裨将校,到了此时,都也智勇焕发,措施裕如;岭南九郡,不到三个月,一律荡平。蒋琬遣人驰报洛阳,自己易置守吏,安抚居民,从民间搜出刘璋父子,羁管候命。正是:
狗屠得志,尽是公侯;龙气所钟,自多卿相。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写姜维筹度东吴遗民,山盗窃发,一段文字,此为兴邦所必有之事故,亦惟龙兴功臣所善策之良谟。而不知作者正追怀于羊叔子缓带轻裘,乃以赵云窃比,相映一写,方为翻得干净,不留点墨。可见武成告定,良佐安邦,欲请伏莽之假名,全凭镇静之一道,乱极思治,人心已非,一播风声,反成疲命,天阅以临之,可不必多事于监殷也。则叔子以德怀人,不战而胜吴于未定,伯约以静安民,岂非不战而怀吴于已定欤。后文复将锦上添花,雪中送炭,写出玉皇大帝一段妙论,以辟天意为无上荒唐,直从地下英雄,骂到天上神鬼!虽九霄亦应绝倒!究竟何处有一点游戏笔墨?又何处作一概游戏笔墨乎。
子龙解甲已定闽瓯,公琰督兵出收交广,此皇舆之一统,却功盖于三分,真可比迹秦皇,追踪汉武,不谓孙英前往一吊虞翻,亦大存吴礼于海外,则与明亡痛史,诚何以异?是作者既以昭烈发皇秦汉,又收福王唐王桂王余烈入三国中,而以虞翻子孙存郑芝龙成功等辈,上下千古,惟武功忠义之是彰,心乎明末遗恨,耿耿不忘,则本书即署为三国革命史,亦何不可!
第五十六回 楼桑村树萎殒真王 柳城塞秋高来敌骑
话说蒋琬荡平岭南九郡,自屯桂林,驻军待命,一面飞章报捷。捷报到了洛阳,汉中王的病,已是气若游丝,骨如柴立了。庞士元与云长商议,即令蒋琬都督交广诸军事,以资熟手,安靖地方,从征将士,令蒋琬列叙功绩,以便升赏,使者方才去了。忽报张都督使者到来。二人唤进府堂,使者上前参见,呈上翼德手书。云长接过一看,上略云:
弟奉命出赴幽州,还经故里,楼桑村大树,一夕而陨,里中父老,莫不惊讶。昔郑穆刈兰,遂辞尘世,此村大树,上应真王,惧于今上有所不利!弟本欲驰还洛阳,以曹彰有南犯之讯,是以遄入防地,布置一切云云。
云长看罢,不觉色变,即忙递与士元观看。士元看罢,屏开左右,低声对云长说道:“君侯!你看主以病势,日益沉重,所有名医,尽皆束手,万一不讳,当有所预备,以免仓卒之患。”
云长太息道:“三弟手书,言楼桑村大树,无故自殒,想当年关某自河东路出涿郡,邂逅今上,与三弟结义桃园,共破黄巾,亦曾闻父老言及,自从主公出世以后,此树日见葱茏,有相士言此树童童如车盖,大似昔年光武皇帝,南阳白水佳气郁葱;后来曹操因彼兵屡败,为华歆所惑,遣人去伐此树,以为黡胜,未出许都,黄雾四塞,此人行至中途,无病而死,曹操也就忘怀,其树遂得保全,越发茂盛。据本地乡人传述,世子未被刺之先,此树被风吹折一枝,卒有江陵驿之事,今无故自殒,决非吉兆!又孔明未死之时,南阳草庐,中栋倾折,天人征应,往往凭于事物。主公饱经患难,病入膏肓,菁华既竭,恐难即愈!纵有不测,王孙名分已定,某与士元,同心辅弼,子龙在江东,孟起在淮北,翼德在幽州,孝直在益州,元直在许昌,公琰在桂林,并关陇乂安,淮徐无事,当不至发生何种祸患也。”
