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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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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数百里方圆内几不见人烟,白骨盈野,成了梁宝口中所说的修罗场。

徐汝愚望着梁宝眼中炽烈的眸光,微叹一口气,说道:“你即使想回武陵山,我也不想阻挡你的。”

梁宝叩跪在地,大声哭泣:“弟子不敢连累先生。”

旧朝实行压制的民族政策,严禁上乘武学流入夷蛮之中。新朝草创,政令不达四方,各地因宜采取或抚或剿或驱或扰的民族政策,但禁武一举却是约定俗成,天人武人莫敢轻易犯之。

蒙端天生异禀,小周天贯通,五岁通慧如成人,自我放逐于中土,修学各家武学,十五岁便通到御神为虚的至上境界,弱冠之年载百车经文返回漠北,二十年穷究经义,大成,延门授徒,图图人遂得以修习上乘丹息术,实力大增,乃霸呼兰草原,百余年来侵袭中土,给中土带来巨大难愈的创伤。天下莫不以为这是上乘丹息术流入漠北的遗患,所以对异族禁武一举几成天下公约,只有极少数卓识之士不屑一顾,但为免麻烦也不愿收录异族弟子。

徐汝愚兀然放声而笑,愈笑愈是凄恻,说道:“与天下敌又能怎的?” 复徐徐吐言:“群雄并起,逐鹿天下,互为仇雠。天下蚁民,或受役使,或遭屠戮,生者无使有归,亲人残存,群雄使之然也,天下视之为仇雠。我与这天下为敌又能怎的?”

三人默然不语,水如影呆呆望向徐汝愚,只觉得他苍凉与狂娟杂揉在他尘垢深覆的面容上,说不出的迷离诱人,也看不出他深眸中涌动的深湛是凄凉还是悲悯,只觉得心中一阵眩晕,只是幽怨的注视着这个让自己看不透的男人,心想:你或许从未注意过我吧。

徐汝愚对梁宝说道:“你去取一盆水来,我今日传你体悟之术。”

梁宝用铜盆取来凉水,置于地上。徐汝愚目遇水如影,轻蹙眉头。水如影忧怨的携着袖儿避入室内。

徐汝愚说道:“游鱼飞鸟能证武道,人之微躯亦蕴含天之至道,我从槃木拳悟出体悟之术,今日便传于你体悟之术。与现时武学不同,古练息拳讲究以体入武,从身体的微妙感应去应证武道的玄机,从而有所领悟。你修习槃木拳事实上是被我强行领入体悟之领域的,以你现在的修为,若不是体悟之术相助,怕需过上好多年才能领悟槃木拳的奥义所在,虽说你已得槃木拳的精髓,但也盼你能够勤加思索,使槃木拳的拳义不禁溶入身体,还要了悟于心,若非那样,那槃木拳你就是达至大成,也无法传授他人。”

袖儿在室内听到徐汝愚这么说,才明白自己为何学不会槃木拳了,原是梁宝太笨,无法将槃木拳的拳义宣之于口。体悟之术闻所未闻,心想徐汝愚应当不会授她体悟之术,梁宝这人又是固执,不得到徐汝愚的首肯,自是不会私下传授。自己怕是一辈子都识不得如此玄奥的武学。

水如影从徐汝愚古木之下修习槃木拳的情形略知体悟之术一二,可其中详情全然想象不出。再想听时,庭中声息全无,知道徐汝愚用丹息控制声线的传播,适才出声无疑是警告袖儿莫要从梁宝身上打他武学的主意,梁宝是用体悟之术修习玄奥武学的,无法宣之于口,传不了他人。

徐汝愚让梁宝将手置入水中,说道:“空中有实,实中藏虚,若置实处,还在虚处。”带动其手缓缓扰动,说道:“恍恍动作,可觉滞流,如缕如束,似缠还送,疾若刚,缓还柔。知水性可知刚柔,你去街上买一大缸,盛满水,你置身其中练习槃木拳,何时水波不兴,亦能破缸而出,你便会体悟虚实刚柔之意。”

袖儿见梁宝大冷天置身水缸之中,心有不忍,对徐汝愚更是嗤之以鼻,在内屋说道:“既然要体悟水性,何不去河水之中,何用在这憋屈的缸中,反倒施不开拳脚。”

徐汝愚去年入冬以来一直思量吴储当年对自己的教义,直至彻悟“星空飘香”的剑意,对体内丹息已是运用如妙,后来伤心难当,尽闭外识,内识观见古木苍拙奥义,进入体悟之境,复原槃木拳术,至此以往所学武艺,都能通晓于心,道的境界更是卓越非凡,只是修为尚浅,无法尽情发挥领悟的道的实力,却打开迈向武道至境的通途。