庞统答道:“君侯所言,自是正论,但以统愚意观之,似宜令小将军督重兵屯驻郊圻,肃清地面;令太仆糜竺,太常许靖,择南山良槚,以作梓宫,速加髹漆,用备不虞;令秦司徒教导王孙,可逐日入侍汤药,又寿陵亦宜预定,以防万一。”
云长连声道是,即时传令,令调关兴领部兵万人,马岱领兵万人,入卫京畿;调文鸯入洛,代行司隶校尉,保护治安;令麋竺许靖,速备梓宫;令历官简雍,于龙门山省视寿藏,兼营造陵寝;又从墓庐中起复诸葛瞻,领羽佽林飞,宿卫宫禁;令秦宓侍王孙日夕侍疾;诸事分拨已定,一月内外,俱已就绪。
玄德病已大渐,自知不起,令内侍扶掖,御寝宫,宣大司马骠骑将军汉寿亭侯关羽,大司空庞统,大司徒秦宓,袭琅琊王领宿卫军事诸葛瞻,入受遗命。玄德北首南向,王孙东向立,王次子刘理西向立,云长等入拜床下。玄德颔首令起,云长等起立北面。玄德太息道:“孤病已不可为,王孙年幼,诸卿幸善视之!令王孙再拜。”云长等还拜不迭,匍匐启道:“臣等愿竭股肱之力,肝脑涂地,以护王孙也。”
玄德点首,稍停更言道:“孤流离新野,幸景升假我荆襄,遂成大业,琮侄长成,可令作徐州守也。”云长等应诺,秦宓跪御榻前,伸纸纪载。玄德再问士元道:“公琰启奏,季玉现在何处?”统奏道:“现在岭南,避匿民家。”玄德道:“孤昔因利便,兄弟称兵,耿耿此心,不忘寤寐,可诏赦季玉前罪,封华阳侯,奉益牧之祀,留住京师,但奉朝请可也!”云长等一一应诺。
玄德若断若续,良久,顾王孙道:“文武诸臣,为国竭忠,当效法世祖,令其带砺山河,与同休戚。”王孙再拜受命。玄德道:“二弟!孤兄弟三人,共成大事,三弟远在幽州,可为传语,令其宽厚待下,勿为苛暴也!”云长应允。玄德再顾诸葛瞻道:“元帅为国亡身,汝谊兼甥舅,善辅少主,以全令名。”言次,不觉流涕。瞻顿首泣谢,云长等乃退出。
延至夜分,大长秋宿卫官传出驾崩消息,四顾命大臣,先行入临,梓宫器物,均已预备整齐,太常许靖,太仆孙乾,呈奏大丧典礼,依序施行。云长等扶王孙刘谌于梓宫前即汉中王位,尊王妃吴氏为太皇太妃,世子妃张氏为王太妃,率百宫即时参拜成礼。
王孙就位成服,率百官入临。由秦宓拟定手令道:
皇祖考手创盛业,再致中兴。功绩之隆,比于世祖!而撝谦过礼,大位久虚,终守臣节,以奉建安,至行淳笃,实迈往古!我文武百工,其谋所以尊崇之典,以上慰在天之灵。
士元云长等奉到令旨,率同文武百官上奏,言先帝神功圣武,至意谦光,中兴之功,比隆光武,宜追上尊号曰昭烈皇帝,庙号高宗,大丧典礼,悉依大行故事。当令秦宓拟就遗诏,颁行天下,以兵事粗定,元气未复,人民皆二十七日除服,统军将帅,守土官吏,各率所部,就本地官舍哭临成服,不必奔丧,以重职守。一场天大的事情,都因云长士元事先预备,安稳妥当,办得有条不紊;择了吉日,由王孙率领文武官吏,将昭烈皇帝梓宫,奉安于龙门山惠陵,各州牧侯伯均差重要人员前来会葬。
安葬已毕,士元云长召集各州牧使者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