所以,徐汝愚修为未必绝顶,却能尽数吸收吴储、陈昂、长叔寂、叔孙方吾所传的武道,见识却非寻常一流高手及得上的。

徐汝愚见袖儿反驳自己,也不介怀,淡淡说道:“人有七性,梁宝性直,属土,修习刚劲拳路最能发挥威力,然而刚而易折。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槃木拳不同常处,乃是损之以拙,补之以柔,所以我要他于狭仄的水缸中让他打槃木拳,体悟柔之水性,也要体悟拙之妙意。”

招式惟求精妙,袖儿何曾听说过这般求拙的言论,但与徐汝愚、梁宝相处多时,也不由她不信,那看上去松散稀疏的槃木拳,使将起来毫无威势可言,对敌却是妙处无究。

往后数日,徐汝愚在梁宝练拳时,便研究星空、止水双戈,待梁宝练完拳,便与他讲授拳理、武学奥义。因为所说俱是高手进阶到一个阶段后共同的感悟,也不避开水如影与袖儿,心想她们日后也会自行领悟到这些武学奥义。

水如影虽说献身于乐艺,但往来多有武学大家,本身修为境界未必一流,眼光与见识却是一流的。徐汝愚见她谈论武学,显出见识深广,也不似当初那般拒之千里,有时教导梁宝,心中腻烦,便会与水如影交谈,互有所得。

水如影虽不致力于武道,见徐汝愚能与自己交谈,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欢喜,每日殚思竭虑的去回忆平日与别人无心之谈,辨寻只语片言的真知灼见,去引起徐汝愚的注意。

五日时日过去,水如影虽说所得甚多,但因过度思虑,面容却是憔悴许多,一付楚楚可怜的样子。徐汝愚见梁宝初步掌握体悟术修炼的窍门,寻思离开雍扬的时候到了。

徐汝愚说道:“梁宝,我离开之后,你要照常练习,直至水波不兴,缸体破碎方可停下,那时你拳路中破绽才能尽然弥补。若是一个月后我还是未能返回雍扬,你便不用等我了。”

虽然徐汝愚未说明因何离去,梁宝三人俱能明白他话语中的诀别之意。三人欲言又止,梁宝想问却未敢问出,袖儿想问却怕遭他抢白,水如影幽叹一声满目哀怨,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翌日,梁宝便将徐汝愚离开雍扬的消息送至挑明月楼。江凌天闻言跌坐椅中,将酸枝木椅压得碎裂开来,而不自知,面色惨白,喃喃自语:“他去青州了。”

云清虚、云娘闻言莫不骇然失色。他们已得知徐汝愚离开宛陵时定下的破敌之策,万万未曾想到他会亲自去实施。

第一章 坞堡连营

 徐汝愚连夜潜出雍扬城去。

徐汝愚鬼影魅形似的潜入普济与白石联军设在雍扬城北十余里处的大营。联军北营借助地势与城外的坞堡形成一个规则的三角形,一角指向雍扬城,两角抵住北面,每一棱角都是一座数十雉大(城墙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也)的坚堡,三角形军营的中心点恰也有一座坚堡,敌军北营的帅帐就设在其中。四座坞堡都是由整块磨盘大小的花岗石抹着和以小米汤的泥灰砌成,异常坚固,即使百钧抛石弩也不能撼动这些坞堡的壁垒。这都是各世家慌忙撤离时没来得及毁去的坞堡。轻云笼月,微芒之下,北营中四座坞堡犹如四只巨兽伏在夜色之中,贪婪的注视着雍扬城。

徐汝愚见敌军北营虽然略偏离雍扬北城,但是连贯四座石堡,可以称得上一座相当中等规模的坚城,即使雍扬城内与敌相当的军力,要破敌解围也是异常的困难。徐汝愚看了不由暗骂雍扬世家的愚蠢,慌忙撤离也顾不得毁去这些坞堡,心想雍扬城的东、西两面也应是如此,三面如有三座小型坚城将雍扬城环围当中。

雍扬之围已完全寄希望于宛陵精兵南下了,可是宛陵先要解去青州伊翰文的威胁,还需破去白石、普济联军在毗陵、益阳、泰如构筑的防线,然后才能出兵雍扬城下,予雍扬以助力。雍扬城中的存粮能支持多久,时间来得及吗?

徐汝愚看不清堡中高高悬挂却裹成一团的帅旗是谁的字号,也就不知道主将出自白石还是普济,悄悄向北营中心石堡潜去,心想帅帐应设在那里了。

营帐连绵数里,起伏不绝如浩荡的洋面上腾起的一簇簇细浪,营帐灯火通明,巡校兵丁持戟执刃,列队巡行在各个营帐之间,不时有战马嘶鸣声传来,在寂静的夜中尤为显得清亮,偶尔巡校兵丁低语交耳,此外再无任何声息。徐汝愚暗忖:贼寇虽凶残暴戾,但是纪律严明却是东海军中少有见到,战力定然远在雍扬疲弱师旅之上,公良友琴若是不计伤亡强攻雍扬,加上雍扬新败,士气低落,雍扬就是凭借五丈坚城,也未必守得住啊。

徐汝愚避过巡丁暗哨,片刻到了石堡近前,只见高垒深墙,墙头遍悬风灯。一阵风过,灯火摇晃,高墙上守值的军士投至垒墙下的暗影也晃动不休。守值军士只觉眼前似有东西闪过,只当影子晃动引起的错觉,未加理睬,骂道:“娘个球,守了半个月,也不攻城,何时能到雍扬城里爽一爽?听说雍扬的娘们皮肤紧致细腻得很,与岛上那些松松垮垮的可大不同。”

“你还得先憋着,听上头说,还得过一段时间才会攻城。”

“等那些白白嫩嫩的娘们饿得只剩一堆包皮的骨头,耍起来还有什么乐子?”

徐汝愚情知堡内驻扎的是普济岛的贼寇,怕有公良友琴级别的高手在内,不敢深入其中,在北营内四周探看了一番,向北方投去。

凌晨时分忽起了大雾,盖天盖地的涌动起来,将熹微的晨光掩去,树梢、草丛、河堤、田埂尽数从视界内消失,只见眼前滚动着白蒙蒙的雾团,时散时聚,随风飘乎,没有定踪。徐汝愚生怕在大雾中迷失方位,只沿着雍扬通往龙游邑的官道向东北走去。

行了数十里,除去沿途坞堡驻有敌军,却没遇着敌军游骑斥候,心中奇怪。忽的闻听前方马蹄历历,伏地辨听,约有三十余骑在里许开外正向此处驰来。旷野阔达,浓雾滚滚,就是公良友琴亲至,徐汝愚也有信心避入浓雾之中远遁而去,于是,静伏在道旁等待敌骑前来。

隐隐人声传来。

“肖将军,敌军现时已然学乖,俱避入坞堡之中了。”

“正是,我们也应撤出内线,敌军不需多时便能想出克制我们的方法,那时我们的处境就会困难许多。”

“不如你单身返回雍扬,向我父禀报敌军在东海各地的部署,我领着兄弟们转移到外线。”

“梅将军,乌野野战惯了,还是我在外线骚扰敌军为好。”

徐汝愚听出是肖乌野与梅玄墨两人的声音,虽然猜不透他们俩人为何还在此处,却知道此时与他们俩人已经是友非敌,心中想定,起身走向官道,说道:“肖兄、梅兄可好?”

三十余骑俱是吓了一跳,但不愧训练有素,不待肖、梅二人发令已将徐汝愚团围当中。

徐汝愚哂然一笑,说道:“不知梅兄肖兄还记得小弟徐汝愚否?”

“青凤将军徐汝愚?”梅玄墨轻勒马缰,满面狐狐疑的注视着徐汝愚,说道。

徐汝愚就着路侧一处水洼,将满面尘垢洗去,露出清俊奇秀的真容来,坦然面对梅玄墨的逼视。

梅玄墨翻身下马,搂过他的肩头,亲热说道:“果真是徐将军。”仿佛以往两人的间隙俱不存在似的。

肖乌野挥手撤去合围,走过来。徐汝愚不耐梅玄墨突来的热情,也不表现出来,迎向肖乌野,说道:“龙游城外幸得肖将军相助,才使东海存有一线生机啊。”

梅玄墨面容不变,眼中阴柔精光却一闪而过。徐汝愚俱收眼底,心想:肖乌野留在梅族,终是屈居了他,不如借梅黑黑的手将他逼走,好让他另寻一片天地。

肖乌野见徐汝愚甫见面就重提龙游旧事,离间他与梅玄墨的关系,面上不预,也不遮掩,望向徐汝愚的目光中微有恚怒。

徐汝愚不以为意,望向梅玄墨,说道:“梅都尉已经撤回雍扬城中,梅兄何故还在城外徘徊?”

梅玄墨道:“我雍扬军在泰如城下被许伯当偷袭溃散,兵将分散,乱作一团,也不向何处逃生,待到摆脱追兵,也与大军失去消息,赶回雍扬时,城池被敌军团团围困。”

肖乌野说道:“梅将军不愿丢弃我等独自进城,于是与我等留在内线,骚扰敌军。”

徐汝愚这才明白为何少见敌军游骑斥候,原是不堪肖乌野领军所扰的缘故。心想:梅黑黑怎会吝惜三十余名骑兵,他是想将你诓入雍扬城中,为他梅家所用而已。

又想:肖乌野当然明白其中玄机,为何还要维护梅黑黑?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缘由,想及刚刚离间梅、肖二人,怕是同时得罪两人了。徐汝愚本就与梅玄墨有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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